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地订的两间大床房最后算是白白浪费了一间房费。
晚上从夜市逛完回酒店,尤迦云躺下后完全不觉得累,翻来覆去睡不着,恰巧这时收到顾栩发来的信息。
顾栩问他在干嘛。尤迦云回复简单两个字:“睡觉。”
“聊会儿天。”顾栩说。
“聊什么?”尤迦云才发出消息,房门就被敲响。
看样子顾栩是站在门口发的消息。他穿着整套的深灰色桑蚕丝睡衣,搭同色系棉拖,衣服上下不见半点皱褶,戴墨镜,整体形象透着一股精致但无厘头。
尤迦云赶紧让他进屋,实在害怕被人瞧见。就这副样子被人认出来,恐怕能引起讨论的不是“顾栩尤迦云同住酒店”,而是“顾栩有病”。
“大晚上的戴墨镜是怕没人认出来你?”尤迦云上下扫过顾栩一眼,除了墨镜其它地方对尤迦云来说已经不是槽点。
入住酒店顾栩最常叫的客房服务是需要熨烫衣服,连睡衣都不能放过,这种都常事。
尤迦云先去洗手,洗完不擦留一手水渍,出来看着顾栩很坦然把手机墨镜放到床头柜,然后躺到尤迦云刚刚躺的位置。
尤迦云没赶人,走近后直盯着顾栩看,然后冷笑一声,伸出手使劲抓皱顾栩睡衣衣角。
丝质布料很快皱起一团儿,尤迦云满意了,躺到一侧,扯走全部的被子盖上,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开口问:“顾老师深夜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讲?”
顾栩其实没有什么洁癖和强迫症,他的一切高要求习惯大多是从小生活环境给他立的规矩,这些规矩在成年后变成他的刻板行为,而尤迦云是唯一能打破这些行为的人。
就像这会儿,顾栩拍了两下被弄皱的衣角,也没多管,扯走一半的被子避开湿了的衣角盖上。
但他无话可讲。张了张嘴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只歪过脑袋看尤迦云。
“看什么看!”尤迦云转头瞪回去。
顾栩说:“怀念一下你以前对我很上心的日子。”
准确来说,是很主动。尤迦云再也不是那个会掀开被子拍床问顾栩“不跟我睡了吗”的尤迦云。
他现在冷酷boy。
“我一点都不怀念你以前对我吆五喝六的日子。”尤迦云冷声说。
也不算吆五喝六,就是规矩多。从小在爸妈那里都没有受到多少管束,谈个恋爱全被管上了,尤迦云有时候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以前居然能全盘接受。
而到现在也没有多抗拒。
顾栩转身朝尤迦云侧躺,又抬手理了理尤迦云额前的乱发,开口很轻地说了声:“对不起。”
“你中邪了?”尤迦云往后弹,警惕了起来。
顾栩说:“我在好好表现。”
“所以,为什么事道歉?”尤迦云问。
“不知道。”顾栩态度上很诚恳,“但是我们会走到现在这样,我肯定有很多做得不对让你不满意的地方,先道歉,你选择性原谅一件。”
他理完乱发的手没有收回去,而是往下搂在尤迦云腰上。
尤迦云忽略了顾栩的手,可能是不在意,深吸一口气,翻身看着顾栩说:“你的自说自话最讨人厌,你说我不上心,那你就对我走心了?除了对我挑三拣四,你还会做什么?”
他语气并不急躁,声音很低,跟寻常聊天差不多,大概也知道所说的问题确定是梗在心头,但比例不高。眼里能看到,顾栩要求是多,可纵容也多。
以前慢慢卸下蒲闻善的滤镜后,顾栩身上那些刻板行为就越发显露出来,他对尤迦云的要求有很多很多。
不过,尤迦云不照做甚至打破规矩也不会有实质性的惩罚。只是这些小基数的矛盾常久梗在心头,会让尤迦云在感情里慢慢变得不自信,会患得患失,为了自我保护,开始在心里建起防线去对抗,然后变得……嘴硬心软。
他变得不好好说话了,而顾栩只擅长自说自话,不具备处理矛盾的能力。以前觉得推进两人关系全是因为尤迦云太主动,顾栩不忍拒绝所以接受;现在认为尤迦云很不上心,为了推进关系,不得不适当做出一些引导。
引导尤迦云说出哪几点不满,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会丢一句“我又没消费您,用不着让我满意”。
现在顾栩回:“没有对你挑三拣四。”然后搂得更紧,以此证明自己的心。
尤迦云推了几下没推动,干脆跳过“挑三拣四”这一点,另说:“那你自说自话有吧?天天端着姿态,你自己表演人格就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爱演?”
“有吧。”顾栩埋头在尤迦云肩膀上,闷着声音说,“所以我到现在都分不清,当初你真的不是对我一见钟情继而对我展开勾引?”
顾栩用词直白,终于讲出困惑许久的问题。尤迦云要支棱起来,无奈被压制住了行动。
尤迦云语气坚定地回:“我没有!”
说完嘴巴就被顾栩捂上。顾栩催促睡觉,又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们应该向前看。”
顾栩甚至联系过当时一起拍小电影的学姐学长,拐着弯儿问了一遍,确定除了他自己没人看出来尤迦云的追求,在大家眼里,尤迦云对谁都很热情亲和。
那能怎么办,只能往前看。但“来日方长”是有信心有底气的人才能具备,看上去,顾栩并不如他表演出来的那般游刃有余。
假期最后一天,尤迦云把行程安排得井井有条,逛了佛寺,吃了当地特色名菜,被人认出来几回,下午开车往机场走的那一路,阳光暖和得不像在冬季。
和很多年以前的旅途完全不一样了,现在开车的人是尤迦云,他开一辆重型皮卡,也许是对道路的熟稔,眼底没有太多以前会有的稚拙,只如同所有历经过生活种种的成年人那样,多了些冷静和漠然。
停车后主动要给顾栩拉行李,换作以前出去玩儿,尤迦云能把剪头石头布从三局玩到七局,非要赢了不提行李才可以。变了,客套了,生疏了。
送顾栩登机,没有多余的驻足目送,挥挥手头也不回走了。反而是要离开的顾栩站在原地,一直等到视线里再也看不到尤迦云的身影也没有动弹。
过了很久,顾栩缓慢拿出手机,在聊天框上删删打打,本来是要列举尤迦云的种种不上心,编辑很久,最后给尤迦云发出一条信息——“我会永远等你回来爱我。”
尤迦云着急把车开走,那位置车不能停太久,加上刚才在里边能察觉到旁边路人的目光,赶着在被认出来之前逃离。
会有“终于把这尊佛送走”的松一口气,不过车子越开越远,那阵空荡荡的失落感才升了起来。
上高速前,尤迦云在服务站买水,付钱的时候才看到十几分前顾栩发来的消息。
有四条撤回,紧接着有一条:“我会永远等你回来爱我。”
但尤迦云编辑完消息还没发出去,顾栩那条消息又撤回了。
尤迦云拿着手机怔了怔,被店员提醒才想起来要付钱。买完水走出便利店,在门口茫然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给顾栩发去消息,先解释了:“刚才在机场看见有人要认出我了,才着急先走的。”
接着又问:“你撤回的都是什么?发错了?”
过了一会儿,顾栩才回:“没发什么,你开车注意安全,到了告诉我。”
回家车程一个半小时,尤迦云不着急上路,先解决问题才能安心开车。
他告诉顾栩:“我全看到了。”
只看一条,本来想乍出顾栩交待清楚都发了什么,却不知道,顾栩在那里卡着时间撤回发送同样的内容,就是为了尤迦云能看到并心生愧疚怜悯。
显然隔着网线,不容易看见表演痕迹,尤迦云没有怀疑太多。
而顾栩不用奇招不能安心,毕竟下一次见面不知道是多久之后的事了。
尤迦云每天很忙,顾栩进组后作息又很难稳定,两人之间的联系常常是发出一条消息要过很久才能有下一条回复。
这样也已经是分手六年后终于跨出的一大步,至少是每天有联系,不是通过淘宝消息栏,偶尔还会有视频电话。
那天顾栩突然发来视频邀请,尤迦云正在医院,一通来电打破走廊的安静,让他手忙脚乱起来。
一接通,顾栩的目光就先往尤迦云身后瞧,然后问:“你在医院?”
尤迦云一边往室外走,一边调整手机角度,不明白顾栩怎么能一眼看出这在医院。他压低声音,回道:“赵雪卉复诊,我陪她。”
顾栩简单问了几句赵雪卉的情况,而后表情又慢慢变得严肃,叫了“尤迦云”,又讲:“你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
应该是在片场,顾栩身后背景是房车上的椅背,妆发才完成一半,头发上还卡着两个发夹。
“告诉你告诉你,吃几碗饭放几个屁都告诉你行不行!”尤迦云敷衍着。
顾栩皱眉道:“你如果每天都要放几个屁,可能是消化不好,建议去挂肠胃科。”
“你烦不烦,谁要跟你聊屁。”尤迦云开的头,先不乐意了。
这个时间点除了一些屁话也没什么事可讲,只是发信息要等很久才有回复,最近顾栩开始会在等戏时间里临时起意打来一通视频,交流几句就匆匆结束通话。
被朋友撞见过几次,累积下来,他们都管这行为叫“查岗”。
尤迦云解释他和顾栩没复合,朋友惊讶沉默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都说尤迦云和顾栩这是攒着等《再见爱人》节目组抛橄榄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