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石春信 第12章 新居

姜念念和沈南寂搬家了。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从一个角落搬到了另一个角落。他们要带走的东西不多，简单收拾好后，两人就离开了冷宫。

姜念念不知道沈南寂和秦婉蓉来时是否有人相送，只是如今他们离开时，除了他们两人，就再无旁人了。她瞥见一旁的沈南寂神色淡淡，似乎并不在乎有没有人来，于是心底也稍稍松了一口气，不然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两人径直去到新的住处，路上也偶遇到了几个宫人，可是他们在见到姜念念他们时，都如临大敌一般敬而远之，丝毫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姜念念正暗自思忖着这些人到底什么意思，就突然感觉到自己身侧的衣角被人拽了拽，她低头一看，便见到沈南寂正仰头看着她。

见姜念念望过来，沈南寂这才开口说道：“姜念念，我们快些走吧。”

姜念念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沈南寂应该也是瞧见了那些人的态度，即便面上表现得再不动声色，心中也还是会感到难过。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姜念念也不会戳穿他的伪装，直接答道：“好。”

推开沉重的宫门，院子里一片荒凉，一看就是久无人居住。唯一的一片绿意，便是院内一棵两人高的垂丝海棠。只不过花期已过，如今花树上便只余绿叶缀在枝条间。

姜念念也没空再理会其它，心中也对眼下的情形一目了然，她扭头对沈南寂说道：“这里大概很长时间都没人打扫了，你先在外面呆一会，我先去收拾一下，然后你再进来。”

沈南寂点点头，抿唇没有说话。

见状的姜念念这才放心地走到了屋前推门而入，下一秒一阵刺鼻的灰尘便扑面而来，惹得姜念念一连打了几个喷嚏。看着满是灰尘的房间，姜念念不禁叹了一口气，只得认命地挽起袖子忙活了起来。

其实有时候姜念念也有些心疼沈南寂的，沈明承交代了沈南寂搬离冷宫，可是大家看到他们居住的位置，猜到沈明承对沈南寂仍是不在意，于是大家便也不把沈南寂当回事。姜念念甚至可以猜到，如果没有她的话，恐怕沈南寂今天就只能自己收拾屋子，可能又要被旁人一阵冷嘲热讽了。

这样想着，她偏头从窗户向外看去，恰好可以见到沈南寂抱着自己的包裹，规规矩矩地坐在花树下，垂着头一副乖巧的模样。

见他这般模样，姜念念心底就更加惆怅，甚至怀疑沈南寂究竟是如何长大的，然后便又开始担心，倘若自己不在的话，他还能不能好好活下去……

坐在那里的沈南寂像是察觉到了姜念念的视线，突然转过头朝这边看来。姜念念被撞见后倒也不慌，她直接推开窗户，左手撑在窗台上，右手向沈南寂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来。

沈南寂见了，起身走过去，道：“有事？”

姜念念收回手，道：“没事，就是告诉你，屋里已经打扫干净了，你可以进来了。”

沈南寂闻言“哦”了一声，却站在那里没动。姜念念也不管他，只继续说：“我出去一趟，你随意。”

“你要去哪？”沈南寂一听姜念念要出去，立马追问道。看那神情，也不知道是担心姜念念偷跑了，还是怕她在宫中迷路了。

“现在我们已经从冷宫里搬出来，很多东西当然就要自己去做了。”姜念念道。

沈南寂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

“当然是去拿吃的呀。”姜念念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其他事可以暂且不提，但是再如何也不能饿了自己。”

听到姜念念的话后，沈南寂似是一时无言，好半晌后才终于是点了点头，“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姜念念赶忙拒绝，“哪有让你亲自跑一趟的道理。”

沈南寂神色如常地说道：“宫中没人会在意我出现在哪里，你也不用担心有人怪罪。”话毕，他微掀眼帘，一脸狐疑，“况且，你认识路吗？”

姜念念一噎，有些羞恼，她原先的确是打算边走边问的，可是没想到居然直接被沈南寂戳穿了。不过转念一想，又觉不对，“你认识？”

沈南寂抿唇沉默了一阵，随即点头道：“之前我和母妃刚去到冷宫时，他们大概也没觉得我们真有胆子出来，所以门也并没有上锁。那些宫人时常怠慢，我就会偷偷出去……”沈南寂被宫人抓到，免不了会吃些苦头，可是也不敢真的把沈南寂打死，而他和秦婉蓉也可以勉强多撑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沈南寂的话突然就顿住，姜念念也明白过来。想着沈南寂大概也是知道这事有些丢面子，于是便也不再追问。她笑着伸手想要拍拍沈南寂的头，口中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起去吧。”

而沈南寂在姜念念伸手过来的同时，就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同时瞪了她一眼：“放肆。”

姜念念只得讪讪地收回手，随即出了门去，和沈南寂一同去到御膳房。与他们所想的一样，御膳房里的人见到沈南寂之后，先是一怔，随即就故作谄媚地笑道：“五殿下怎么来这御膳房了？”

稍顿片刻，那人又神色不明地打量了沈南寂两眼，笑道：“难不成是殿下在冷宫里呆久了，忘记这每日膳食都是由宫人统一送到各位宫中，居然亲自来跑了这一趟？”这话说完之后，他旋即又“啊呀”一声，“不对啊，我怎么记着，就算是冷宫，为了防止有人偷东西，所以也被指派了人去送食物呢。”

话音刚落，周围响起一阵哄堂大笑。所有人都毫不掩饰自己眼神里的轻蔑，因为沈南寂不受重视，所以他们自然也不会把沈南寂当回事。

沈南寂像是早就习惯了这些声音，站在那里神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微沉，仿佛一潭永远也不会起波澜的死水。

可即便沈南寂本人不在意，姜念念也不可能任他这般被人言语羞辱的，她稍稍上前一步，挡住了那些人看向沈南寂的眼神，随即说道：“殿下不喜欢御膳房的吃食，所以打算拿回去自己做，这在宫中是允许的吧？”

那人似乎这才注意到姜念念，他的眼神向姜念念一瞥，随即嗤笑：“你就是那个从贵妃娘娘宫里偷跑出去，结果跑去冷宫的小宫女？”

姜念念对他知道自己身份的事并不感到好奇，毕竟这种在他们看来弃明投暗的做法，实在是相当可笑的。不过她也丝毫不在乎，当即就大方承认：“是我。”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姜念念也听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声。

“居然还真有人傻到背叛贵妃娘娘。”

“要我说，也是贵妃娘娘心善，发现她跑了之后，居然也没有把她抓回去打死。”

“打死有什么意思，你看她现在。我估计她还以为冷宫里的那位能出来，好展示自己的衷心，等着她出去之后能保自己飞黄腾达呢。”

“现在这不是出来了嘛，就是人已经死了。”

最后这句话说完，周围一阵窃窃的笑声。

这些人虽说话小声，可也并未避着姜念念他们，仿佛并不担心会被他们听到。而姜念念自然也不会平白受这气，正打算好好跟他们说道说道的时候，就听身后传来沈南寂的声音：“就算诸位再不愿承认，我的身份也还是没有变，那么我想，处置一两个下人，应当也不会被人怪罪。”

闻言众人脸色皆是一僵，似乎是知道沈南寂所言非虚，一时也不敢轻易试探沈南寂是否真的敢这么做。

姜念念扭头看了沈南寂一眼，心底升起一种异样的情绪，就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她忽视了一般。一个小孩能说出这样的话吗？还是说他在夜以继日的辱骂声中磨炼出来的？

“现在，可以把食材交给我们了吗？”沈南寂威胁完之后，神情平静地朝着对面那些人伸出手，问道。

这回，碍于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他们还是退后一步，说道：“自己拿吧。”

姜念念闻言也不客气，直接走上前每样都挑选了一些，这些蔬菜都新鲜，远不是之前他们在冷宫里那些干巴巴的菜叶能比的。等装了满满一菜篓之后，姜念念这才心满意足地和沈南寂一同离去。

走出没两步，姜念念还听到身后一道嘀咕声：“有什么好神气的。”

不过这话对姜念念来说，只是那些人心有不甘后的嘴硬罢了，所以她也权当没听见，心底想着今天中午终于可以吃到肉了，她在冷宫的这些天只能嚼巴菜叶，头发都吃得干枯毛糙了。

正美滋滋地想着，姜念念一抬头和沈南寂视线撞上，她也没留意沈南寂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芒，弯着唇角对他说道：“今天中午我们吃顿大餐。”

沈南寂没管姜念念话里这奇怪的词汇，毕竟这几个月里他都已经听习惯了，眼下他所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你会走吗？”

“走？”姜念念有些狐疑道，“走去哪？”

“他们方才说的，你想通过我和母妃向上爬。”沈南寂道，“现在母妃已经不在了，你不应该继续回到贵妃那里。她之前没有把你怎么样，想来你现在回去，她也是愿意收留你的。如果你担心她不留你，也可以把我交给她……”

“你在想什么呢。”姜念念越听越觉得不对，直接打断了沈南寂的话，“那晚我不就答应过你，我会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