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花火 第2章 02

连下了一周的雨，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灰白的天空像是随时要下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禾川中学位于木景站，下车后仅步行五分钟就能到达学校。

最近半个月开始，柯明缨总会在木景站的前一站下车。

今天亦是如此，下车后，她打着透明色的雨伞向不远处的煎饼摊走去。

这会儿刚过七点，早点摊前已经排了五个人。柯明缨排在末尾，抱着本书默背英语单词，刚背到第二页就排到了她。

煎饼摊老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梳着一头精干的短发。

她将衬衫袖子挽至手肘，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臂，摊煎饼的动作宛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阿姨早。”柯明缨笑容腼腆，语气却很明朗，“我要一个煎饼，加个蛋，再加个火腿肠。”

“不要辣对不对？”煎饼摊老板麻利地在煎锅上淋上一勺面糊，再用木刮板刮匀，温和道：“你家住附近吗？我看你天天来买煎饼。”

这是煎饼摊老板第一次主动和柯明缨说话，柯明缨愣了片刻，心里蒙蒙生出雀跃，雀跃中又夹杂着一丝紧张感，不由地轻轻深呼吸。

“不是，我坐车路过这里。”

煎饼摊老板面露疑惑，目光落在柯明缨的校服上，但摊煎饼动作却没停。

“你是禾川中学的学生吧？这里离学校有段距离，我记得学校附近有不少早点摊子，你怎么来这里买早点？”

柯明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因为你摊的煎饼好吃。”

煎饼摊老板听到这直白又真挚的回答，顿眼睛顿时弯成一条线，瞬间打开了话匣：“谢谢你的夸奖，对了，我儿子也是禾川中学的学生……”

“我、我不认识你儿子！”柯明缨紧紧攥着手中的英语课本，指甲不自觉抠住书的封面，语气略显拘谨。

煎饼摊老板一脸莫名，好笑道：“我还没说我儿子叫什么名字呢。”

这时煎饼做好，她将煎饼一切为二装进袋子里递给柯明缨，柯明缨赶紧付了钱，说了声“谢谢”就快步离开了。

留下身后煎饼摊老板面露迷茫，喃喃自语：“这孩子真内向……”

……

早自习下课，柯明缨将已经凉了的煎饼从书包里拿出来，一边啃一边在懊恼自己嘴怎么这么笨。

前段时间她在学校图书馆好像看到过关于提高情商锻炼口才的书籍，她决定放学后去借两本钻研钻研。

身后睡得迷迷糊糊的段晶闻着香味从课桌上爬起来，鼻子嗅了嗅，咽了咽口水，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到柯明缨面前，两手一伸，笑得没脸没皮，“早饭。”

柯明缨将最后一口煎饼塞进嘴里，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布袋放在段晶面前。

段晶眼睛一亮，激动地搓了搓手，“让我看看阿姨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

打开布袋，里面是两个小的玻璃饭盒，一个里面是鸡蛋三明治，另一个里面是水果酸奶粥，看起来清爽可口。

她也不客气，抓起三明治就是一大口，高高竖起了大拇指。

“真好吃，但我还是喜欢昨天的牛肉沙拉。”

三两口干掉早饭，她舔了舔嘴，说：“我就搞不懂了，你妈妈每天给你准备这么营养丰盛的早饭，你干嘛非要吃煎饼，煎饼有什么营养，再说你天天吃不腻啊？”

“我吃我妈做的饭都吃了快18年了，煎饼才吃几天。”柯明缨听不得有人诋毁煎饼，“煎饼怎么就没营养了，里面有菜又有肉，又香又脆。”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不和你辩论这个。我问你，下周你生日准备怎么过？”段晶兴奋道：“18岁生日不得好好庆祝一下。”

段晶比柯明缨大一个月，上个月刚过完18岁生日，可惜生日那天感冒发烧，没吃好也没玩好，在家昏昏沉沉躺了一整天。

一想到这件事她就郁闷，那可是她成年的第一个生日！

所以她把主意打到了柯明缨的生日上。

谁的生日不重要，重要的是玩得够嗨够高兴。

说到生日，柯明缨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18岁的生日于她而言只是成年的象征，又或是一种仪式，仅此而已。

对于成年这两个字，她还很模糊。

她认为，现在的自己和成年后的自己不会有什么不同，也不会有特别的变化。

“那天我要上课。”

“芭蕾？”

“嗯。”

“生日重要还是上课重要，你少上一节课又不会死。”

“这话你去和我妈说，看她同不同意。”

“……你妈对你要求也太高了。”

说到妈妈沈丹，柯明缨倒是能理解她，因为她对她自己的要求更高，这样反倒说不了她什么。

她总说这么一句话，为什么我可以你不可以？

这是个看起来简单却又很难回答的问题，柯明缨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所以干脆沈丹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比如早饭这个事，她懂沈丹的良苦用心，每天一大早起床给她做营养早餐，就是希望她吃得健康，面对这样的妈妈，她没办法说出自己已经吃腻了这种听起来很没良心的话，更不能告诉她自己现在每天早饭都吃煎饼。

沈丹知道估计得疯。

……

放学后，柯明缨直奔图书馆。

禾川中学是恒城数一数二的公立高中，很多学校是没有图书馆的，但禾川中学在十年前就建立了除恒城图书馆外最大的图书馆，图书馆位于教学楼的东边的五层建筑，其中一楼是学校食堂，二楼是自习室，三楼至五楼是图书馆。

只是图书馆太大，她又记得不的上次是在哪里见过那些书，所以只能一层一层地找，最终找到了五楼。

五楼大多是心理学、旅游、艺术和烹饪这方面的书籍，她从第一排书架开始找，找到第二排的时候，通过书架间隙，她看到一个挺拔清隽的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呼吸也变得紧密起来。

壮着胆子绕过第二排书架走到对面，结果却空无一人。

是幻象吗。

可为什么这么真实。

真实到她似乎已经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离她很近，很近。

思绪满天飞时，身后传来一阵轻稳缓慢的脚步声，她猛然转身走到身后的书架前面，两只手撑在架子上，用力踮起脚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清楚对面。

此刻脚步声戛然而止。

一个少年进入她的视野。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对方修长白皙的脖颈。

她绷紧小腿，尽最大努力拉长自己的脖子，只为能看得更广。

这时的她很后悔没听沈丹的话多喝牛奶长高个。

目光向上，是男生光洁的下巴，接着是线条匀称的侧脸轮廓。

再往上一点点，就能看见眼睛了。

她将面前书架上的书取了几本下来，这下视角更加宽阔了。

傍晚，落日余晖从玻璃窗折射进来，懒洋洋地洒落在男生的后背和肩头，使他整个人洋溢在温暖的色调中，那是一种炙热浓烈的美学，美到让人沉陷其中，移不开眼。

柯明缨的脑子里忽然响起《希尔薇娅》第三幕的拨弦变奏。

明朗欢快的节奏如同精灵的脚步准确踩在她的心上，落下的每一拍都是万物复苏的瞬间。

入神时，她的目光蓦地撞进一片深海。

男生的眸子仿佛蓝色琥珀，明亮又深邃，里面那抹不明显的淡漠和冷冽令柯明缨瞬间回神。

下一秒她小腿抽筋，一个没站稳摔在地上，手中的书也随之散落一地。

她紧皱眉头，轻轻揉着小腿肚子，疼得倒吸凉气时，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一个修长的倒影。

顺着男生笔直的大长腿慢慢往上看，不出意料看见了那张每分每秒都在牵动自己心脏的脸。

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男生蹲下身将地上的书尽数捡起来整理好放在她面前，不等她道谢就走了。

看着男生离去的背影，柯明缨落寞地低下头，盯着地上的书发呆。

等等！

她飞快拿起一本书不敢置信地念出书名，“婚姻与家庭？”

再看另外几本。

婚姻给女人带来了什么……我们离婚了……新婚旅行去哪里？

她欲哭无泪。

这都是些什么呀！

刚刚他是不是看见了这些书？

她将脸埋在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越想越委屈，结果鼻尖一酸，眼泪就这么从眼角落了下来。

尽管如此，她还是记得图书馆禁止大声喧哗，但泪水一时半会儿又憋不回去，只能死死捂着嘴尽量不发出声音。

路过的学生见状上前关心道：“同学，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送你去医务室吗？”

柯明缨委屈兮兮地扬起脑袋，抹了把眼泪，吸了吸鼻涕，断断续续道：“谢、谢谢，我、我没、没事，我、我就是心脏……麻麻得痛，一抽一抽得痛……”

路过的学生：“……”

……

柯明缨顶着两只红肿的眼睛回到家，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这让饥肠辘辘的她心情顿时好了一些。

这时段晶发来微信。

【快去看学校论坛！】

柯明缨将手机扔到一边，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现在哪有心思看什么论坛。

这时段晶又发来了一条。

【如果传说是真的就好了】

传说？什么传说？

柯明缨略略有了点兴趣，于是回到房间打开电脑登录了禾川中学的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