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缘织事 第8章 第 8 章

傅则苗连忙走进殿里，先把水递给傅则菊让她喂给手不方便的傅则萦和她自己喝，然后匆忙地跑到傅老夫人处：“祖母，母亲，昨日见到的那两个师太过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她们还带着东西，傅老夫人已经激动地站起迎了出去，朱氏、彭氏紧随其后，王氏手中抱着儿子，犹疑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老夫人，您怎么出来了，快进去，快进去，外边冷！”几人走出没多远，就和来人碰上了。之前旧庙的师太连忙劝人进殿。

“感念你们挂念，还过来看我老人家！”

现在庙里主事人依着旧庙惠静师太的法号取了慧悟，她接话道：“老夫人客气了，当年也是您的功德，咱们如今才有一栖身之地。如今能回报一二，我等也是心安。”

慧静师太人木讷些，她只是老实地说道：“老夫人，去年村里收成好，家家颇有些余粮，主持昨夜也是忧心您老人家家计艰难，便与我等商议，由我们庙里做保，向村里几户人家借了些米粮，您好歹先撑过这几日。等日后您家日子过起来了，再还回去。她们几家都是良善人，也直说当作是做了功德。”

傅老夫人感激得连忙作揖：“你们都是大善人，村邻们也是大好人，老婆子都不知道说什么感谢了，这恩情老身铭记于心。”

慧悟和慧静都侧身避开了礼，“老夫人不必如此，世道本就艰难，遇见了搭把手也是给自己种下善因，今日你帮我，明日我帮你。”

慧悟招招手让一起过来的女孩上前：“修尔，把篮子提过来。老夫人，您是我们庙里的大恩人，之前因着庙里有了人烟，上任县令见庙里众人可怜，便置下一亩田地供给庙里。这白菜和萝卜就是我们自己种的，庙里出息不多，也就只能给你们送些蔬菜了。”

朱氏接过篮子：“师太说得太客气了！如今你们送来这些正是解了我们的难处。大恩不言谢，这份恩情，我傅家今日记住了。”

慧悟：“老夫人，您家的情况，昨日您也和我们说了一些，今日去村里借粮时，也听村长说道了些。贫尼在此也拖个大，您家如今也是没有生计，不知您眼下有何打算？”

老夫人：“……”

傅家众人满脸忧伤，虽说刚刚有说去接些绣活，但是也知道这不是能养活一大家子的活计，便一时没开口。

慧悟：“您一时没想到，贫尼倒是想到一个，您且听听。”

傅老夫人：“如此再好不过，感谢您还为着我们想到这一步。”

慧悟：“我也是因着县令给庙里的那亩地想到这茬的。有了地，地里的出息便能养活人。

虽说县令只给了一亩地，但庙里的田地不用赋税，再加上您这些贵人给的香油钱，便也养活了我们这些人。

所以你们这一大家子，明春也得种上地，才有收成。如今你家里是没有地，倒是可以先赁上几亩。这附近几个村里都是赁的王举人家的地。

王举人家也是多行善事的人家，佃租公道，遇到天灾，也会酌情减免佃租。

您家人往日不曾做过农事，也不知道怎么侍弄庄稼，所以不宜赁太多，够养活家里人就行。您要是有这打算，贫尼便厚着脸皮去求村长，由村长和咱庙里给您家做个保。”

慧悟说的事太大，一下子冲击到了傅家众人。她们虽说落败了，但毕竟才只是一天，一时还没能完全接受自己身份上的转换。或是根本没时间、没勇气去想太多。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几人都没有说话。

慧悟也不催促，她得让傅家人慢慢思考。

她昨日里苦思冥想，和庙里众人思来想去，也就想到这一个办法。

傅家人虽说娇气，但也不是蠢人，细想一番便知慧悟这真是报恩来的，什么都为她们想着了。

彭氏看老夫人和大嫂一直没接话，她也不管了，她们不做，她自己也能做：“如此便有劳师太了，感激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来日我傅家有机会，必将重谢。您这是活人命的大恩。”

彭氏一说，老夫人便也缓过来了：“三媳妇说得在理，师太您的大恩大德，还有村里乡亲，傅家没齿难忘。您这主意，对我傅家来说最好不过了。”

慧悟见她们想明白了，便接着说：“但是到明年秋收还有七八个月，这些日子却是得想法子度过的。今日提来的这两袋米是庙里挪出来的口粮，老夫人不要拒绝，我们也只有这么多，再多却是也难了。今日我和慧静在村里给您家借到了一石稻谷，便先放在庙里，庙里有石碾，用时碾了大米直接拿过来岂不是更好。”

朱氏“师太想得比我们周到。”

“还有就是，我们也只借到这些，往后，就需要您家购买粮食撑过这几个月了。不过我想您到时可以在村里问问谁家有余粮可卖，村里人卖到粮店，粮店是加了价卖出来的。而且直接买稻谷，自己舂米，也比在粮店买大米强。”

慧悟说的都是真知灼见，傅家几人都是当家主事的，一听就能算过这笔账来，自是满口答应。

如此，两位师太在破庙里待了一个多时辰便告辞了。

又过了两刻钟，只见慧静师太带着两个女孩，送来了一把菜刀，一个木盆和几个碗，说是借给她们使用。有两个碗中分别盛了一些油和一些盐。

因着慧悟、慧静两位师太的到来，倒是给傅家人带来了一丝光明，之前还觉得用完手上的二两银子后，不知傅家等来的将是什么？

但是现在却是看到了明明白白的路。活下去不再是想象和奢望，而是一步一步可以走出来的活路。

“明日你俩还是要到县城去问问绣活的事，咱们就是再省着吃，三十口人，一月也得两石大米，如果是直接买稻谷的话，可以省些钱，但还有油盐，二两银子顶多也就能撑两个月。加上师太给的，村里借的，我们也是撑不到明年秋收的。”

“娘说的是，明日我和三弟妹就去县城寻寻机会。”

冬天日短，外出干活的众人赶着天暗下来前回来了。

都不是干过重活的人，大家收获不太多，两人一拨抬着用树藤扎好的柴，没捆也不敢扎太多，怕抬不动。

反倒是梨幼带着傅则萧、傅梓楠两个挖了好些冬笋，用衣角兜了回来。

梨幼把笋子放到厨房后，到井台去净了手，就赶紧进殿里凑到傅则萦身边。

她很兴奋地说：“小姐，今天我们去的地方好多笋，你说城里人爱不爱吃笋？我们是不是可以拿些去卖换些钱？”

今日庙里发生的一切傅则萦都听在耳里，梨幼这会儿一说，她倒觉得不失为一个法子。伯母、姨娘们做绣活是挣钱，那卖些菜也是路子。反正梨幼说那里笋子多。

在她记忆里，冬笋煮干菜挺好吃的，以前她光吃这道菜都能吃半碗饭。

傅则萦歪头凑近梨幼耳旁：“你悄悄去和三伯母说说，我今日听得她们明日好像要进城的。”

“嗯，我就说我打算和六小姐去试着卖下笋。她如果为难的话，我就说城门口的人头税我可以自己出，呃，要是这样的话，”梨幼目光里闪着狡黠：“那冬笋要是能卖出去，钱我是不是就可以不给她们了？”

傅则萦会心一笑，想着要她们掏城门税，那她们肯定会觉得梨幼小孩子不懂事，没得浪费钱。要是真的自己掏了钱，那她自己也不甘心为家里挣钱了还要额外往外掏钱啊！

她心里合计一番，决定：“如果我们自己出了城门税的话，那挣得的钱，扣掉城门税后，我们自己留一半，你和六姐姐分，对了，笋子是不是还有七哥哥的功劳，那还得分一部分给他。”

“行，那就这样决定了！”梨幼欢快地去寻彭氏。

当然事情是低调进行的。

彭氏当下对绣活的事也没太有把握，毕竟这里只是县城，和府城毕竟不一样。而且初来乍到的，也不一定立即就能接到活，但她们却是急需进项解决温饱的。

梨幼说，就是去尝试一下，未尝不可，要是可以的话，家里也算是多条法子挣些钱。

但是她又不能做大嫂的主，毕竟现在是大嫂当家。而大嫂又不一定看得上小孩子的玩意，她也不想再出头去担这个保，就像提出绣活时，大嫂那话里话外要是没能挣下钱来，好像就要怪自己出这个主意似的。

她和梨幼商量一番，最后采取了傅则萦想的第二种方案。

梨幼得到彭氏的允许后，立即去和傅则萧说了。

傅则萧性格文静内敛，听到这，倒是有些害怕，当街卖东西，她有点为难。倒是一旁的傅梓楠跃跃欲试：“六姐姐不想去，那我去啊！”

梨幼看着还没长开的傅梓楠弱小的身板，颇为嫌弃：“我们要提好多的啊，你太小了，提不动东西。带少了，我们会连城门税都挣不回来的！”

傅梓楠听到很沮丧，直恨不得自己快快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