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跟别人睡在一张床上的记忆,尤迦云只记得初中军训睡大通铺那一周,体验感别提多差了。
后来住宿睡上下铺,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床。而童年时期都是在店里撒欢累了随便趴一张椅子睡觉,等爸妈忙完再把他拎回家。
小时候都没有太多机会跟爸妈睡一起,现在睁开眼看到顾栩在很近的距离里,尤迦云也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种心情,会莫名的产生些许踏实感,会想要再靠近一点点。
缠绕的气息会让心跳加速。
从来没有获得过太多陪伴、也不认为自己需要很多陪伴的人,会因为清晨醒来,被一只温暖的手握着,有了以前从未感受过的幸福。
这很奇妙。
这种幸福其实很小,也没那么重要,七个小时前再让尤迦云做一次选择,他会坚定认为拥有单独的房间单独的床才能睡得好吧。
可能因为对方是顾栩,顾栩睡相太好,所以足够让尤迦云产生幸福的错觉,并且浅尝过一次之后就入了迷。
尤迦云醒了很久,保持着一个姿势看顾栩,直到闹钟响起,他才有些恼怒地转头去找手机。
关掉闹钟躺回去,顾栩已经被吵醒,尤迦云就提醒他:“才六点半,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他们面对面侧躺,就那么看了一会儿。顾栩没有出声,在做一些对他而言比较沉重的人生抉择,关于要不要放开被子底下拉了一晚上的手。
这可不仅仅只是拉手。这关乎到两个人的未来,要对两个家庭的交代,也许还会有来自社会的审视,会影响工作的规划,两所大学的距离也要考虑其中。
顾栩是个每日时间表都会规划得很清楚的人,因此要考虑很多。
考虑了很多,手也不见松开。
尤迦云又提醒:“你睡,到七点我喊你。”
顾栩像是被那个很轻的气息催眠了,暂且放下考虑的事,重新闭上眼,没有放开手。
只不过闭眼没多久,他就睁开,问尤迦云:“你一定要这么看着我?”
“不知道怎么回事,醒来第一眼看到你,心情会变好。”尤迦云想说就说。
说完也不会有昨天那股扭捏劲儿,还挺开心的,咧着笑,还挪了挪身子,把原本已经挨很近的距离拉得更有没有缝隙。
顾栩没躲开,没有不悦的神采,只是有些无奈,从鼻子发出一声沉沉的闷气。
尤迦云认为这样的发展还算不错,有机会能让他大胆按着内心的悸动去试试。首先试试顾栩的接受度,然后尤迦云也得好好琢磨自己是不是冲动产生的错觉。
在尤迦云还没有特别明确,只想着需要时间试探彼此接受度的时候,那边顾栩已经从尤迦云的饮食习惯考虑到将来必定会产生的生活矛盾。
那是当天晚上在一家很有本地特色的烤肉店聚餐,尤迦云惊人的酒量再次折服众人,东西是没吃几口,全在喝酒。
主要尤迦云吃不了辣,连蘸酱他都觉得重口,没几道是他喜欢的,还好酒能喝得尽兴。
喝完要去附近逛街,大家逛的方向不同,尤迦云是提前搜的攻略,准备去一家超市买俄罗斯产的伏特加带回家给爸妈喝。
结果一问,没人跟他同路。尤迦云看看手机地图,也不远,就隔了两条马路,他准备自己过去,待会儿再跟大家汇合。
“你不会醉倒在大马路上吧?”学姐有些担心他的状态。
尤迦云很潇洒地说:“才喝几瓶呢,还不到我酒量的一半。”
他挥手说拜拜,一边看着地图一边要往马路对面过去,专注于研究路线,也没发现旁边站人。
“不吃东西光喝酒,你这种习惯是怎么来的?”
当顾栩的声音从头顶飘来,尤迦云怔了一下,然后迅速回头往后看。
脑袋转得太快,没注意到人已经站在另一侧,饶了个圈儿才看到顾栩。
“你不跟他们一起去逛步行街吗?”尤迦云的惊喜表现得很强烈,龇着牙呵呵笑,又问顾栩要不要买酒。
他压根没听见刚刚顾栩讲什么,过马路也不看车,只知道给顾栩展示手机上搜罗的攻略。
“走路不要看手机。”顾栩拉上尤迦云的手腕,避开前面的车辆,然后在心里又增加了一条两人以后会出现的生活矛盾。
“但是我要看地图。”尤迦云说。
缓了缓,看着车辆过去了,顾栩也没有松手,尤迦云突然反应过来这时候还看什么地图买什么酒啊,他果断把手机放回兜里,跟上顾栩的步伐。
这是试探的好时机!
“还是我们随便逛逛吧,也不一定要买酒。”尤迦云看着顾栩。
顾栩让他看路,又说:“我知道你说的超市在哪,白天有路过。”
尤迦云没看路,看着顾栩紧紧握在他腕上的手,默数完三二一之后,另一只手搭了上去,让顾栩停下。
“我们先逛逛吧?”尤迦云谨慎看着顾栩脸上的变化。
顾栩面色淡淡,没什么多余的表情,问了声:“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可以,你是不是也没吃饱,我不喜欢这边的烤肉,调味好重口。”尤迦云一下就被带走了思路,忘了刚才还在想怎么试探顾栩的接受度,下一秒就被顾栩带去吃炒面。
不过,看情况顾栩至少是不排斥,而尤迦云自己也挺适应的。
他跟顾栩有话能聊,这一晚上的随便逛逛,能从当地特色聊到旅游经济和国际贸易,再从尤迦云的酒量聊到他家里大排挡的招牌菜。
多数是尤迦云讲,但顾栩能接得上话,有一搭没一搭的,不冷场。
相处起来没什么扭捏的,回酒店在等电梯的时候,尤迦云转头看大门落地玻璃上两人的倒影,真心觉得很搭!
尤迦云不由得抿嘴偷笑,笑着笑着,听见电梯门开的动静,转头回去才发现顾栩在看自己。
“笑什么?”进了电梯,顾栩问。
尤迦云比较直白:“学姐挺会找人的,能把我们凑一对儿,还挺搭的是不是?”
“学姐说找你是因为,那天在你兼职的咖啡店,刚好看见你和插队的客人吵架,觉得你那股劲儿和纪西这个角色很搭。”顾栩如实说道。
“其实完全不像,都拍一半了,我至今都读不懂纪西的脑回路。”尤迦云说。
“这就更证明你有表演天赋,读不懂的角色你仍然表达得很好。”顾栩垂下眼就跟尤迦云的目光撞到一起,接着马上补充,“大家都夸你。”
尤迦云乐呵乐呵地回:“是你教得好。”
顾栩今晚不多的表情里终于在踏出电梯那一会儿,流露出比较丰富的笑意。
是真的考虑很多,但经过几番权衡之后,顾栩觉得尤迦云是个可以教得通的人,所以那些他能预见到生活矛盾,暂且可以忽略。
只是有个事需要先说清楚。晚上躺上床没多久,顾栩又一次抓到尤迦云扑过来的手,他握上尤迦云的手,放到身侧,沉声道:“我不喜欢在酒店。”
已经给自己铺垫到了以后共同生活的顾栩,此刻当然完全默认了两人的关系,都这关系了,躺一张床上很难能保证不会情不自禁发生什么时候,所以顾栩必须先说明他不喜欢在酒店,另一方面也不希望两人有太快的发展。
尤迦云知道顾栩不喜欢住酒店,看得出来,顾栩出来一趟都要自备一大堆的洗漱用品和一次性床单枕巾,每次入住一个新的地方都要角角落落检查,对酒店充满不信任。
“那你以后拍戏全国跑怎么办?”到哪都带这么一堆东西不累吗?认真想想,尤迦云也是很佩服有人能做到这么极致。
“我会尽量经常回家。”顾栩原本平躺着,回答完,又觉得这事其实很难保证,随之换了姿势朝向尤迦云,再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想拍戏吗?”
“不拍戏吧,我图个新鲜就够了。”虽然不明白话题的跳跃性,尤迦云还是认真回答,“我的第一方向是回家继承爸妈的大排档,然后请几个厨子掌勺,改成快餐店,早上十点开门,晚上八点打样,我就负责打烊之后算算账。”
顾栩握着尤迦云的手松了松,这房间没开灯,不然准能看见他紧皱的眉头。
尤迦云又说:“不过这条路目前行不通,看我爸妈的精神状态,他们至少能再干三十年,我没那么快能继承。”
“你爸妈知道你在惦记他们的店吗?”顾栩听出了尤迦云的开玩笑,手又重新握紧回去。
“他们要是知道,会让我退学,别读了,书都读脑后。”尤迦云接着讲起他的第二个方向,“有个时间稳定、休息天固定的工作,所以我不喜欢拍戏,完全不确定明天后天是几天上班几点下班,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我要作息正常又稳定的工作。”
顾栩问:“是因为大排档作息总是日夜颠倒?”
“可能吧。”尤迦云分享起他的童年秘密,“我小时候经常偷偷把家里店里的钟全调快六小时,想让我爸妈跟我一起起床一起回家,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买的钟都跑不对时间。”
尤迦云收敛着,没把自己小时候一些更欠揍的事抖出来,他看得出来顾栩是那种严格贯彻食不语寝不言的教育环境长大的,这时候还能拉小手蒙被子讲话,都算破戒了吧。
讲完时钟的故事,顾栩就沉默许久,不知道是睡了,还是发觉今晚讲了太多话不想再出声了。酒店遮光窗帘不错,这么近的面对面都看不清什么表情,反正也看不清,尤迦云索性挪得更近。
顾栩没睡,应该只是不想讲话了,在尤迦云凑近的那一下,他就张手把尤迦云搂进怀里,说了声:“睡吧,明天七点起床。”
这很难能睡得着,尤迦云想不明白顾栩这么一个看着板板正正的人,接受度这么高啊,拉小手就怪让人紧张了,还要搂一起!
尤迦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得,应该数了几千只羊了吧。
早上醒来,比睡前姿势更让人紧张的是,尤迦云半个身子都快攀到顾栩身上了,而且顾栩比他醒得早,已经睁眼在那看天花板。
尤迦云想让一切显得正常一些,所以跳过对睡姿的探讨,直接讲起工作。
昨天逛太晚了,没有背词,早上出门才开始抓紧时间翻剧本。
他们在车上对词,到了目的地道路停下车,搬出摄影设备,换顾栩上驾驶位。这场戏是纪西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蒲闻善那些来自家庭不停歇的骚扰,他从来都是安静接收着,只有一旁纪西在为此愤愤不平。
但纪西的表达方式总是七拐八绕,最后变成又一个攻击蒲闻善的石子。明明为蒲闻善感到不平而生的气,结果火全撒蒲闻善身上。
“你就是懦弱才会一直被吸血,带着你的破外机一辈子半聋半哑去吧!”纪西吼完,摔车门而去。
街道上,蒲闻善没法直接把车停在路边挡道,只能以最慢的车速跟着纪西。
“别闹,上车。”趁着距离拉进一些,蒲闻善朝车外的纪西喊道。
纪西吼回去:“你被开除了!等我找到银行取钱,一分不少给你,拿着钱滚吧!”
“我能处理好家里的事,你不用为我担心,先上车。”蒲闻善总是这样,情绪稳定,带着善意的,有些温吞的。
纪西越发的生气:“谁担心你!我是生气为什么找到你这种烦人的代驾,我要换代驾!”
“我担心你,纪西,你这样在街上不看路乱闯很危险,先上车好不好?”被身后按了几次喇叭,蒲闻善不得已在讲话完后把车子开走。
镜头充满纪实的摇晃,停在尤迦云身边,追着那辆走远绕了一圈又回到面前。
纪西没有走开,而是往驾驶位的车窗走去,他问蒲闻善:“你真的在担心我?那为什么我从你的脸上看不见担心?你一直都是这副表情,你有情绪吗?”
“怎么才能让你生气?你懂得反抗吗?”纪西说着,手伸进车内,扯上蒲闻善的衣领,把蒲闻善拽到面前直接吻了上去。
是没有情.欲,而充满怒气的一个吻,在车水马龙的街上。
在镜头外,学姐倒吸一口凉气、满脸“说好借位怎么真亲”的疑惑和震惊中,那个吻逐渐加深,变得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