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渐消,黎明初降,暂歇的人也即将远行。
程兆续给沈南寂安排了一辆马车,一切好像与他们来时并无二致,可是冥冥之中,很多事情又已经不一样了。
临行之前,程兆续看到了被士兵押着的慕辰朔,不禁多看了两眼,总觉得慕辰朔的状况有些奇怪。
沈南寂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很快就知道他在看什么,也并没有瞒着他,“他已经对任何人造成危险了。”
程兆续听到沈南寂的话,又看了眼慕辰朔的样子,突然就明白过来了什么,心头顿时一惊,不过面上却仍旧表现得毫无破绽,“那就好,那就好。”
沈南寂的唇角微勾,不做过多解释,只是一掀衣袍,登上了马车,随即对众人说道:“走了。”
程兆续在他身后行礼,目送着一行人的离去。
当马车行驶在路上的,姜念念很明显地感觉到,他们的速度并不快,如果不是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姜念念真的会以为,他们这只是在郊游。而且重新将代步工具换成马车,原本就有些令人怀疑。明明连春节都没有过完,就直接出发返京,结果真到了路上,却又不急了。
不过即便有些疑惑,姜念念也没有直接询问,反正既然是沈南寂的意思,总归是不会害他们的。
不知为何,姜念念早就已经开始相信,沈南寂是不会对他们下手了。
但很显然,姜念念不想多此一举,有人却不这样想。
他们走了大概不足一个时辰,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像是士兵们在吵着些什么,其中还夹杂着一个人的哀嚎声。
段云澜听到动静,直接拉开了车内的帘子,向外探出头去问道:“怎么了,吵吵嚷嚷的。”
那些人见段云澜出来,连忙上前汇报情况,“殿下,小将军,是慕辰朔。”
听到这个名字,沈南寂也朝着外面看过来,“他怎么了?”
“他……突然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直在那大喊大叫。”士兵有些迟疑地答道。
段云澜听完这话,立马扭头看向沈南寂,正想问他该怎么办,就见沈南寂突然轻笑了一声。他时常笑,可是大多数时,都不带有任何情感,或者说根本就是淡漠。此刻的他也同样,可是却莫名觉得他的心底有些不悦。
“看来,他疯得也不是很彻底。”沈南寂这样说着,随即他微微起身,似乎是要下马车。
“你去哪?”段云澜下意识地问道。
“去看看这位,前任西南军首领。”沈南寂说完,就走了下去,和那名士兵一同朝着慕辰朔所在的方向走去。
马车内的姜念念和段云澜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们要跟下去吗?”姜念念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段云澜也有些不确定,他探头出去,看了一眼沈南寂离去的背影,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我感觉他应该是不像我们掺和这事。”
姜念念听见这话,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便和段云澜一同等在了车内。
而另一边的沈南寂,则是目标明确地直冲着慕辰朔而去。屏退了周围的一众人等,沈南寂独自站在了押着慕辰朔的地方。对于面前之人的无能咆哮,沈南寂丝毫不为所动,他抱着手臂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似笑非笑。
慕辰朔似乎是之前被那些士兵们的呵斥声吓到了,此刻口中还在咿咿呀呀叫唤个不停,同时手还不断拍打着关押他的牢笼。
沈南寂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随后便觉得有些无趣,他撇了撇嘴,终于放弃了自己的观望行为。他抬起手腕,随意地敲了两下笼子,等到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后,他似是讥讽般随意开口:“真没用啊……”
他也不管对方是否能听懂他话中的意思,但是意外地,在听到沈南寂的这句话之后,里面的人很明显更加激动了,叫嚣着似乎要冲出牢笼,再将眼前的人撕碎。只是他并非力大无穷,可以轻易将这铁质的笼子损毁,也无法拿到钥匙,打开那条缠绕数圈的锁链。
所以他还是只能被困笼中。
沈南寂见状,当即就嘲弄地哼笑了一声,像是在说“我说得有错吗?”
但是嘲讽的话到此为止,沈南寂没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停留,他问:“你真的疯了?莫非是觉得,回到京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没人回答他,他也不在意,反而仍旧自顾自地说着:“现在是认为我在拖延时间,不让你回京,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引起我的注意是吗?”沈南寂顿了顿,“不过你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你现在还是在我的手上。”
“我是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地,就让你从我手中逃脱。谁都不行。”沈南寂看着慕辰朔,从那双涣散的瞳孔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毕竟,我们之间的仇恨,可远不止这些啊……”
说完,沈南寂回头向着不远处看了一眼,马车上姜念念和段云澜都探头探脑地观察着这边,似乎是在关心着这边的情形。他又重新转回头,然后对慕辰朔说道:“安静点,否则我虽然不会杀了你,但是我仍有许多方法,让你后悔忤逆我的要求。”
语毕,沈南寂终于也不再管慕辰朔的反应,径自转身往回走去。
这似乎就是一个小插曲,等到那些士兵接到沈南寂的命令,重新回来时,发现慕辰朔已经安静了下来。众人见状,心中也难免有些疑惑,莫非慕辰朔的疯病真的是装的,就只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
不过这也就是他们的猜测,既然沈南寂没说什么,他们自然也不敢多问。于是一行人带着自己脑内的猜想,又重新缓慢地向前行去。
回到马车内,沈南寂便对上了两双毫不加以掩饰的打量,他的脚步微顿,随即才淡定地坐了回去。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他道。
听见沈南寂这么说,段云澜顿时来了精神,他坐直了身体,向沈南寂的方向靠近了些许,“你刚刚跟慕辰朔说什么了,他怎么就突然安静下来了?”
“也没什么,就是警告了他两句而已。”沈南寂随意地道。
“真的?”段云澜明显有些不信。
沈南寂瞥他一眼,没说话,不过段云澜却读懂了他的意思:既然不信,还问什么?
段云澜只能信了。
转念想到慕辰朔现在的情况,他又问道:“他真疯了?”
“……那谁知道呢。”沈南寂懒懒地答。
“这你不知道?”段云澜再次怀疑。
沈南寂嗤笑一声,很明显是不想和他再继续废话,“我又不是他,他要是真想装疯,我还能逼他承认吗。你一定要问这种……问题吗?”
段云澜总觉得,沈南寂是还有个字没说,不过他决不会多问,权当自己根本没听见那句话。不过转念一想,好像也确实是这样,就算那天是沈南寂见过慕辰朔后,对方才出现了这样的状况,可要说他究竟是不是为了自保而装疯卖傻,这谁也说不准。
也许是沈南寂的警告起了作用,也可能是其他什么原因,接下来的几天里,慕辰朔终于终于是没再一直吵闹,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这样一路来到了青萍镇,姜念念也总算是见到了原身的“家人”。
为了不惹人注意,姜念念提出在小镇外下了马车,然后步行回家。沈南寂欣然应允了她的请求,随即表示自己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所以让姜念念暂时先一个人回去。
姜念念自然清楚,沈南寂这是希望自己可以那些人单独说些话,他这个外人不好在场,所以才找了这样的借口。虽然知道这一趟并不会那么轻松,但姜念念也还是选择了一个人前往。
有些事,确实是需要一个结果的。
她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下了马车,然后走进了小镇,置身于这个陌生的地方,姜念念莫名从心底的深处滋生了一股难言的情绪,让她的心情也一时有些低落和压抑。她有些奇怪,怀疑是不是重回故地,身为原身的记忆在此刻作了祟。
她没有细想,深吸了一口气后,强行压下了心底的那种异样感觉,接着便继续朝着小镇的深处走。
姜念念并不知道原身家的具体位置,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她离开时尚且年幼,就算忘了也不打紧。这样想着,姜念念便将目光放在了小镇的街道上,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身上。
他们原本是在聊着天,见到姜念念这个陌生人出现,也就自然而然地将注意力转到了她的身上。他们也同样在观察着她,企图辨认出来人的身份。
于是姜念念走近了他们,行礼道:“打扰了,诸位可知道,姜家的屋子在何处?”
“姑娘是要找姜家?”接话的,是一个看起来有四十来岁的妇人,她生得是一副和善的面孔,“这青萍镇只有一位姓姜的人家,不知道是否是姑娘要找的人?”
姜念念并不犹疑,当即就点头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