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未眠人 第31章 过往

这件事情的最后，也并没有如某些人所愿的那样草草解决。不知道是谁偷偷上报上去了，黎老师也受到了处分，和那几个犯错的女学生一样，受到了开除处分。

并不意外，对于这些错误，耀盛一中不会选择纵容。

唯一不同的是，林宝姝没有被开除，但同样受到了记过处分，并且是留校察看。对于她而言，这可并不是预想的结果。

梁栗知道后，和江子落解释猜测说。

估计是因为林宝姝的爸爸是学校的大股东，并且在学校捐了不少的基础建设。所以目前的处理情况已经是能达到的最好结果了。

都不意外，却不代表认同，现实是这个世上目前你得接受一些特权，至少现在的结果依然就是某些人据理力争而来的，也所幸这个年纪的我们还有一腔热血，少年心气。

关于林开岁，后来的她也并没有过的很好。听说林宝姝依然会欺负她，会有各种小动作，会在她路过的时候泼一盆水，会在黑板和她的衣服桌子上画上羞辱性的语言，会有拳脚相向……

梁栗和她说，这很奇怪，其他人对林开岁的欺辱，林开岁都会反抗甚至是反击回去，唯独面对林宝姝时，会默默忍受。而林宝姝也很奇怪，其实在林开岁出现之前，她一直都是亲人的形象，也不明白为什么面对林开岁时会变得这么极端。

这些江子落都是听梁栗说说，至于为什么并不在意。

很多时候，别人的故事你都只会是听听，很难那么容易去感同身受的，所以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反而是一个人最容易做到的。

……

高一的那一年，江子落都没有和林开岁有过交集了。

再听到关于林开岁的消息，是在高二那年夏天。

这一天救护车来到了学校，鸣笛声响彻校园，不少学生都趴在窗户上好奇的观望。

因为是隔壁班发生的事，江子落所在的班级听到动静的时间也相对较早。

江子落看着林开岁躺在担架上，被抬上救护车，也看着在乱糟糟下救护车驶离。

不需要怎么去探听，关于今天发生的事情自然而然就会传到你的耳朵里。

林开岁被林宝姝推下楼了。从楼梯上一节节滚下来，因惯性收不住力，腰身撞在栏杆上，断了根骨头。

原因如何，旁的人无从去探知，只剩下变形扭曲的真相在人群中传播。

发生了这样的事，家长来学校是必然的了。也是在这一天，大家才知道林开岁和林宝姝是组合家庭，林开岁的妈妈是林宝姝的继母。

这让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了，这也让后面她们俩的事私下和平解决变得合理化了。

可所有的委屈仿佛都是林开岁一人受了，原本还参加的舞蹈比赛席位被迫让人，害她受了伤的人依旧自在，自己的亲人也未曾替她不平。所有的苦痛她一个人咽下。

梁栗说，她觉得林开岁有病。

“她有很多机会去改变，却在每条岔路都做了错误的决定，时至今日，仍无有改变。”

江子落依旧只是听着，最后也只是简单来了句。

“别人的事少管，你又不是她。”

两个月后，林开岁回到了学校。

江子落匆匆看过她一眼，死气沉沉再没了一丝活力，任外界推攘成了个木偶。

这一天下午，体育课。

江子落乘着活动，光明正大的溜了出来，她向来不喜欢上体育课。

回教室的路上，路过一班，一班这节课也是体育课。但本应该空荡荡的教室里有个人坐在那。

是林开岁。

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瘦弱的身影在宽大的教室里越发显得形单影只。

楼下传来嬉闹的笑声，很大声，连江子落站的远都听见了。

“她林开岁就是个笑话，爸爸只在乎我一个女儿。而她，就连她妈妈都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我就是想让她永远这么倒霉，凭什么她一个贱人生的私生女也能和我平起平坐，我就是要让她永远都上不了台，跳不了舞，永远像个没人要的小丑一样的看着我。”

旁边还有几道附和的女声，不时穿来，嬉笑间辱骂。

教室的楼层并不高，可以很清晰的听到。

声音很熟悉，是林宝姝的声音。

并不能确定是否是故意的，故意让林开岁听见，进一步的羞辱她。

江子落看到林开岁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双肩却是不停的在颤抖。突然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的人，看了很久。

久到江子落以为她会就这么看下去的时候，她动了。

她去到教室的后面，拿起了一个小盆栽，重新走到了窗边。

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就在她准备将手里的小花盆递出窗户时，江子落出声了。

“不是，我们是有什么孽缘吗？怎么每回这种事都让我撞上。”

突然有人出声，林开岁下了一跳，差点将手里的花盆没拿稳。回头看，发现是江子落抱着胸靠在门上静静的看着她。一下子她眼神里不自觉的带了一丝慌乱。

但也只是一会儿，很快她就镇定下了，望着江子落。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是吧？”

江子落笑笑。

“看出来了。”

林开岁紧咬着唇，沙哑地问着。

“那你会阻止我吗？”

江子落依旧笑笑。

“不会。”

“谢谢。”林开岁眼眶突然就红了。

江子落轻笑出声，声音里有疑惑。

“为什么要谢我？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离开这里后，当有人问起今天发生的事，我也不会替你掩护，也会一五一十的和别人说清楚我现在所见。”

林开岁也没有介意，反而自言自语的笑着说。

“无所谓了。”

那笑容里带着惨淡和决绝，继续转过身去。

江子落眉心一跳，不过犹豫片刻。

“我替你感到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听到江子落的话，林开岁顿了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可惜你如她人所愿般的将自己的人生弄的一塌糊涂。”

“你真的想这样吗？最终变成你讨厌的那个样子。你若是将手中的花盆扔下去，那么你和她林宝姝有什么两样？”

江子落认真的看着林开岁，一字一句的说着。

“你可以扔下去，只是你也再没了选择。”

说完江子落没再理会的转头准备离开。

也是在这时，林开岁叫住了江子落，语气艰涩。

“江子落，要听我说说话吗？”

“我…我实在没什么人可以说话了。”语气是有些藏不住的窘迫。

江子落停下回头，对着林开岁笑了。

林开岁想她这一辈应该都不会忘记这个笑，不掺杂质，只是单纯希望她好。

这世上大多数的关系都不是纯粹的，父母亲人的爱里带了期望，朋友间的关心是基于你来我往，仇人的恨意里藏了腹剑……

这也是为什么一个陌生人不经意的善意，总会让人铭心难忘。

江子落和林开岁来到教学楼旁的一条林荫小道，这条小路加上旁边的读书亭是前两年特意修建的，小道是铺的石子路，两边种植着茂盛的绿化带，还有些绿油油的树木，夏天炎热时很是清凉，以至于很多学生都爱来这。一边的读书亭就是为老师和学生提供的所以这里很安静，一点也不嘈杂。

俩人就这么走着。

“我叫林开岁。”

“我妈说我出生在新年开始之时，“开岁发春兮，百卉含英”，说愿我一生开岁百福，万物更新。”

“很好的祝福，你的妈妈应该很爱你。”江子落尽职的在做到一个倾听者该做到的事。

林开岁听后笑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继续自己往下讲，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只是需要有人听她说说话。

“我是出生在一个小镇上的，我从小就没有爸爸，是妈妈独自一人将我抚养长大的。”

“小镇物质贫瘠，能够获取到的资源有限，但我妈妈依旧将我培养的很好。妈妈在小镇上当舞蹈老师，因为未婚先孕，总会有一些风言风语流出，妈妈从来不去理会。好奇的劲过去了，也渐渐很少人再去提起这些事了，日子也算过的下去。”

“小镇上大部分都人都很好，即使偶尔有人会嘲笑我是没爸爸的孩子，我也依然觉得生活很幸福。我能感觉到，妈妈在她身上放了很多期许，那是在她教我跳舞时，我看到的对从前时光的怀念。”

“我也能感觉到妈妈她不属于这个小镇，可她过去如何，她从来也没有和我提过。”

“直到我15岁那一年，有一个男人来到了我家。那一天是我中考完，回到家却发现妈妈和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在谈话，脸上是难以言明的喜悦。”

“再后来，我知道了这个男人是我的爸爸，也了解了关于妈妈和他的过去。”

“妈妈年轻时是一名舞蹈家，在自己的领域里发着光。和那个男人是偶然间认识的，他很欣赏妈妈，每次她演出时都会在场，他说她跳舞时的样子很美。你说可笑吧，人总是很容易被欣赏自己的人感动到，所以他们俩就这样在一起了。”

“如果故事只是到这，还是美好的爱情童话。可惜不然，她怀孕了，却也发现这个男人骗了她，他明明有着妻女，却让我的妈妈被迫成了小三。”

“他口口声声的爱，却不愿为妈妈放弃所有，反而让她失去所有，包括梦想。”

“一段不堪的感情让她再也无法在这座城市待下去了，一个人背井离乡的逃到了小镇上独自将我抚养长大。其实我很难想象，她一个人是怎么熬过那样一段艰难的日子。”

“可是她还是原谅了那个男人。”

“他说他的妻子因病去世了，他再没了顾忌，可以不顾一切的来找她了。我妈真傻，几番虚假的甜言蜜语她就信了，若真是不顾一切，又为什么要等到那时才来。”

“就这样，他把我和妈妈接到了家里。可是想象的幸福并没有到来，这个男人已经有一个疼爱的女儿了，一个娇养长大和一个刚见过几面的女儿，一碗水如何能端平。”

“我的妈妈想要抓牢这样虚幻的幸福，说想要给我一个完整的家庭。即使继母难当，她也想努力的去做好，她也总让我不要和林宝姝计较，多让一下她。但哪有那么容易，对于林宝姝而言，我们就是破坏她家庭的人。”

“林宝姝也抓住这一点，不断的欺辱我，明面上的，暗地里的，后来呀她越来越变本加厉，我成了她宣泄的工具。”

“为了不让妈妈为难，我愿意去忍让林宝姝。她为我付出了很多，我总是不舍得她难过的。”

江子落看到林开岁原本是笑着说的，却笑着笑着流出了眼泪。

“可是这样的日子真的好痛苦，我也是会难受的呀。有时候在家看着他们和乐融融的样子，我就像个陌生人。在学校没有人愿意理我，流言蜚语让我像个另类。”

“有时候我会怀疑我的妈妈还爱我吗？有时候我是真的想有人听我说说话。”

“但这些我都不怕，我可以拥抱我的梦想，带着妈妈的期许，站到最高的舞台上去实现。”

“可就是这样简单的愿望，林宝姝都不让我实现。她肆意的践踏我的梦想，伤害我奋力舞动的肢体。”

“你知道吗？我更难过的是就连我的妈妈都不理解我，让我原谅林宝姝。这世界怎么了，好像一下子支撑我的信念都没有了。”

“我其实能理解林宝姝的，自己以为幸福美满的家庭其实是假象。她和她的妈妈都是受害者。”

“我其实没有想要伤害她的，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开岁终于是忍不住了，抱着自己安静的低声啜泣，眼泪是她目前可以选择的宣泄方式。

江子落犹豫了会儿，还是伸出手环住林开岁轻颤的身体安慰，只一会儿变松开了。

抬头望着繁茂的枝叶，光透过缝隙照射，打在脸上斑驳，却在微风吹过时很舒服。

江子落对林开岁说。

“你很善良，但你应该学会多爱自己一点。”

林开岁听到后错愕的看向了江子落，一下子忘记了哭泣。

“我若是你，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但人生境地不同，我无法感同身受，也就无法去评判你的选择。”

“但我仍然觉得你不喜欢就要说出来，你的妈妈也不一定就想让你委屈自己，别总是自以为是的感动。独自委屈久了也就变成理所当然了。”

“并且我相信给你取“开岁百福”名字的妈妈，不会不心疼自己的女儿。”

树荫下，偶尔出来一阵风让人神清气爽，原本在哭的林开岁听完江子落的话，任眼泪在脸颊上干涸，良久后自己胡乱擦了下脸。

重新扬起笑容，说。

“江子落，谢谢你。”谢谢你的帮助，让我走出人生困境。

这天林开岁还问了江子落。

“那一天我辜负了你的好意，你生气吗？”

江子落说。

“为什么要生气，你自己的选择，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林开岁并不觉得哪里不对，江子落说出这样的话，你不会觉得这是漠视，而是这是她最真实的想法，她活的通透而清醒。你这一生一定会遇上几个特立独行的人，如果你见过江子落，那她一定会在你生命里留下痕迹。

人生众多决择，在己不在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