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三月中旬,向远飞到W市,作为特邀嘉宾参加某音乐综艺的录制。
这档原创音综,集结了掌握着各类乐器的乐手和新人歌手。他们彼此选择,组成临时乐队,完成一场场竞赛演出。
节目录制已经临近尾声,向远之所以来参加,是受到了某位老师的邀请。
“路老师,新造型不错啊!”
路辰彬见向远走进练习室,连忙放下手里的鼓棒,冲他招手:“小远,你来了!”
为了符合节目录制要求,路辰彬不得不剪掉之前及肩的长发。虽然少了点落拓颓废的艺术家气质,却显得更加清爽英俊。
他身边站着两个瘦高的男生:一个气质温文,是乐队的键盘手;另一个看起来虎头虎脑的,怀中抱着一把吉他。
两人都是还在音乐学院上学的学生,见到向远这个大明星后,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边鞠躬边和他打招呼。
“向远老师,你好!”
“向老师,我特别喜欢你的歌!”
向远走上前,亲切地拍拍两人的肩膀:“你们不用那么客气,别叫向老师了,直接叫我名字吧。”
考虑到这两人年纪小,又是新人,向远怕他们不好意思,就又补充了一句:“或者叫远哥也行。”
路辰彬开玩笑道:“你让他们别叫你老师,自己倒是成天‘路老师、路老师’地叫我。”
“你不一样啊,”向远冲他眨眨眼,“你确实是我的老师。”
*
拍摄《八月狂想曲》时,向远饰演的男主角从普通上班族变为乐队鼓手,有许多练鼓、打鼓的戏份。
剧组为此特意给他请了一位架子鼓老师,那人就是路辰彬。
虽然距离《八月狂想曲》的拍摄已经过去近三年,但向远和路辰彬私下一直保持着联系,也在共同好友的局上碰到过几次。
前几年,路辰彬一直在某个小有名气的摇滚乐队当鼓手,还曾邀请向远去看过他们乐队在live house的演出。
去年年末,路辰彬所在的乐队因为某些缘故解散了。
他没有加入新乐队,而是跑去当了一阵自由鼓手。某次演出后,一位综艺导演找到他,再三劝说他加盟这档新综艺。
当初路辰彬和向远提到录综艺时,颇有几分惭愧:“你说我都一把年纪了,还得和小孩儿录节目玩。”
路辰彬比向远大两岁多,今年已经是快三十岁的年纪。让他从零开始,和一群二十岁左右的小屁孩同场竞技,确实需要克服不少心理障碍。
向远反倒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比起流行歌手,乐队相对小众。近几年来,各大网络视频平台推出了好几档以乐队为卖点的音综,让许多冷门的乐队——和乐队成员——走进了观众的视野。
起初某些乐队还觉得上综艺掉价,有违他们的音乐理念和摇滚精神,但看着其他乐队热度飙升,赚得盆满钵满,也都纷纷放下架子,主动报名参加。
在向远看来,想红、想赚钱都不并不可耻。在娱乐圈混,谁没做过一步登天、名利双收的美梦?
作为综艺老手,向远不仅十分支持路辰彬上节目,还给对方提出了不少建议。当路辰彬邀请他作为表演赛的特邀嘉宾时,他也欣然答应。
现在节目的前几期已经顺利播出,虽然观众评价褒贬不一,但讨论热度却出奇的高。
——因为节目里出了一个“刺头”。
*
向远四处看看,练习室里除了路辰彬三人,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明天是正式登台演出的日子,向远一下飞机就赶到练习室,就是为了和乐队多排练几遍演出的曲目。
可是这人都没齐,怎么排练?
向远不禁问道:“你们乐队的那个主唱呢?”
屋内的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顿时面露尴尬之色。
路辰彬只得解释道:“程夜应该就快到了……我再去催催他。”
说完他就拿着手机出门打电话。
吉他手和键盘手小声吐槽道:“快到了?我猜他压根还没起床吧?”
“就是,太不把远哥放在眼里了……”
向远暗自叹了口气,看来这次的排练并不会如他想象中那般顺利。
节目中的那个“刺头”,其实就是路辰彬所在乐队的主唱,程夜。
这位小伙子才刚刚成年,是所有选手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按理说面对那些比他年长、比他资历深的哥哥姐姐们,应该保持着敬畏之心。
可他偏不。
节目第一期,他就把所有人得罪了个遍。
刚开始录制时,按照惯例,都会有一个成员们互相熟悉的环节。
为了有互动镜头,其他选手都忙着彼此交流,连社恐i人都在硬着头皮social——程夜却坐在角落里,用帽子盖着脸呼呼大睡。
【这人是来录节目的吗?太不尊重人了……】
【搞什么?要睡回家睡去!】
【又是哪个资本家的丑孩子被塞进了节目?不想录就赶紧淘汰吧】
弹幕骂声一片,就连节目后期,都只能给他配上一个满头黑线的特效。
到了登台展示的环节,程夜才悠悠转醒。
他拿出纸笔,在每个人表演完后,低头“刷刷”地写下几笔,倒是有些上学时的优等生模样。
不得不说,观众都是视觉动物,就这么几个镜头,弹幕对程夜的评价已经有所好转。
【你还别说,这小哥仔细看还挺帅。。。】
【手指握笔的姿势好漂亮】
等到程夜上台演唱时,弹幕则彻底反转。
【!!!哇好好听!!!】
【天呢,这是一个十八岁男生该有的唱功吗???】
【这嗓音,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呜呜呜这段我要哭了】
向远在网上也刷到过程夜在节目里首次演唱的视频cut,确实一开口就极其抓耳。他音域极宽,能把一首歌曲的起伏完全展现出来。
但比起这些演唱技巧,程夜最突出的特点,就是他的声音极具“故事性”。
那是一种看透世间沧桑后的淡然,所有累积的情感娓娓道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大男孩会有的水平。
可惜,惊艳开嗓后没多久,程夜的名声又再次跌入谷底。
在后采环节,导演组好奇地问他,究竟在笔记上写了什么。
程夜毫不在乎地把笔记举到了摄影机面前。
他的字写得不错,行云流水,飘逸洒脱,可是这文字的内容却令人大跌眼镜。
“难听”
“帕金森”
“踩电门”
“机械”
“缺乏表现力”
“……”
从头到尾,把所有人都骂了个遍。
其中最好的评价,就是当路辰彬表演打鼓时,他写下了“还行”两个字。
镜头外,节目编导弱弱地问他:“你写的这些……我们可以放到节目里吗?”
程夜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随便。”
节目组也是真的毫不留情,第一期就把程夜写下的评价毫无保留地放了出来,让他在首播当天直接被骂上了热搜。
傲慢、毒舌、低情商、目中无人……这些负面词语立刻成为了程夜身上的标签。
但在网络时代,黑红也是红。
有不少网友为了凑热闹跑去看节目,结果却被程夜独特的嗓音吸引,成为了他的粉丝。
网上甚至出现了不少为他辩解的声音。
【哥哥只是心直口快而已】
【水平不够,还不让说了?】
起初,向远还以为这是节目组为了炒热度博流量,专门给程夜打造的另类人设。
可是今天到现场听到旁人的评价,他发现这位选手的性格好像确实有些问题。
路辰彬打完电话回来,带着歉意说:“程夜说他不太舒服,晚点再过来……不然我们先练前半部分吧。”
向远在心里暗笑,想当初路辰彬也是个留着长发的摇滚青年,鼓棒一挥,帅得摧枯拉朽,现在却在这里哄小孩。
果然,人早晚会被现实磨平棱角。
路辰彬拿起自己的鼓棒,塞到向远手中,故意板起脸:“向远同学,我先检查一下你的作业。”
虽然向远一开始学架子鼓只是为了拍戏,但杀青后他并没有把鼓棒一扔,而是定期去公司附近的鼓房练习。
买下属于自己的房子后,他还专门把一间屋子做了隔音处理,改造成了鼓房。
闲暇的时候,向远就会拿起鼓棒,跟着音乐随意地敲上一段。他很有打鼓的天赋,即便只学了几个月,也能在演唱会上进行架子鼓solo表演。
对他来说,打架子鼓不仅是一门技艺,也是释放压力的方式。
这次和路辰彬乐队的合作舞台,向远心想不如加上一段他打鼓的表演,保证能引发热议。
路辰彬和向远的想法不谋而合,前一阵已经把谱子和教学视频发给了他,让向远自行练习。
程夜到达练习室时,向远正在进行第五遍打鼓练习。
随着音乐的节奏,鼓棒纷飞,在空中画下绚丽的弧线。
程夜双手插手,大摇大摆地走进门,就近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哈欠连天。
一曲终了,向远长出一口气。练习室的暖气很足,他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先歇歇吧,”路辰彬连忙拿过纸巾给他擦拭,“刚刚这遍好很多,感觉上来了……”
吉他手和键盘手也在一旁连连夸赞:“没想到远哥不仅唱歌好,打鼓也这么强啊!”
“就这个技术水平,在我们节目里也能排上前几名了。”
向远心知他只是业余水平,远比不上专业鼓手,但听到别人——尤其还是乐队成员——的夸奖,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这时,从门口传来了极冷淡的一声。
“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