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暂且解除,打斗的时候无暇顾及,闲下来就开始浑身泛疼。
顾迟曜一手撑住墙壁,缓了会儿才说:“刚才谢谢了,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灰白毛眉钉掠过一点寒光:“黎方升。”
“谢谢黎哥……”顾迟曜顺势改口,靠近崔景和,“能站起来吗?”
五脏六腑好像被搅碎了一样,崔景和双手撑着黎方升肩膀挣扎,不仅自己完全使不上力,还不小心扯到了痛口,瞬间又重重栽到黎方升身上,全靠对方扶着他腰才勉强站好,连呼吸都费劲。
“诶——”
他这一动,黎方升也跟着收紧动作。
七氟烷药效还没彻底过,顾迟曜体力暂且没恢复好,崔景和这样子他没办法像刚开始那样扶着他走。
“黎哥,能麻烦你帮忙扶着他走一段吗?”怕他不同意,顾迟曜连忙补充,“不远,就十几分钟左右。”
黎方升偏首往自己侧边看了眼,语调没什么起伏:“行。”
“谢谢。”顾迟曜松了口气,走到前面带路,“麻烦你了。”
黎方升摆了下手,随口道:“这是怎么了?”
他指的是崔景和,顾迟曜回头看了眼,说:“刚才被那些人打到了。”
“嗯……”黎方升换了个更顺手的姿势搂住他,顺嘴问,“这你女朋友?”
顾迟曜一时语塞:“呃……”
幸好此时崔景和也缓了过来,稍微抬高一点头,替顾迟曜回答:“我不是。”
他一说话,黎方升感觉到一点不对,他刚才一直以为这俩是小两口,秉承非礼勿视始终没敢正眼去看,现在人都说了不是,他就下意识侧头看了眼,然后愣了下。
半晌才说:“卧槽,你还有这癖好呢?”
这话里满满都是熟稔感,顾迟曜听得诧异:“你俩认识?”
刚才出过汗,现在冷风一吹,崔景和身体微微打颤:“之前见过一次。”
黎方升眼神在他俩之间来回过了一遍:“上次说的就是他?”
顾迟曜对上他眼神,不明所以:“什么?”
“没什么。”崔景和冻得吸了下鼻子,看到前面居民楼逐渐变得清晰,“快到了。”
这个地方黎方升也不比他俩陌生到哪儿去,失去路灯照射后他的眉钉也暗淡下来。
“你俩也住这儿?”
“不仅住这儿……”崔景和借着顾迟曜力道站好,三个人一起往楼上走,“还就住在嫂子旁边。”
“……”楼梯快到尽头,黎方升缄默片刻,“那你上次怎么不说?”
崔景和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有点虚,几节台阶爬下来一时说不出话,倒是顾迟曜越听他俩说的话越一头雾水。
“嫂子?”
“操,你别跟我说这个。”黎方升无所事事地转着手机,“现在他不是你嫂子了,他他妈就是我祖宗!”
闻言,崔景和偏头轻声笑了下,没说话。
顾迟曜手放在他腰间触到一片冰凉,心跟着提起来,顺嘴道:“女孩子确实需要哄着点。”
谁知他话音未落,黎方升突然笑了出来:“女生?”
紧接着他走到旁边一家门口:“陈糖糖,有人说你是女生!”
然后他俩就眼睁睁看着黎方升没得到里面“陈糖糖”的回应,接着“啧”一声,直接一脚踹开门。
顾迟曜就这样看着他走进隔壁房间,继而转脸面朝崔景和:“钥匙呢?”
楼道间灯光不太亮,崔景和摸索好久才找出来钥匙孔。
屋子里还是往常陈设,顾迟曜半抱着他走进卧室,顺手按亮灯。
屋子里瞬间亮堂起来,那个外套早就不知所踪了,崔景和此时就穿着那件红色长裙,下摆被人撕出来一条口子。
顾迟曜扭开视线抓过来被子裹到他身上:“我去给你烧点热水。”
“不用了。”崔景和艰难起身,去翻衣柜,“先穿这个,去洗洗。”
刚才一场恶战俩人身上此时都不太干净。顾迟曜没拒绝,轻车熟路摸进去卫生间。
不一会儿房间里面就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考虑到还有崔景和,顾迟曜没有在里面耽误太久,随便冲洗几下就出来了。
崔景和因为身体不舒服比他稍微慢了一会儿,脸上画的妆都被他洗了个干净,热气腾腾,熏得他脸蛋微微泛红,步伐还是不太稳当。
顾迟曜走上前扶他到床上坐好。
“要喝点热水吗?”他刚才趁崔景和洗澡时间烧好的,装在玻璃杯里。
看不见还好,他这么一说崔景和还真感觉有点渴了,就这么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
没有了口红做遮挡,此时崔景和原本唇色完完全全呈现在顾迟曜眼前。
不似之前般红润,而是略微泛着一点病态的白。
从顾迟曜这个视角看下去,崔景和睫毛乌黑,皮肤白皙透着被热气熏上的粉,只有嘴唇毫无血色。
他发梢还湿答答的,顾迟曜把水杯放好,在他跟前半蹲下来:“很难受吗?”
崔景和就这样坐在床边,闻言垂眸看向他:“还好。”
从认识崔景和开始,顾迟曜就没见过他这副样子,他宁愿崔景和像以往一样对着他犯浑蛋,也不想看见他现在这样虚弱、没什么活气。
他还想说些什么,没想到崔景和突然一只手轻轻擦过他的眉梢,声音很轻:
“刚才你明明可以丢下我自己走,为什么要留下来?”
“我……”
顾迟曜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崔景和接着说:“七氟烷摄入过多会引起休克,严重会致死……”
话音染上清晰可辨的颤意哭腔,顾迟曜神色错愕,他叫他:“崔景和?”
“如果刚才黎方升没有过来,他们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你——”
尾音失去连接,顾迟曜沿着他唇缝一点点吻过,拇指轻柔地抚摸上崔景和洇湿的眼尾,给他擦干净了。
“我不会走的。”
崔景和抬着眼看他。
黑眸雾蒙蒙的,顾迟曜不躲不避,又重复一遍。
“我不会走的。”
“崔景和。”
他声音很低,像许给崔景和的承诺,又似说给自己的枷锁,“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丢下你。”
真是奇怪,明明最是应该相看两厌的人竟然会面对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哪怕之前最好的朋友,哪怕关系最紧密的至亲都不曾说过这样的话。
崔景和眼眶发热、鼻尖发酸,徒生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腰腹还在疼,可他不在意,就这么俯身贴上顾迟曜嘴唇。
没有占据掠夺,顾迟曜首次在他这里感受到如此温情的接吻,一时有些恍然。
崔景和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在嘴唇上面来回研磨,最后顾迟曜都已经被他亲出来了反应,不得不向后侧身躲避。
相贴的嘴唇被迫分开,崔景和眼角还有点湿红。
顾迟曜就这么看着他,竟是从他那双眼睛中看到了无辜委屈。
“很晚了。”他岔开话题,“你还难受着就先睡觉吧,明天去医院检查。”
“不用去,休息几天就好了。”崔景和又悄悄伸过去抓他的手。
顾迟曜假装没看见他的小动作,站好给他拽了一会儿,眼看人没有一点放他走的意思,也不能一晚上就这么过去,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出来。
“还有被子吗?”
这种天不盖被子在沙发上睡一晚,少说得感冒一个星期打底。
崔景和眼神疑惑:“要被子干嘛?”
顾迟曜感觉他可能是刚才被吓傻了,心里想着明天一定要把崔景和拖出去到医院检查一下脑子,嘴里也跟着忧心忡忡道:
“去睡觉啊,家里就一张床,你这身上疼得碰都不敢碰,我睡着了弄疼你怎么办?”
“……”崔景和可能也觉得自己刚才的问题有点傻逼,难得表情空白一瞬,“在衣柜上面。”
顾迟曜听他的过去找出来被子一手抱在怀里,等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有点不太放心。
“门不给你关了,晚上不舒服就叫我。”
崔景和迅速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单凭顾迟曜对他的了解程度,这人估计半夜死床上都不会叫他一声,他心说自己没事跟他扯什么,没想到崔景和却突然不情不愿道:
“知道了。”
顾迟曜诧异地看他一眼,更加坚定了明天带他去医院检查脑子的决心,然后抱着被子溜达到沙发上睡觉去了。
原本他还以为经历今天晚上的事情后可能会失眠睡不着,没想到一觉睡到第二天太阳高悬。
崔景和已经起来了,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溜出去带回来了战利品——
一杯豆浆,一屉小笼包。
闻着挺香,顾迟曜翻身坐起来:“怎么起这么早?”
崔景和看看他,又看了眼窗外:“十一点了。”
顾迟曜哽了一下:“我没想到会睡这么久。”
“可能是因为那些药。”崔景和过去把吸管插进去,“我起来动静挺大的,但是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换作平常,光是崔景和家这扇吱吱哇哇的铁门都不可能会让顾迟曜睡安稳,可今天他竟然一点声音都没听见。
崔景和看他没有要动的意思,抬手在他身上拍了一下。
“别愣了,去洗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