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总觉得与袁妁念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喜爱享乐,从未觉得别人跟他有任何的干系。
直到袁妁念的一番话,才让他认识到,他能在这里自由潇洒地吃喝玩乐,全倚仗着那些疾苦的百姓们豁出命去的守护。
“我吃完啦。”袁妁念将阳春面吃得干干净净。
云呈烨也没有浪费,甚至连汤都喝干净了。
孺子可教也,袁妁念暗自欣喜,站起身来笑了笑:“你今天也挣了二两银子了,不如今天这碗面就你请了吧。”
“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在我的世界里还没有让旁人付账的说法。”云呈烨将二两银子拍出了一锭金子的气势,又从面摊老板那里拿到了找的一吊铜钱和几块碎银子。
这大概是云呈烨荷包里装过的面值最小的钱财了,以至于脸都有些微微发苦,可他现在除了这些也是身无分文,唯有老老实实捂紧了自己的荷包。
袁妁念忽然凑到云呈烨眼前,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一只手攀上他的肩膀,清脆的声音传出:“今天我就好人做到底,给你实地上一节思想教育课吧。”
“啊?”云呈烨还没来得及没听懂袁妁念说的话,就被袁妁念拽着一只衣袖走到了马车行。
“老板,租匹马多少钱?”袁妁念边看边摸,挑中了匹高大健壮,皮毛顺滑的白色马匹。
“客官,160文一天。”马车行老板鞠着笑,看着眼前两个穿戴模样出挑的公子小姐。
“来一匹。”袁妁念顺手将腰间的玉佩取下交给老板当押金,然后伸出双手看向云呈烨。
“做什么?”云呈烨有些发懵。
“租马给钱呀。”袁妁念瞪着无辜的大眼睛。
“你的马车呢。”云呈烨四处张望了张望。
“怕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让他先走了。”说得极是理所当然。
老板笑了笑,还以为是两个打情骂俏的新人,说道:“公子这就是您的不对了,该是让你家娘子管钱才是。”
“我们才不是……”云呈烨小声反驳着,却还是老老实实从荷包里数出了160文,后知后觉抬起头问,“我们为什么不租两匹?你不会要让我跟在你身后跑着去吧。”
经过昨天在三军营的事,他有理由相信袁妁念做得出这件事!
“你想什么呢。”“你身上一共就二两银子,花钱如此大手大脚,以后还怎么攒钱娶媳妇!”袁妁念接过马绳拍了拍马。
他堂堂云业国世子还不需要靠这二两银子娶媳妇!
袁妁念利落地翻身上马,向云呈烨伸出一只手:“上来吧。”
云呈烨的脸微微一红,扭捏着别过脸:“男女授受不亲……要不我还是再租一匹。”
男女当然得亲,不亲怎么让他们两个的感情升温呢。这是袁妁念的一步棋,自然不能让云呈烨再去租一匹马,当即收起了笑脸,假装生气道:“你若再不上来,我可以就真让你在马后面跟着跑了。”
他就没见过如此女子能如此不在乎礼教,用最漂亮的面孔说着最狠的话。
“你家娘子都如此盛情邀请了,公子你在害羞什么,”就连马车行老板都在跟着帮腔。
云呈烨心一横,他世子爷天不怕地不怕,袁妁念自己都不介意,他在这扭捏个什么劲,索性跟着上了马。
袁妁念看到自己计谋得逞,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提起马缰绳,欢快地说道:“扶好了我,要是一会掉下去了,我可不管。”
本来云呈烨小心翼翼捏着袁妁念衣衫,骏马奔腾,颠簸中的云呈烨一个惯性差点扑到袁妁念身上,急忙紧紧抓住她的衣衫两侧,手心起了密密一层汗。
感受到云呈烨的动作,袁妁念笑得更开心了,打趣地问道:“怎么,你一个堂堂世子爷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
“我是世子又不是登徒子。”云呈烨撇了撇嘴,想起昨夜的事,急忙道歉,“昨日是我不好,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哦~”意料之中的惊喜,袁妁念连语调都扬了起来,“男德修得不错!”
“什么?”云呈烨没听清般问道。
“夸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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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妁念与云呈烨一路策马奔腾,出了城门,穿过民居,踏过一片荒芜的荒郊野外,袁妁念在一片山丘前下了马。
起初云呈烨不知袁妁念带他来这荒郊野外就要做什么,跟着袁妁念爬了几个坡,刚要开口,在看到眼前一个又一个的小土丘时,噤了声不再开口。
已有几个妇人和小孩子跪在小土丘面前,哭得肝肠寸断。
云呈烨看到上午袁妁念见到的李婶一家也在。
“这里埋的都是战死在沙场的士兵们。”袁妁念的声音有些低沉,她的眼角依然泛起了一层雾。
“我没有能力将他们的遗体一一带回,他们的父母孩子为了能有个纪念,就都在这里为他们修一座墓,放些曾经他们的东西埋在这里,也算让这些士兵们都回家了。”
其实,袁妁念是没有上过战场的,可袁将军曾经的记忆完完整整留在了她的脑海中,袁妁念闭上眼就能回想起曾经袁将军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样子,那些士兵惨死在她面前的样子。
不像拍大场景电影一般,血浆四处乱飞,导演一喊卡,趴在地上的群演睁开眼就是鲜活的人群。
在古代的战场上,无数人牺牲了自己,死了就是死了,再也无法活过来。
袁妁念对袁将军的记忆,感同身受。
云呈烨看到袁妁念微微低垂的头,不自觉伸出手想要安慰她,终究在指尖快要触碰到她墨发的时候,愣了片刻,又将手松松攥成一个拳头,收了回去。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云呈烨只能苍白地安慰道。
“袁将军。”袁妁念的部下带着营里共500人的士兵集结了过来。
妇人们听到声响,回过头看到了袁妁念,站起身来拉着手里的孩子,冲着袁妁念及士兵们深深鞠了一躬,再次跪回到了坟前。
“鞠躬!”袁妁念提气大声喊道。
500人的士兵齐刷刷向着坟丘们鞠了一躬。
他们的表情悲痛又肃穆,每个人都是经历过战场,经历过生死,经历过从阎王门前走了一遭又活了过来。
他们最知生与死的滋味。
“兄弟,一路走好!”
“兄弟,你们是英雄!”
“来世愿活在和平年代,再也没有打仗!”
女人们的哭声及士兵们震天响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在山丘出现了阵阵回声。
被此刻场景感染到的云呈烨,也不自觉地跟着身体前倾,深深鞠躬。
在如此悲壮的画面前,他突然感觉到了自己的软弱与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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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云呈烨始终一言不发,就连抓着袁妁念衣衫的手,都是轻轻捏着衣角,姿势都不曾变过。
袁妁念在前面看不到云呈烨的表情,只能想着,刚才的场景对他的冲击力有多大。
这个场景,在袁将军的记忆里上演过无数次,可就连袁妁念本人经历过一次之后,才知道这个场面有多么的悲壮,多么地不忍。
这更加坚定了她能和平化解矛盾就不动用武力的信念。
不过此刻,她与云呈烨之间的气氛有些过于沉重了。
袁妁念想着,甩了一下马缰绳,骏马的步伐更加快了些。
还在出神的云呈烨一个不注意,没稳住问题一个前倾倒在了袁妁念的身上。
“抱歉,我刚才出神了。”
由于靠得太近,云呈烨甚至都能闻到袁妁念身上一股淡淡的清香味,不由得脸一红,调整了一下坐姿,急忙又立起了身子。
袁妁念没有说话,而是调转马头,来到了一条闹市街。
直到耳边传来嘈杂的叫卖声与行人的交流声,云呈烨终于意识回炉,望了望四周,问道:“怎么来了这里,这不是我们租马的那条街。”
“我知道。”袁妁念骑马慢慢地路过一家人声鼎沸,装修极为豪华的酒楼。
“世子爷——”云呈烨的头顶上方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喊声。
云呈烨抬头,竟是平时一起吃喝玩乐的大理寺少卿的公子和内阁侍读家的胞弟。
大理寺少卿的公子吹了声口哨,不怀好意地冲着云呈烨笑了笑,大大咧咧指着袁妁念问道:“你们这是什么造型,‘美骑白马来’?”
“我说最近怎么不见世子爷来找我们吃茶喝酒了,原来是美人在怀顾不上我们了呀!”内阁侍读家的胞弟也跟着探出头,调笑道。
云呈烨知道他们并无恶意,但又怕这话传到袁妁念耳朵里让她听了不自在,忙解释道:“他们嘴贱惯了,但是没有什么恶意,你莫要跟他们计较。”
袁妁念侧过脸瞥了二楼窗户旁的两个公子哥,将马停了下来:“你下去吧。”
“你生气了?”云呈烨不知道袁妁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平时看不上他整日玩闹的也是她,怎么如今突然转了性子。
虽然嘴上这么问,身体却很诚实地下了马,他都好几日没出来玩乐了,最近他经历了太多的事,倒是想好好跟他们分享一番。
尤其是,关于袁妁念。
袁妁念看都不看云呈烨一眼,潇洒地策马离开。
离开之前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太晚回来的话,将军府可不会给你留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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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