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之间并没有太多话题,前世都是闻淑仪叽叽喳喳围着他问长问短,而今角色互换,她不作声,裴策珩不停地问。
然而闻淑仪并没什么心思,心惊肉跳了一路,眼下困意上涌,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了裴策珩几句,便靠着岩壁沉沉睡去。
“你那琵琶乐师可是宫宴里的艺伶?”
裴策珩见闻淑仪迟迟没答,转身一看,才发觉她睡着了。
睡着的闻淑仪很是乖巧恬静,像一只小猫,心口仿佛被软糯糯的爪子轻挠了下,裴策珩忍不住轻撩她那缕垂落的青丝,继而小心翼翼挪过去,生怕将人吵醒。
他试探性地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见闻淑仪没有挣扎,暗暗舒了口气。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部,裴策珩的喉结微滚,第一次意识到不经意的触碰远比床第之间的欢愉还要撩拨人。
娇小白嫩的鹅蛋脸被火光染上了薄红,裴策珩一时间想起了什么,通身发寒,手臂上的肌肉止不住地发抖,他长闭了闭眼,才竭力抑制住那些可怖的画面涌入脑海。
他怕火,分明从前爱极了温暖的火,可自闻淑仪走后,他便开始怕火。
“看在兄长此番救你的份上,能否原谅兄长早些待你不好?能否......”试着再爱爱我?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裴策珩轻声自嘲。
明明知晓她听不见,却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裴策珩,你也意识到前世的自己做的有多过分了?
裴策珩眼底藏着落寞,他久久凝视着那晶莹亮丽的唇珠,情难自禁地想去触碰,想去亲吻,又怕惊扰了她,于是指腹轻点柔软的唇瓣,偷蜜似的凑到自己的唇上。
甜甜的,甜进了心坎。
裴策珩嘴角压不住的笑意,他开始细细打量闻淑仪,分明是熟悉入骨的模样,他却怎么也看不够,好像每多看她一眼,内心的触动就会多一分。
乌黑卷翘的长睫犹若蝶翼,美得不像话,他小心翼翼地想要轻触,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作,洞穴外传来动静,祝九安找来了。
闻淑仪直到回府,脑子里都是林侍卫那番话:那群人是冲着裴大人来的。
裴策珩?泉鹰阁与裴策珩能有何干系?
闻淑仪百思不得其解,她倒是想主动问问裴策珩,奈何这个人自洞穴出来,昏迷至今,况且若他真的瞒着闻府在做什么勾当,自己去问,怕是会打草惊蛇。
难道他上一世官至丞相,并非全然凭借自身?
“小姐!少爷醒了。”凝霜端茶进来:“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闻淑仪坐于梳妆柜前,视线落在那把贝母羽扇上,她的眸色微动,将扇子随意丢进了妆奁最深处。
“罢了,让他好生养伤罢。”
“小姐还是去看看罢,此番若不是少爷......”凝霜说着作势又要哭,闻淑仪连忙拉过她的手:“你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倒是你,脖子上的伤瞧着便重,可有好生用药?”
凝霜的脖子缠满了绷带,她捏着帕子轻拭眼角的泪,耳根微红:“奴婢无恙,多亏了林侍卫相助,否则脑袋就不在脖子上了。”
“你呀,还有心思玩笑。”
“我这不是逗小姐开心嘛,您这三日来,眉头都没舒展过。”
闻淑仪微愣,有这么明显?
她自然是忧的,当年北晋太子正是营救前齐国而丧命,那可是盛宠不衰的皇贵妃唯一的儿子,皇上爱屋及乌,极其疼爱这位太子,因此对越国恨之入骨。而邻国摄政王正是泉鹰阁的主权人,若裴策珩与泉鹰阁有何关系,莫不是要害得他们闻府死无全尸?
闻淑仪敢都不敢想那幅画面。
“这一趟发生了很多,我只是有些累了。”闻淑仪勉强笑着。
“对了,小姐可能还不知,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长郡王和镇国大将军被派去了翔鹿关。”
“翔鹿关?”闻淑仪微异,那里可不就是北晋与越国的交接地带:“何事须动用两名大将?”
“听闻是越国的士兵与边关将士起了冲突,两位将军前去调和了。”
闻淑仪垂眸思量。
怕不是故意寻事滋事......
“小姐!小姐!圣旨来了!祝小侯爷带着圣旨来了!”门外的婢女跑来报喜,欢快的步伐仿佛踩在闻淑仪心口。
闻淑仪心头一提,呼吸仿佛都随之停滞,良久才缓过神来,茶栗色的瞳孔内噙着尘埃落定的欢喜。
“小姐!”凝霜先一步惊呼:“等来了!终于等来了!”
“凝霜你别激动。”闻淑仪强压着澎湃心潮,她原以为自己会兴奋到大叫,没曾想真到了这一日,反倒有一种既定的沉静。
主仆一道去了主堂,抬眼便对上那双含笑的桃花眸,他的一身铠甲已然换下,一袭大红的铃兰花缎面圆领袍矜贵恣意,彰显出少年朝气。
“哟,主人公来咯。”公公轻挥拂尘,笑着看向闻父闻母:“你们闻家还真是好福气,先出了个状元郎,而今又培养出了个二品官主母,着实是羡煞旁人。”
闻父合不拢嘴:“公公过奖。”
“闻娘子,跪下接旨罢。”
闻淑仪两手摊平叠于腰腹前,刚一跪下,就见祝九安跑过去与其并排跪着。
“自是赐婚圣旨,我合该与闻娘子一道接。”他的眼弯成月牙状,直勾勾地盯着闻淑仪。闻淑仪被他看的耳热,偏开头。
两方父母互相看了看,笑得意味深长。
“天子诏,宣安侯祝九安怀瑾握瑜,丰神飘洒,襟怀坦荡,又率立彪炳战功,孤念其早已及冠,久未成家,特择佳人,结百年之好。闻府千金闻淑仪蕙心纨质,玉貌绛唇,嘉言懿行,实乃良配,兹指婚宣安侯正妃,缔结良缘,愿两厢伉俪情深、琴瑟和鸣,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
“谢圣上恩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主堂内的声势浩大震撼,喜色四溢,独独除却门口的裴策珩,他浑身僵硬地立在原地,仿佛一个局外人,被隔绝于热闹之外。
自醒来后,裴策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见闻淑仪,派人去请后,没有等来闻淑仪,等来的是主堂传来的“喜讯”。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咬牙赶来主堂的,也不知如何全程木讷地听着两方父母商讨他们的婚事细则,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膜嗡嗡作响,看着闻淑仪与祝九安在自己眼皮底下暗送秋波、郎情妾意,心口酸痛到麻木。
分明他们之间的关系才刚刚缓和,分明他才刚捡起一丝勇气,分明......分明她是他的妻!
闻淑仪送走祝九安后,正准备折回主堂,一道疾风刮过,蛮横的力度将她拽入回廊。
闻淑仪一时没设防,险些惊叫出声,昏沉沉的灯笼红光在地面映下流苏光圈,光圈晃动,打落在裴策珩高挺的鼻骨之上,他的眼神冰冷,嘴角紧抿,在月色衬照下,整个人透着深重的阴翳。
“你干什么!”闻淑仪气恼地吼他,刚要推他,反被强摁在墙面上。
“你要嫁给祝九安?”黑暗下的那双凤眸猩红,死死地盯着她。
黛绿远山眉轻蹙,眼前的裴策珩格外陌生,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不够明显吗?”
捏着她肩膀的力度蓦地加重,他的嗓音愈发得沉:“你要嫁给祝九安?”
“裴策珩你到底要做什么?圣旨已经下来了,你的妹妹嫁给二品官员不好吗?”
“不好!”宽大的掌心颤巍巍地抚上她的面颊。
“你做什么?”闻淑仪难以置信地撇开脸,却被他暴力捏住。
“那我呢?我怎么办啊闻淑仪?”裴策珩暗哑控诉:“为什么不要我了?我在改了,我都在改了,为什么不肯看看我?闻淑仪,你没有心。”
那双杏眸陡然间紧缩成针孔状:“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裴策珩凝着她的眸,喉结微滚:“我,我爱你。”
“你怕不是疯了!你放开我!”
“我不放!我,我只是明白的太晚了。”裴策珩不退反进,倾身压过去,卑微乞求:“你是不是嫌弃我的官阶低,你再给我两年时间,我会升官的。不要嫁给别人好不好?”
裴策珩抓着她的手贴向自己的胸膛:“你感受到了吗?我这里好难受,闻淑仪,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没有人教过我什么是爱,我不懂啊,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行吗?”
闻淑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那是什么爱?你的爱,我要不起,还是留给孟清窈罢,她一直在等你娶她。”
“我不要孟清窈!”裴策珩猛地抱住她,音线仿佛都在发颤:“我也不要皇位,我只要你。”
皇位?
闻淑仪骇然,体内犹若电流流窜入四肢百骸,他果然与泉鹰阁有干系!
头脑风暴还没反应过来,一张嘴追着堵住她,狂乱地吻她。
“唔!”闻淑仪手脚并用地剧烈挣扎,奈何半分捍不动对方强健的体魄。
裴策珩两手捧着他的脸,重重吻她的唇,血腥味早已在二人口腔蔓延,然而裴策珩半分不肯退出,霸道地扫荡寸寸,勾着她的唇舌抵死缠绵,细碎水声与喉间的呜咽在静谧的院角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威严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裴策珩一惊,猛然回头,对上闻父动怒的眼神。
“父亲!母亲!”强势的桎梏终于消失,闻淑仪趁机闪开身,躲至闻母怀里。
她嫌弃地擦了擦嘴角,直指裴策珩:“把他赶出闻府!”
“爹,娘。”裴策珩扑通给二老跪下,皎洁的月色照入那双湿润的眼眶,他一步步跪到闻父身前,扯着他的衣摆,可怜央求道:“求求你们,把淑仪嫁给我罢。”
“你没有资格求他们!”闻淑仪胸脯起伏,杏眸下压,气极了地瞪他。
口腔里都是他的味道,真叫人倒胃!
这场面简直震惊,闻母久久才回过神来。
“裴策珩,你方才在强迫我女儿?你可知圣上刚给她赐了婚事。”
裴策珩微愣,原本最支持把闻淑仪嫁给他的闻母,而今正严词厉色地谴责他。
“胡闹!”闻父怒得挥袖:“你不是嘱意孟侍郎之女?”
“我......”裴策珩蜷了蜷指尖:“儿子也以为自己钟意孟清窈,可后来儿子才知不是,儿子喜欢的,一直是......”
“住嘴!”闻淑仪打断他:“裴策珩,你发疯也要有个限度。且不说我与祝九安是皇上赐的婚,纵是没有圣旨,我们也会成婚。我与他心意相通,我不爱你。”
“你方才的行径与那两个歹人有何区别?”闻淑仪冷眼睨他:“裴策珩,别让我看不起你。”
泪水模糊了视线,裴策珩一脸受伤地抬头看她。
然而闻淑仪并未施舍给他半分眼神,她挽过闻父闻母的手:“父亲,母亲,我们走,大婚的细节我们还没谈完呢。”
闻父临走瞥了眼裴策珩,冲手下人使了个眼色,叹了口气:“送少爷回去养伤。”
脚步声逐渐走远,裴策珩颓然地跌坐在地,他用力地攥紧拳头,猛地砸向柱子,指关节处血肉模糊,鲜血淋漓顺着柱子纹路下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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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