永不复焉 第1章 回家

榆阳市，首都国际机场。

闻铮左手拉着没什么重量的行李箱穿梭在人海中，右手举着电话贴在耳边，电话那头的中年男人用雄浑的嗓音苦口婆心地劝：“小闻啊，我呢也不是故意要麻烦你，但既然你已经回来了，而且现在市局刑侦支队刚刚成立了一个重案特案小队，这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啊！正好我们局里就缺像你这样经过深造的人才，你来我们这儿那可谓是没有坏处全是福利啊！”陈佑民停顿了一下，接着开口忽悠：“而且啊...”

“陈局”，闻铮开口打断了陈佑民的滔滔不绝，淡淡道：“我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

“我知道啊！”陈佑民回答得干脆。“我这次费了这么大劲就为了把你挖来，那这点小事儿肯定不是事儿啊！你要是还想当警察呢就再考一次走个形式，你以前那些大功劳小光荣啥的都记录在档案里呢。不过你要是烦了不想当警察呢那更好办，这样你就可以是市局专门聘请的顾问，专门协助重案队破案的。你还有啥顾虑不？”

闻铮摘下墨镜，露出自己清瘦却严肃的脸庞，他随便找了个机场的空位坐下，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鼻梁，心底感叹姜还是老的辣，他已经连续半个月每天都接受陈局的电话轰炸了，终于在前一天不堪重负，拖着没什么东西的行李箱和自己疲惫的身躯飞回了家乡，这会儿飞机才刚落地，飞行模式一解除就接到了暖心大前辈的“问候”。

“小闻啊”，陈局又开口，依旧是语重心长的口吻，“我知道你这孩子不容易，我这年纪都能当你爸了，自然也是心疼你的，我这次无论说什么都要让你回来也是因为我信任你看重你，想当年你还是特警支队的闻队长的时候，那可真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令人......”

闻铮哭笑不得，连忙开口制止，“行了陈局，我回去就是了。您不用这么抬举我。”

那边的陈佑民一听他松口立马笑得开怀，哈哈大笑道：“哈哈小闻，我就知道，我老陈在你心里还是有一定地位的。行了你在机场等着，我让人去接你，别跑了啊！”

“嗯嗯，放心吧。”闻铮答。

陈佑民又简单嘱咐了几句后就挂了电话，闻铮把手机放进衣服兜里，他转头，看见外面的天空已经变成了红色，还是和以前一样，在他眼里，榆阳这座城市好像一直都是小时候的样子，黄昏的夕阳依旧火红，秋天的树叶依旧金黄......原来他已经离开了四年。

“四年这么快吗？”闻铮在心底想。

思绪渐渐飘远，如同被秋风吹起的落叶。

四年前，T国，特警支队执行境外反恐任务。

一番努力之后闻铮终于找到了他理想的狙击位置，那是一个可以俯瞰目标区域的小山丘，他仔细地清理了周围的植被，确保没有反光物体，然后开始布置伪装和一系列装备。闻铮的动作缓慢而有条不紊，他一向是细心的，只有在确保不留痕迹之后才开始准备狙击。他静静地趴在他的位置上纹丝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尽可能的不发出声音，眼睛紧贴着狙击镜，观察着目标区域的动静。他必须足够有耐心的等待目标人物的出现。

正当他还在疑惑为什么目标人物没有按照线人传递的情报出现时，安静了好久的耳机传来了声音。

“闻队快跑！”

“赶紧走闻铮！”

“闻队！山雀反水了！！”

“你的位置暴露了！闻队！！！”

......

耳机里传来队友们的喊叫声，甚至还有哭声，可一瞬间闻铮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快速地支起身子收起狙击枪，他的身边空无一人，他觉得这是唯一一件好事儿，哪怕死也不牵连别人。

“闻铮！人质！人质还在他们手上！”

闻铮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扛起沉重的狙击枪，转头，那群无恶不作妄图把魔爪伸入中国境内的恐怖分子正站在小山丘下呲着獠牙仰头看着他，人质就在那群人的中间，女孩子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刀尖已经刺进了女孩儿的脖子，鲜红的血顺着脖颈流下，闻铮扣在扳机上的食指不由得用了几分力。

“闻铮！保人质的命！那是市长的女儿！”

“闻队！年耀在去支援你的路上！挺住！”

“闻队！你一定要坚持住！！！”

......

然后发生了什么，闻铮觉得自己已经忘了，他只记得枪声、尖叫、鲜血、泪水、尸体......

还有躺在地上无望地看着天空的自己。

-

“我说陈局，您说的那大神在哪儿呢？”

“首都国际机场，没错啊？！我这扫视一周了也没看见疑似特警支队队长的人啊？”

“不是我说那个姓闻的是不是忽悠你？是不是人家根本就没回来啊？”

“行了行了知道了，我肯定把态度放好，肯定把大神哄回市局跟您交差昂！”

闻铮睁开眼睛，闻声抬头，眼前人正侧着身子四处张望，即便离着一段距离，凭着闻铮做狙击手的眼力也看出来这个男人长相英俊，头发三七分，应该是提前做过的发型，鼻梁高挺，闻铮摸了摸自己的鼻梁，觉得他的和自己的有的一拼。

闻铮不再打量那人的外形，起身走过去，在他又一次打算打电话之前拍了拍他的肩，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开口：

“你好，我是闻铮。”

男人转过身，一张富有线条感和立体感的脸清晰地出现在闻铮的眼前，他握住闻铮的右手，开口道：

“你好闻队，久仰，市局刑侦支队队长，裴枭。”

闻铮冲他笑笑，但那弧度实在算不上是笑，裴枭丝毫不在意，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笑嘻嘻地说：“闻队长好久没回榆阳，还有地方住吗？”

“…”闻铮没话说，仔细想想他之前要不住在特警支队的宿舍，要不就住在年耀在外面租的房子。

但年耀牺牲了，房子早就不知道又被租给谁了，特警支队他也不可能再回去了，所以暂时还真没地方住。

闻铮摇摇头，只见裴枭笑得更加灿烂。

“那太好了。”

闻铮：“？我无家可归你这么开心干嘛？”

“那个，我住哪？刑侦支队宿舍我住不了。”闻铮没把心里的疑惑问出来，放任裴枭笑。

裴枭没回答他的话，只是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搬到后备箱，给闻铮打开了副驾驶的门，然后说：“不好意思了闻队长，我们陈局怕你跑路，特地命令我把你带回我家，我本来还在思考是把你打晕了绑回去还是和平谈判说服你，但现在看来没必要了，正好你没有地方住，以后咱俩就是室友了，直到陈局保证你不会逃跑。不介意吧？”

闻铮伸手搓了把脸，摇摇头，“不介意，麻烦你了，裴队。”说完便上了副驾驶。

“去哪儿？”闻铮问。

“昂，先回趟市局跟老陈交差，出来之后带你吃饭，然后回我家。”裴枭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回答。

“嗯。”闻铮点点头，闭目养神。

“哎，”裴枭突然出声，“闻队。”

闻铮睁开一只眼睛看他，“怎么？”

“你为什么去学心理？我还以为你是要去国外钻研狙击技术。”裴枭虽然是在窥探别人的**，但却丝毫让人感受不到打探的态度，语气里满是好奇，好像他真的只是想知道原因一样。

闻铮把睁开的那只眼睛又闭上，他没说话，车内空气一度陷入安静。

良久，闻铮才开口：

“因为怕你们这帮菜鸟办不明白案子，所以去学学犯罪心理，为祖国的刑侦事业做点贡献。”

裴枭：…………

裴枭眼底露出一丝和不屑，但很快被他压下去，面上还是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笑嘻嘻的样子。

“行啊闻队长，那来日方长，希望您能帮助我们这帮菜鸟把案子办明白！为祖国伟大的刑侦事业贡献出您超群的力量！！”最终裴枭还是觉得应该硬气起来，不能总是让他们刑侦支队输给特警支队，于是阴阳怪气的说出了这句话。

闻铮还是紧闭着眼睛靠在副驾驶座椅背上，点点头，喉咙里轻发出一声“嗯”。裴枭转头看他，心想这人要是不这么冷硬的话也是个帅哥，他对闭着眼睛的闻铮翻了下白眼，刚恢复正经就听见闻铮说：

“不用叫我闻队，我早就不是特警支队长了。”

裴枭一怔，他能确定他从闻铮的语气里听出了遗憾和无奈，这是怎么回事？他当年不是自己执意要走的吗？

还是说当年那些传闻都是真的？他真的临危反水叛变了？

不是那能对吗？要是反水了就更不至于遗憾了，难道在演戏？

卧槽他不会是哪个犯罪集团的卧底吧卧槽？

不对啊！那为什么陈局还非要他不可？还得找我亲自来接？

这些问题裴枭没法问，就算问了也没有人会回答他。他越发对身边坐着的这个人感到好奇。

一个浑身上下都是秘密的人。

裴枭开车很稳，又或许是闻铮太困了的缘故，他竟然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个很熟悉的人，那个人对他说：

“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为什么要杀我？”

……

那个人一遍一遍地重复，每说一遍就走近闻铮一点，闻铮想要开口，他想说：“我没有杀你。”可他张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男人越走越近，直到鼻尖相触才停下，闻铮看见男人的表情愈发扭曲，好像索命的厉鬼紧盯着他。

“你会付出代价的。”

“你会受到惩罚的。”

……

“我恨你。”

“！”闻铮猛然惊醒，睁眼便是裴枭的那张脸，只不过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吊儿郎当，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和疑惑。

“你…怎么了？”裴枭开口，担忧地问。

闻铮别过头，擦了擦后脖颈流下的汗，强扯出一个微笑对裴枭说：“做了个梦，没什么事。”

“嗯。”裴枭没多问，解开安全带，顺便打开了车窗。“到地方了。缓一会儿再下车吧，不着急。”

初秋傍晚，微风拂面，闻铮调整了一会儿，心跳和呼吸才渐渐回到正常的频率。

“走吧。”然后他打开车门，长腿一迈下了车。他有心观察了一下裴枭开的车，全黑极夜奔驰迈巴赫S580，全黑的车的确更有压迫感，跟脸上没表情时的裴枭一样。

闻铮觉得这车还挺配它主人的。

下车后裴枭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烟盒，自己抽出一支后抬眼看了看正盯着他的闻铮，把烟盒一递，“抽么？”

闻铮接过烟盒也拿了一支，裴枭点完火之后也给他点上，他点点头道了声谢。两个男人就这样靠着车门抽那盒黑利群。

“闻队，”裴枭弹弹烟灰，问：“你不打算回特警支队看看么？”

“不。”闻铮吐着烟圈，看起来有点落寞。

“为什么？”

“该过去的总得过去，毕竟我这身份特殊。”

裴枭知道闻铮是在说当年的事情。

其实关于四年前那场任务的一切，裴枭都只是道听途说。他记得当时整个市局都在流传：“特警支队队长是个叛徒。”就连当时的刑侦支队队长都在为他感到惋惜。

因为闻铮的确是全市局最优秀的狙击手。

失去一个人才不是最让人惋惜的，那个人才忘记了初衷才是最让人难以置信的。

后来闻铮被处分降职，不久之后就自己辞职了。裴枭当年也以为他是被迫的，毕竟市局调查了那么久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说明他是犯罪集团的一员，证据链不完整就没办法定罪，再加上他在特警支队工作的那几年里的确创下汗马功劳，那都是清清楚楚地被记载在案的。

闻铮自己辞职这件事还让当时本只有一面之缘的裴枭感到很惋惜，因为他从头到尾都不相信闻铮会是那样的人。

“你还记得你走之前跟刑侦支队一起合作抓捕过一个犯人么？”裴枭掐了烟，直起身子拍拍衣服。

“记得。”闻铮回答地干脆。

裴枭倒是愣了一下，他以为闻铮不会记得。他很想问问闻铮还记不记得他，仔细考虑下还是别问了，万一不记得那多尴尬。

闻铮抽完最后一口烟，悠悠开口：“我还记得你，当时你是副队。”

裴枭闻言调了下眉，笑起来：“哟，看来我确实很有魅力，像您这样的精英都把我记住了。”

“嗯，”闻铮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他转过头说：“裴队长风度翩翩卓尔不群，抓不到犯人就变身煤气罐的那副英姿，我能记一辈子。”说完，闻铮抬腿走进市局。

裴枭：“……”

“等会儿，”裴枭发现闻铮腿是真长，步幅也大，他提速小跑了几步才追上，“不是闻队，那个时候吧我真是太着急了，那孙子我们整个刑侦支队抓了三天三夜啊！最后还是多亏了您那一枪打在他膝盖上让他彻底跑不了，当时您那沉稳的气质就在我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闻铮抬手打断施法，点点头表示“好了我知道了你可以不用编了”。

裴枭笑着点点头，一脸乖巧懂事的样子。

这篇没啥存稿…我尽量多攒点！下章走案情，主线得慢慢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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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