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佑逐渐适应了有林沅的生活。
早上林沅会在九点半左右准备好早饭,然后轻轻敲一下他的门,等顾佑答应了,再推开门进去,把准备好的衣物放在顾佑床边。
顾佑大多数时候都会赖床,他不困,也没有起床气,就是单纯不想从床上起来,林沅也不催他,只是默默把一切能代劳的事都帮顾佑做好。
开始时顾佑还会心虚几秒,如今半个多月过去了,他早就开始摆烂,反正林沅也不会嫌弃他,做什么还要装出一副贤良淑德勤劳勇敢的样子出来?
庸执非打过几次电话,唠唠叨叨的说些圈里的八卦,又嘱咐顾佑要好好看本子,等奚导从国外回来就安排他们吃饭。
顾佑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只好一一应下,没事了就看会儿剧本,没想到看了几天后倒真喜欢上了这个本子。
奚安要拍的这个本子是古代背景,男主是灵祈太子,讲的是祈国太子灵祈被人陷害后流落民间,被一个在码头做工的脚夫救了,两人共同经历了一系列事情最终太子成长为一位真正的一代明君的故事。
顾佑要争取的那个角色就是太子灵祈,十五岁遭人陷害流落民间,天潢贵胄一朝落难,只能与一个卑贱的脚夫生活在一起,灵祈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脏污的人,可偏偏是这样的人,在他快饿死时给了他一块馒头。
十五岁的灵祈尚且不知人间疾苦,即便快饿死了,也不肯吃脚夫给他的那块干巴巴的馒头,只瞪着眼睛对脚夫下命令,说他要喝碧梗粥,还要漱口茶。
脚夫不知道什么叫碧梗粥,更不懂什么是漱口茶,一言不发的看了灵祈一会儿,然后大踏步的走开了。
灵祈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以为自己堂堂太子终于要饿死在外边了,还没来得及想好遗书要怎么写,就看到脚夫又回来了。
手里还抱着一碗煮的很烂的糙米粥。
灵祈跟他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屈尊喝了。
故事就这样开始了,两人由于身份、文化的巨大差异,导致在一起生活时闹出了很多哭笑不得的笑话,灵祈也从一开始瞧不上脚夫到变得逐渐开始信任对方,金玉里养出来的太子殿下跟着脚夫受了很多苦,但也逐渐明白了民生多艰。
这段经历让他从一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太子殿下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会替百姓着想的明君,而脚夫在他成长过程中的作用是巨大的。
脚夫是真正的底层百姓,每日在码头搬货为生,他自己过的粗糙,却会为了太子去买些精细的东西,省吃俭用换些精米给太子吃。
但当太子的手下找到太子要回宫时,脚夫却拒绝了太子的邀请,他说皇宫里没有货物给他搬,太子说他贱民拿不了官印,他也只是笑笑,又把自己刚为太子买来的细粮交给太子的手下,让他们回去煮给太子喝。
尽管他自己也知道,太子可能并不稀罕他这点东西。
顾佑拿到的剧本不全,后边的内容要等合同签好进组了才能给他,不过他有想过最后的结局,既然太子是男主,那么必定会再次成长,也许回宫后会再发生一些事,也许在那些权谋算计的深夜里,太子也会偶尔想起脚夫。
不过这些都要等他进组了才能知道。
顾佑翻了翻这几页已经看了好多遍的剧本,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想,脚夫一定会死。
只有鲜血才能让人真正的成长。
奚安不会拍一些无厘头的搞笑片,类似喜剧的东西往往都有着悲剧的内核。
顾佑窝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想着有关太子这个人物的深度剖析,忽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他拿过来看了眼,是陌生号码,于是挂了丢回茶几上。
一分钟后,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顾佑有些不耐烦的看了眼,还是刚刚那个号码。
他想了想,没接也没挂,这次铃声一直响到自动挂断才停止。
可紧接着又开始响起来,大有一种他不接听就一直打下去的韧劲儿。
顾佑目光沉沉的盯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拿起了手机。
电话那头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接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
“阿佑?”
是左棋的声音。
顾佑没说话。
对面似乎已经反应过来,轻笑了一声,说道:“阿佑,我知道是你。”
顾佑下意识攥了攥手指,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什么事?”
左棋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亲昵,他撒娇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顾佑觉得有些恶心,起身倒了杯水灌进嘴巴里想要把那股恶心往下压一压。
左棋听见顾佑喝水的声音,又关怀道:“阿佑,是不是我不在,你连喝水都想不起来?”
顾佑不想理他,淡声道:“没事我就挂了。”
“别!”左棋这才有些急了,“阿佑,我听说……你要接奚导的戏?”
顾佑皱了皱眉,怀疑庸执非跑去左棋那里炫耀去了。
左棋听他没说话,只以为他默认了,便道:“阿佑,奚导这部戏对我很重要,从他放出消息到现在,半年了,我的团队一直在为我争取,好不容易快定下了,又出了岔子,我听说是因为这个本子要给你,所以奚导才放弃了我。”
“阿佑,你就不能不跟我抢吗?”
顾佑有些不耐烦,左棋又是这老一套的手段,他冷声道:“左棋,奚导要选谁不是我能决定的,他如果觉得你合适,自然会选你,不会因为要给我所以才放弃了你,还有,我们已经分手了,不要再给我打电话。”
“阿佑,你一定要这么绝情吗?”左棋似乎并不死心,在电话那头期期艾艾的哭诉,“你的电话我早就背过千万遍,那十一个数字每天都在我脑海里出现,可我不敢打给你,我怕你还在生气,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是什么性格你最了解了,我、我离不开你的。”
顾佑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他忽然觉得自己从前大概是被猪油蒙了心了,竟然会觉得这样的左棋很可爱。
那场发布会后他一直郁郁寡欢,整日整日的失眠,经常会想起刚和左棋在一起时的日子。
左棋年纪比他小,一直被养的娇气,常常爱撒娇,有时会晃晃他的手臂同他说一些亲昵的话,顾佑每次失眠都会想,到底是不是自己太惯着了,左棋才会做出那样背弃他的事。
毕竟一个被宠坏的小孩子,大概会以为世界都是围着他转的,并不会为旁人考虑半分。
顾佑为他找了很多借口,可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不是这样的。
左棋的本性就是这样的。
自私自利,不择手段。
顾佑从前很喜欢他这些不讲理的小脾气,此刻却觉得过去那些年中,那些所谓的亲近里,大概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算计。
他有些释然,又有些遗憾,左棋还在电话那头对他‘表诉衷肠’,顾佑却不再觉得生气。
他淡淡的打断对面的演戏,轻声道:“小棋,换号码的是你。”
“是你开发布会说我强迫你和我在一起,是你不接我的电话甚至拉黑我,我一直在等你的解释,可是没有,你再也没给我打过一次电话。”
“我、我不敢联系你。”左棋下意识反驳,“我怕你还在生我的气。”
顾佑轻声笑了笑,“所以,现在敢打过来,不是觉得我不生气了,是因为又有求于我对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大概没想到顾佑会这样直接而坦荡的说他。
过了片刻,左棋收起了哭诉的语气,他冷笑了一声,对顾佑说道:“对啊,佑哥,我又来求你了,你是谁啊,顾家的大公子,整个晋城谁敢不给你面子,你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把最好的捧到你手边。”
左棋嘲讽道:“可我不一样,我是靠我自己一步一步打拼到现在的,我不过就是你身边的一条狗,每天捧着你,哄你笑一笑,你才肯露出来一点点肉汤给我喝。”
“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你养的狗混不下去了,又来求你了,你想好怎么罚我了吗?是鞭子还是戒尺?佑哥,你新养的那只狗有我识趣吗?他能受得了你那些控制欲吗?你那么爱听人撒娇,他那张冷脸能讨好的到你吗?”
顾佑听着他泄愤般的嘲讽,只觉得自己当初瞎了眼。
他以为他和左棋之间是两情相悦,是情侣之间的小情.趣,没想到对左棋来说,是对方同他虚与委蛇之下的委曲求全。
他有些疲惫,却不想再解释。
他和左棋或许真的不应该在一起。
“小棋,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了,我为之前我们的相处模式道歉。”顾佑深吸了一口气,“不过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
顿了下,又说:“如果你觉得需要补偿,就去联系庸执非,需要多少钱他会打给你,我们……就这样吧。”
“谁要你的钱?”左棋激动道:“顾佑,在你们那种人的眼中,我是不是就只是个为了钱跟你在一起的婊子?顾聿往我脸上扔钱,你也往我脸上扔,扔钱的滋味爽吗?比抽人鞭子还爽吗?”
左棋几乎口不择言,骂完却没听到顾佑回怼他一个字,不禁有些慌了。
顾佑要碾死他这样的小人物甚至都用不着动一下手指,左棋不过是仗着对方的喜欢才这样肆无忌惮,可顾佑竟然没有他想象中的反应。
他又开始惶惶然的示弱,“不,我错了,佑哥,你不要生气,你是不是不想听我骂你弟弟,我不说他了好不好?你想拿钱砸我就砸,想拿鞭子抽我我也开心的,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你喜欢的那种戒尺和鞭子我都买了,还有、还有手帕,你喜欢看我哭,喜欢为我擦眼泪,我都买了,你要不要试试?你如果不想动手,我自己来,我打给你看,打到你高兴了,行吗?”
顾佑越听越觉得荒谬和难过,他从不知道,左棋会把这些东西当做讨好他的筹码。
他是真的以为,左棋是喜欢的。
顾佑抚了抚眉心,想要挂掉电话,左棋却又开始哭起来。
他低声哭泣着,像是难过极了,顾佑从前最受不住他这样,为此放弃了自己好多原则,甚至有一回还为了他打了顾聿一巴掌。
可此时此刻,却只觉得这哭声里满是欲.望。
他有些疲惫的开口,说道:“小棋,你不用担心我会报复你,而且……你说的那些事,我再也不会对你做了,别担心。”
电话那边的哭声渐渐弱了,左棋大概知道这招不管用了,因此慢慢止了哭泣,又说:“那顾家呢?”
原来是担心这个,顾佑无奈的苦笑一声,念着最后的情分,跟他保证,“顾家也不会找你。”
“这样你该放心了吧。”顾佑有些累,想要挂电话了,左棋听出他的意思,连忙道:“那佑哥,你能把奚导的戏让给我吗?”
顾佑愣了下,没想到他竟然还没放弃。
果然是拿过影帝的人,这样一场戏演下来,情绪几次变幻,竟然还没忘记初衷!
顾佑无奈的回他:“我说了,奚导如果觉得你合适,会找你的,跟我没什么关系。”
“可是,”左棋理直气壮道:“你之前能把李荣导演的戏让给我,轮到奚导的,就不行了吗?”
“佑哥,既然都是让,让我一次和让我两次有什么区别?”
顾佑:“???”
顾佑终于没忍住,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