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南乔的身影消失在院子拐角之时,蒋兰之才回过神来,他一把将面前的染血的金簪踢远,随后又重新理了衣摆,站了起来。
他快步走到自家小爹丰艾面前,将他口中紧紧塞着的布条拿了下来。
许是由于双手被绑着的缘故,小爹的发髻散乱,原本精致的妆面此刻也同泪水夹杂着,混乱不堪。
在蒋兰之眼里,自己的小爹永远都是一张精心装扮过得脸,每一日的发髻,首饰,都是搭配着当日的衣裳来的,他永远都神采奕奕,从未这样狼狈过。
“兰之,我的好兰之,快,赶紧去,别管我,去海大人府上找你母亲,让她赶回来救我们,如若不然,只怕今日我就得死在那个小贱人的手上了。”
丰艾的口脂花了一半,他此刻张着嘴,脂粉因着泪痕有些斑驳,看上去到比受伤的十三更为狰狞一些。
“爹,莫慌,咱们先离开这里。”蒋兰之说罢,伸出手搀着丰艾瘫软的身子往前走,却被一位仆人扑过来拦住。
他扯住蒋兰之的衣裳,抱住了他的脚踝。
“少爷,请三思啊,方才二小姐才告诫说要再次等候,如此走的话.......”
“等?你个狗奴才,我瞧着你这般的忠心,不如你就在这等着你的新主子回来。”
蒋兰之想到了刚才南乔作威作福欺负他小爹的样子,更是恼怒不已,:“被一个区区影卫都爬了床的人想必也只是假模假样罢了,且等着母亲回来,看母亲如何能饶的了她。”
蒋兰之甩开仆人,继续扶着丰艾往外走,瞥见一旁的蒋同川也还不忘嘲讽道:
“我真是小看你了,你现在都能竟攀上蒋南乔了,可惜你这个算盘打的并不响,因为,这个家现在还断然轮不到她做主。”
待蒋兰之颤颤巍巍地扶着丰艾走到门口之时,两人却被一根长矛拦住了去路,
是方才消失了的绯荷。
身在蒋府的人都知道当年裕和帝卿离世之时,曾将一支影子卫交给了蒋南乔,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府上的人都只闻其声,却未见其人。
这还是蒋南乔第一次让影子卫在蒋家的后院出现。
“放肆,我乃是蒋府最受宠小公子,你一个做下人的也胆敢拦我的路?”蒋兰之出言训斥,却不想对方根本不愿买账,那泛着寒光的长矛并未因为他的话而移动分毫。
蒋兰之继续朝前走一步,却不想下一刻,长矛的利刃只指他的脖颈。
旁边的绯荷一言不发,手上的长矛依旧握的稳固,却把丰艾吓得魂飞了大半,他撑着身子拉着蒋兰之往后退,劝道:
“兰之,兰之,爹爹的好兰之,咱们就先回去,回去等着你母亲。”
“小爹!”蒋兰之气恼道,但始终却拗不过丰艾,终是不情不愿地转了过去,重新回到了花厅之中,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有木头轮子压过台面的声音响起,是蒋南乔带着已经处理好伤口的十三回来了。
花厅中,南乔抿了一口手边陈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她低头看着不远处跪的老老实实的小厮仆人,蒋家两兄弟,还有分别坐于她两侧下位的两位小君。
据说现如今这个管家的小君程颐是当年父亲怀她时候亲自为母亲挑选的。他的模样和家世都不差,但唯一有一点就是身体不太好,在蒋府这么多年也无所出。
而另一位丰艾,则是府外的歌者舞者,大了肚子抬进来的,之后进来没多久便诞了五公子蒋兰之。
至于老四蒋同川,应当是府中的一个小厮生的。
也难怪,一个是府中最受宠的小君生的公子,另外一个是生父不详的庶出公子,任谁也知晓该讨好谁,该薄待谁。
蒋南乔看着眼前这个衣裳破烂,跪扶着满头是血的老管事的清瘦少年,眼神一愣。
虽说早些时候已经预想到了他的不易,但仍没想到堂堂一个蒋府,竟然还会这样薄待一个庶出孩子。
且不指望别的,就单说衣裳,甚至都没蒋兰之院子里的小厮穿的好,还有这厅中的装饰,虽说是有几件好东西,却早已不是时下时兴的了。
蒋南乔先是挥了挥手,绯荷才方才那支刺伤了十三的金簪丢给了蒋兰之,却被他像烫手山芋一样的躲开。
“五弟,你自己动手吧,看方才你如此娴熟的动作,想必应当极有经验了吧?”蒋南乔朝下瞥了蒋兰之一眼,语气轻轻道。
“你,你说什么?”蒋兰之抬起头,神情之中明显有些呆愣。
倒是一旁的丰艾却冲了出来,将他护在了身后:“蒋南乔,你好大的胆子,因为一个卑贱的下人划花你弟弟的脸?现在蒋府还轮不到你做主。”
“丰艾小君,现如今的蒋府的确还轮不到我做主,可,现在的你们父子俩可是在我手上啊。”
蒋南乔让绯荷将金簪又捡了起来。
许是看出来蒋南乔的认真,此刻的蒋兰之有些害怕了,他颤着身子,嘴里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
“哦?不是你?”蒋南乔顿时觉得有些好笑,:“我方才可是亲眼看见是你用这金簪子把我这侍卫的脸面划破的,你竟然还说不是你?”
“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小爹,救救我,快让娘回来救救我,蒋南乔要杀了我,她要杀了我。”
蒋兰之被步步紧逼的绯荷吓破了胆,完全没有了之前在花厅之中嚣张跋扈的神情,
他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脸,花容失色。
“你若是不亲自动手,那便由别人来了?”蒋南乔继续说。
只身挡在蒋兰之面前的丰艾,看向她的眼里冒火。
“小君,别用这般吃人的眼神看着我,你儿子划破了我们十三的脸,如何我不能划回去?难道只能你家划?我就不行了?”
丰艾听后指着一旁的十三,言辞激烈:“蒋南乔,你可是在外面受伤伤到脑子了?那只是个卑贱的下人,而我们兰之可是这蒋府正经的五公子。”
“五公子?小君,母亲一日未抬你成为这蒋府的主君,你一日也便是下人,下人生的孩子又怎么能是真正的公子呢?”
蒋南乔眼神凌厉:“再者说,我们十三也是个好儿郎,我日后定也是要许给别人做正头主君的,现在让他将这脸蛋刮花了,日后让他如何寻妻主?”
“我呸,蒋南乔,你不就是仗着你父亲留下的影子卫在这作威作福吗?一个下人的脸,我们兰之想划几个就划几个,你且,你且等着川鸿回来,怎么收拾你。”
“哦?是吗?既然小君如此想法,那南乔小君定不负所望,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作威作福。”
随着蒋南乔的一声令下,绯荷握着那根金簪朝着瘫坐在地上的父子俩走去。
“小爹,小爹,我不要我不要,”蒋兰之忽然尖叫了起来,他像是疯了一般挥舞着手臂,作势就要冲出院子,却不想他身后还围了一堆的小厮,生生拦住了他的去路。
身后是绯荷迫近的身影。
猛地,一股暖流从身下流出,紧接着他的身子整个瘫软在地上,双眼无神。
“兰之,兰之。”丰艾扑了过去,看见躺在地上的蒋兰之,使劲掐着他的人中。
“既然五弟已经安静了下来,就便来说说,今日是何种什么情况吧?”
蒋南乔的眼扫过底下的众人,全部都低着头不发一言,就连方才冒死进院子寻她的初榕,也犹犹豫豫地不敢说话。
蒋南乔:“既然没人说,也好,十三,我们回去吧。”
“二小姐冤枉啊,这事说到底还是要怪四少爷,是他偷了我们少爷的镯子,我们少爷本来是不想闹大的,可我们好心让你交出镯子便能既往不咎,可你们竟然先动手!”一个小厮哭喊着开口。
“分明是你们血口喷人污蔑我们少爷,还将我们管事的打伤了。”
另外一边的小厮也情绪激动。
“二小姐,府上的人都知道,五公子院子的人是向来都看不上我们呦鹿院的,自然也就不会到我们院子里来,可谁知昨天不知道怎么了,五公子竟来了我们这,扯东扯西扯了好一阵子才走。”
“我们少爷虽然平日里克己复礼,省吃俭用,虽然过得并不宽裕,可弟弟来了,他还是拿了院子里最好东西出来招待的,包括这平日里不舍得喝的茶叶,还有这院子里最好的点心。”
蒋南乔点点头,她方才喝的确实是价值不菲的茶叶,但绝不是今年新采的,而是好些年的陈茶,这入口有些发涩了,但倒也合了这小厮所言。
“待到五公子走了后,少爷就让我们把这些东西又都收了回去,谁知道今日一早,我们少爷都还没起身,五公子就领了一队的人来此,说我们少爷偷了他的镯子。”
“你们呦鹿院的平日里寒酸惯了,见不得好东西,起了歹心也是正常事。”
“呦鹿院原是你们想来的,又是你们想走的,结果丢了东西竟还怪我们。”
一时间,两个院子的人各执一词,又重新吵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声音让蒋南乔一个头两个大。
正当她头痛不已地时候,一双带着丝丝凉意的手从背后伸了出来,那手轻轻按着她的太阳穴,一下接着一下。
缓解了额间的酸涩。
蒋南乔向后看去,
那是一张被面纱遮盖住,涂了厚厚一层药膏的伤脸,此刻已经看不到脸原本的样子,
可那一双露在外面的美眸却亮的很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