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暴雨如同天穹被撕裂的伤口,倾泻而下的雨水疯狂地冲刷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发出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哗啦”巨响,仿佛要将整栋别墅都淹没。狂风裹挟着雨点,狠狠抽打在玻璃上,留下道道扭曲的水痕,模糊了外面漆黑一片的世界。这狂暴的自然之音,淹没了别墅内部的一切细微声响,也暂时模糊了那些无处不在的电子眼的界限这是绝佳的掩护,也是稍纵即逝的机会。
顾薇薇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猎豹,身体紧绷,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她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站在主卧通往二楼书房那条幽深走廊的入口阴影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肩胛骨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但这痛楚反而让她更加清醒。她刚刚目睹了陈宇的车灯在雨幕中撕裂黑暗,驶向通往市区的公路一个突如其来的跨国视频紧急会议,将他从这座牢笼暂时抽离,预计至少需要两小时。而张伯,早已在雷声初起时就回到了自己位于别墅后部的小房间。
现在,整栋主楼,除了她,只剩下那个如同附骨之疽的阿强。但此刻,他应该守在主楼正门玄关处的值班岗哨这是陈宇定下的死规矩,无论何时,主入口必须有人把守。而书房,位于二楼走廊的最深处。
走廊里只亮着几盏昏暗的壁灯,光线被厚重的波斯地毯吸收了大半,投下长长的、摇曳不定的阴影。顾薇薇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雨水的湿气灌入肺腑。她没有穿鞋,冰冷的、光洁的大理石地面透过薄薄的丝袜,将寒意直透脚心。她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幽魂,贴着墙壁最深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前移动。
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间隙里。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过走廊两侧墙壁上那些看似装饰的古典壁灯灯座,扫过天花板的雕花角落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凸起,都可能是隐藏的广角探头。她清晰地记得昨天傍晚在花园里,阿强向她展示的那张电网照片带来的冰冷战栗。这栋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天眼”的注视之下。唯一的屏障,或许就是这狂暴雨声制造的短暂“音障”和窗外闪电带来的瞬间强光干扰。
近了。
书房那两扇厚重的、镶嵌着黄铜把手的实木门就在前方。门缝下没有透出光亮,里面一片死寂。顾薇薇在距离门口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除了窗外震耳欲聋的暴雨声和偶尔滚过的闷雷,走廊里一片死寂。阿强没有跟上来。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触碰到冰冷的黄铜门把手。触感冰凉刺骨。她试着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向下压动。纹丝不动。果然锁着。陈宇的书房,如同他的禁区,从不允许他人轻易踏足,尤其是她。
但这并没有让顾薇薇意外。她收回手,目光落在门把手下方那个不起眼的、与门框几乎融为一体的指纹识别器上。幽蓝的光点如同沉睡野兽的眼睛。她的指纹?那是天方夜谭。她的目光上移,落在门框上方,靠近天花板的位置。那里,一个伪装成烟雾报警器的微型摄像头,正对着门口方向,红色的工作指示灯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点凝固的血珠。
就在这时!
“咔嚓!!!”
一道惨白刺眼的巨大闪电如同天神挥舞的利剑,骤然撕裂了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外的沉沉夜幕!瞬间爆发的强光,将整条走廊映照得如同白昼!墙壁上扭曲的阴影被瞬间驱散!那个微型摄像头冰冷的金属外壳在强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点!
就是现在!
在闪电亮起的刹那,顾薇薇动了!她的动作快如鬼魅,没有丝毫犹豫!她不是去开门,而是猛地矮身蹲下!同时,一直紧握在左手掌心里的一个小东西被她闪电般掏出那是一小片从厨房偷拿的、近乎透明的、带着粘性的保鲜膜!在强光刺目的瞬间,她的手臂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向上疾挥!
“啪!”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紧随而来的炸雷完全吞没的粘附声响起!
那片小小的保鲜膜,精准无比地覆盖在了那个微型摄像头的镜头上!如同给它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薄纱!
闪电的光芒骤然熄灭!走廊重新陷入比之前更深的昏暗!只有壁灯昏黄的光晕在雨声中摇曳。顾薇薇的心跳几乎停止,她屏住呼吸,身体蜷缩在墙角最深的阴影里,像一尊凝固的石像。她的耳朵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异样的波动。
一秒两秒三秒
没有警报声!没有急促的脚步声!只有窗外依旧狂暴的雨声和雷声!成功了!这短暂的光学干扰和物理遮挡,或许只能争取到极其有限的几十秒!甚至更短!监控室的人可能会很快发现这个摄像头的异常!
时间就是一切!
顾薇薇不再犹豫,她猛地起身,再次握住了那冰冷的黄铜门把手。这一次,她的另一只手飞快地从丝袜边缘抽出了一根极细的、被拗成特殊角度的黑色发夹这是她几天前在花园里“意外”折断的。她的指尖稳定得可怕,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将发卡尖端精准地探入门把手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锁孔。
这不是传统的钥匙孔,而是指纹锁的一个物理应急接口,位置刁钻,设计精密。顾薇薇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雨水冲刷窗户的巨响仿佛成了她行动的唯一背景音。她的指尖感受着发卡尖端传来的细微触感和阻力,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很久以前,在某个求生纪录片里偶然瞥见的开锁原理演示图。这需要极致的耐心和精准的微操!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枯叶碎裂的脆响从锁芯内部传来!
成了!
顾薇薇猛地压下门把手,借着身体的力量,将沉重的实木门推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她如同滑溜的鱼儿,瞬间闪身而入!反手又将门在身后轻轻合拢!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书房里一片漆黑,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浓重的黑暗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她包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陈年雪茄、昂贵皮具、还有某种冷冽的木质香调的复杂气息,这是陈宇身上惯有的味道,此刻在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浓郁而压迫。
顾薇薇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喉咙。她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强迫自己冷静。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需要时间适应。她不敢开灯,哪怕一丝光线从门缝泄露出去,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几秒钟后,借着门缝下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走廊壁灯光晕,书房的轮廓开始在她眼中模糊显现。巨大的红木书桌如同沉默的巨兽,占据着房间中央。高耸到天花板的书架如同两面漆黑的墙壁,散发着森然的气息。
她的目标很明确寻找任何可能与苏小糖有关的东西!任何能揭示那个赝品模仿真相的蛛丝马迹!直觉告诉她,这个书房,这个陈宇存放他最私密物品的地方,一定藏着关键!
时间紧迫!顾薇薇如同幽灵般在黑暗中移动,赤足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冰冷光滑的红木桌面,掠过冰凉的金属笔筒,拂过一摞摞整齐堆放的文件。书桌上很干净,几乎没有任何私人物品。陈宇是个极度注重秩序和**的人。
她的目光投向书架。一排排厚重的精装书籍,大多是经济、管理和一些晦涩的原版哲学著作,透着一股冰冷理性的味道。苏小糖那种矫揉造作的“文艺女神”,她的痕迹会藏在哪里?
突然,她的指尖在书架第三层,一本厚重的、烫金封面的《资本论》旁边,触碰到了一本触感截然不同的书。那本书明显要薄很多,书脊上没有烫金书名,覆盖着一层细腻柔软的深蓝色丝绒,触手温润,与周围冰冷的硬壳书籍格格不入。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本深蓝色丝绒封面的书抽了出来。入手很轻。借着门缝下那微弱到极致的光线,她勉强看清了封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右下角,用银线绣着一个极其精致、却又透着刻意优雅的花体字母“S”。
S!Sugar!苏小糖!
顾薇薇的心猛地一跳!就是它!
她几乎是颤抖着,翻开了这本丝绒笔记。内页是空白的吗?不!里面夹着东西!是几张裁剪得大小不一、但同样材质的米白色厚卡纸,用精致的银色丝带松散地系着。她解开丝带,抽出最上面的一张卡纸。
纸上是用深紫色墨水书写的诗句,字迹刻意模仿着一种古典的娟秀:
“One word is too often profaned
For me to profane it;
One feeling too falsely disdained
For thee to disdain it”
(有一个字常被人亵渎,
我不会再来亵渎;
有一种感情常被人假意鄙弃,
你不会再来鄙弃)
是雪莱的《致》(To)。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都透着刻意的模仿和练习的痕迹。顾薇薇的眉头紧紧皱起。苏小糖在抄情诗?给陈宇看?证明她的“才情”和“深情”?一股强烈的讽刺感涌上心头。
她快速翻到下一页。同样是深紫色的墨水,抄写着勃朗宁夫人的十四行诗。字迹依旧“娟秀”,但顾薇薇的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诗行末尾的签名处!
那里,不再是花体的“S”或者“苏小糖”三个字。而是用同样的深紫色墨水,反复地、一遍又一遍地、近乎偏执地描摹着一个签名!
那个签名,带着一种飞扬洒脱的气质,最后一笔习惯性地拉出一个独特的、波浪般的尾钩这正是昨天顾薇薇在书房那本苏小糖遗留的“诗集”扉页上发现的、属于失忆前她自己的独特签名标记!
此刻,在这个属于苏小糖的、私密的丝绒笔记里,在这个抄写着情诗、本该署上她自己名字的地方,苏小糖却在疯狂地练习着顾薇薇的签名!
一遍,又一遍。
有些笔画显得生涩,有些则流畅了许多。但每一次描摹,都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执着和疯狂的占有欲!尤其是在波浪尾钩的转折处,笔锋总是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颤抖,仿佛在竭力抓住某种不属于她的东西。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楼下传来!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撞倒了!紧接着,是阿强那低沉、带着警惕的喝问声,穿透了雨幕的喧嚣,隐隐传来:“谁?!”
顾薇薇的心脏骤然停跳!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倒流回脚底!被发现了?!阿强发现了摄像头的异常?!还是陈宇提前回来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合上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深蓝色丝绒笔记!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反复描摹的签名如同诅咒,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
她必须立刻离开!立刻!每一秒都可能被发现!
然而,就在她慌乱地将笔记塞回书架的瞬间,动作幅度过大,手肘不小心撞到了书桌侧面一个不起眼的、雕着繁复忍冬花纹的装饰木块!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弹动声响起!
顾薇薇的身体瞬间僵住!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骤然收缩!
在她面前,红木书桌侧面,一块严丝合缝的装饰面板,竟然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隐藏在厚实木料中的、大约一尺见方的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