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也没有那个心眼要去试探,尤迦云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在手机地图上放大缩小查看当天的行程,充满未知的旅途别提多新鲜了。
具体从哪天开始有不正当的“多想”,其实已经记不太清。
那段时间尤迦云总是和顾栩分在一个房间,同吃同住的,他们聊得最多,关系也最铁。
而尤迦云也乐意跟顾栩一起,因为小队里另外两个男生睡相不好,打呼跟打鸣似的,让他们互相祸害是最好的安排。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偶尔几次露营睡帐篷。
帐篷不隔音,有外面传来的立体环绕式呼噜声,还有山顶不时的风吹草动声,别得多不得劲儿。
尤迦云习惯晚睡,平常熄灯之后自己裹在被窝里挑灯夜读也挺自在,换到野外环境却怎么都不踏实。
那天是旅程里的第二次露营,但头一次大家聚在一起喝酒玩狼人杀,玩到累了没睡多久就等来日出。这次估计是太精神了,不够累,尤迦云怎么都没安全感,也不太喜欢帐篷的密闭感。
缩进睡袋没一会儿就感觉有什么在靠近帐篷,好像是熊好像是鬼?钻出睡袋等待片刻,只有打呼声,好像暂时安全。
尤迦云几次缩进钻出的动静把顾栩吵醒,顾栩只是翻身躺正,不打算睁眼讲话赶走睡意。
所以尤迦云不知道旁边的人有意识,抓着睡袋挪近,和顾栩挨到一起儿不知道安全感能不能提高,但侧身躺过去,借着从帐篷顶投进来的月光,看着顾栩的脸,似乎能得到不少的宁静。
顾栩状态太安详,有一种不受俗世干扰的超脱感,尤迦云就那么静静看着,然后幻想顾栩的鼻子是一条长长的栅栏,一只羊跳过去,两只羊跳过去,六只羊跳过去,八只羊……
数到第六十七只羊跳过去的时候,尤迦云睡意来袭,有点困了。可就在他准备闭上眼的那一刻,栅栏倒了,羊群四散。
尤迦云眼皮已经在打架,迎上顾栩转过来的视线,他还有些应接不暇,囔囔一声“你醒了吗”然后一边闭上眼睛。
“你这时候装睡来不及了吧。”顾栩说,“我醒很久了。”
“真的吗,那你怎么没动静。”讲了两句话,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睡意褪去一大半,尤迦云索性睁开眼睛,看着顾栩。
顾栩翻身侧躺,与尤迦云在一只羊能轻松跳过去的宽度里对视。
“那你要睡吗?还是我陪你聊聊天?”尤迦云比较想有人能陪自己聊天,所以自顾自讲起来,“好吵啊这地方,你怎么还能睡那么香?”
“你没拿耳塞?”顾栩问。
“我嫌戴着难受,没拿耳塞。你也没戴吧?”再多讲几句话,尤迦云精神更好了。
顾栩很轻的“嗯”一声,回答:“我没戴。”接着又说:“你一直没睡吗?四点要起来拍日出,再不睡,明天没精神了。”
没有立即接上话,好像也没有听清顾栩在讲什么,只能感觉到轻绵绵的气息吹拂过来,尤迦云脸上有些痒。
可是伸手挠了挠脸颊,又找不到痒意的来源。
顾栩问他:“有蚊子吗?要不要喷驱蚊水?”
“没有,不要。”尤迦云一只手捂着脸,那双眼睛始终没从顾栩的目光中挪开半分,后来意识到痒的地方在心里。
但他没有过分去放大这种想法,很轻巧地说着自己想睡了。说想睡了,也不着急闭眼,尤迦云还是在看顾栩,片刻又问他:“你睡不着吗,那我陪你聊天?”
“你要聊什么?”顾栩不是睡不着,是被吵醒的。
他看尤迦云就如同看一个深夜独自闹心的思春期少年,总是欲言又止的,他是这样看尤迦云的,因而不忍戳破。也不想越了这个界线去干扰太多,所以跟着变得欲言又止。
“你谈过几次恋爱?”尤迦云问。
听到这样的问题,是在顾栩的意料之内。他回:“暂时没时间,明年考虑,明年正式毕业,应该会有更多机会接到恋爱戏,生活中多一些经验对角色掌握也能有帮助。”
“没谈过不丢人,你说什么呢这一大段?”尤迦云忍不住笑起来。
算是看明白了,凭顾栩的外型条件不至于二十来岁还没有恋爱经历,估计就是太要面子,或者眼光太高,从不主动下凡吧。
尤迦云一笑,落入顾栩眼里,好像看到的是尤迦云松了一口气。没有恋爱经验就那么值得让他松一口气?顾栩这么想了,也就直问:“你笑什么?”
“我没笑。”尤迦云抿上嘴,顿了顿,才说,“我也没恋爱过,十七八岁最适合早恋的时间里我都用在拼命追赶前面几年玩游戏落下的知识,我大学一定会谈的,之前同学给我算过命盘,说我桃花缘比较薄,但是胜在长情,初恋会走到婚姻,所以我要慎重。”
“你信那些?”顾栩应付回答。想的是,尤迦云这是在做交代,还是在试探什么?
在尤迦云碎碎叨叨讲了一连串同学算命盘的准确率后,顾栩接话道:“你这个年纪对恋爱有憧憬是好的,对……有好感的人想表白也可以大胆的去,但感情很难说,如果被拒绝了也不要觉得是自己不够好,有时候只是两人不合适,不用执着于恋爱一定要长久,你会遇到更合适的人,要多去体验和享受。”
尤迦云听懂了又没懂,懵懵地点头,有点烦怎么聊几句顾栩就来说教了,怪不得大学都要毕业了也谈不上一段恋爱。
乍一听是说教,实际上是顾栩深思过后准备的拒绝用语,希望尤迦云不要把心思放在不合适的人身上。
四点的闹钟,尤迦云应该没睡多久,醒来的时候脖子有点酸,睡袋被他蹭歪了,有大半的脑袋挤在顾栩那边。
顶着一头鸡窝头坐起来,看见外头只有一片月光,尤迦云没反应过来,以为闹钟调错了,晕乎乎地趴回去。
顾栩好不容易能动弹,才伸出一直胳膊,碍事的人又趴过来,压住他的睡袋。
起不了身,转头看见一窝乱糟糟的头发,顾栩很无意识地抬手过去顺了顺尤迦云的头毛,像前两天在民宿碰到的一只白色土松,也是那样去顺毛。
但尤迦云不是那只小狗,顺了两下他的毛,他会肢体僵硬地支棱起来,惊奇地看着顾栩。
太奇怪了吧这动作,尤迦云虽然不反感,但总感觉不太合适。笑了两声,伸手去摸手机看时间,已经四点多,原来闹钟没调错。
帐篷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动作,其他人都醒了,学姐第一件时间先过来喊他们,很小心地喊尤迦云和顾栩的名字。
“你们醒了吗?”学姐问。
“醒了,收拾一下马上出去。”顾栩回道。
顾栩起来穿衣服,见尤迦云还是一动不动,很自然地提醒他再发愣时间久来不及了。心里则在想,这么小的动作就能让尤迦云扭捏吗?还好不需要拍什么亲密戏,不然要怎么应对?
尤迦云是有点扭捏,挺怪的,想不通。
直到投入拍摄中,他才隐约察觉到这点扭捏大概指什么。
日出戏份,是纪西和蒲闻善旅途刚过一半的时候,按代驾应用程序上的路线预估,两千多公里的路大概要走三十小时,哪怕加上中途休息,两天一夜也该到了。
但纪西不是一个好应付的乘客,他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停留两三天,有时从地图上看到哪个地名好听的、哪个餐馆店名看起来好吃的,就会要求蒲闻善改变路线绕路过去。
这次的日出就是其中一个很临时的目的地。
他们没有帐篷,睡着车内等待天亮。夜里山顶风大,纪西蜷缩在后排座位,被冷醒的。
这人性情娇纵,对蒲闻善从来都是吆五喝六的,很拽,醒了就坐起来喊蒲闻善给他拿热水,喊了两遍不见动静,就骂骂咧咧地起身去到前座。
这一段摄像机先是俯拍尤迦云躺在后座,一路往后挪动,慢慢移出车外,透过车窗拍到尤迦云猫着身走到前座去踢位置上的顾栩,同时也拍到车外月色逐渐下沉的夜空。
镜头从车内焦躁的人推到悬崖边寂寥夜空下的黑色越野车,画面中,动和静流畅衔接。
学姐喊了暂停。等待换机位的时间里,尤迦云懒得动,就直接蹲在一旁。
台词他们昨晚都背过了,只是今天实际演起来会有些不能理解的地方。
尤迦云张了张嘴,要问顾栩,不过对上顾栩的目光,还是作罢。
“有什么话直说。”顾栩看出了他的犹豫。
尤迦云摇头,往外找学姐,准备去问学姐。不过,大清早的没吃东西,蹲一会儿猛地要站起来就容易头昏,尤迦元晃了一下险些跌坐到顾栩大腿上。
还好尤迦云身手敏捷,另一只手赶紧扶住椅背,而顾栩也扶住了他的腰,这才让他站住了脚。
但空气依然凝固了几秒钟,尤迦云没有马上站稳,顾栩也没有立刻松开握在尤迦云身上的手。他们目光有过短暂的交汇,再快速挪开,而后似乎察觉这样刻意的躲避太诡异,所以又同时挪回视线。
当目光重新交汇的那一刻,朝阳仿佛提前冲破云层和黑夜,斑斓的霞光让人心中一滞。
“你们走位吗?要改动作?”学姐突然倚在车门问道。
顾栩堪堪放手,尤迦云站稳了回头看学姐,有话要说,但一下看到车外还是寂静的夜,有些恍惚。
“太阳还没出来吗?”尤迦云懵懵地问。
学姐一副“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这时候太阳出来就意味着我们没赶不上拍摄,留这里再住一晚你愿意吗?”
“不愿意。”尤迦云缓过了劲儿,“但这段要不要改一下。”
学姐闻言坐进车内,顾栩也探过来一起看尤迦云指的剧本位置。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不小心摔倒搂在一起,就要开始扭捏,为什么扭捏就是心动的表现?”尤迦云义正辞严,“而且有点俗气,车内空间这么大,为什么一定要摔到一起,我们刚刚试过了,并没有摔到一起。”
没有扭捏,没有心动。尤迦云把一切恍惚过后的诡异感知转化为对剧本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