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飞跃 第6章 第五章 小小的会议

何烟渠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她面前的讲稿，密密麻麻的黑字像聚集起来蚕食着她思的蚂蚁一般，搅得心里发痒。便索性不再看那稿子，抬眼环视四周，最终回到盯着桌子出神的木青身上。抬起头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今天叫大家来是商讨技术部在今后的工作方向。正巧，军方向各区委派高级技术顾问这一决策与我区技术部进行技术革新的想法不谋而合。在会议开始之前，我谨代表β–13区的全体成员，对木顾问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与衷心的感谢。”

声音已不似刚刚那番轻柔诱人，但仍悦耳动听。说罢，她向木青微微俯身表示感谢，并投以真挚的笑容。在低头的一瞬，她自以为垂落的发丝足以遮住大部分的脸庞，便心有不甘地咬咬嘴唇。

这一瞬被木青捕捉到，起初以为是错觉，可看到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分明不乐意地抿在一起，不禁怀疑何烟渠对她的欢迎的真实性。心想难不成这区长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罢了，只要她踏实工作，旁人的目光对她来说也就无足轻重了，再者，她也无心去想旁的杂事。木青是极其嫌麻烦的人，不求顺风顺水，只要别惹上不必要的麻烦。麻烦，是木青最不愿意的……

“原来是军方直接委派……”看了大屏幕上木青的简介，众人心里也已明了，猜测不过又是来给履历镀金的公家子弟，不再去好奇，只是他们不明白，军方搞这些直接委派的事儿也不少了，之前也没见何烟渠这样的态度，而这回被委派的人换做是木青，何烟渠竟如此在意。

在十三区，每次重大会议，会议主题的宣布，各项内容的进程把控，往往都是秘书长蒙娜一手包揽。何烟渠一直以来都扮演着寡言少语的孤高的裁决者的角色，冷眼观望，绝不轻易发表意见和看法，一旦发言必是一记重锤。今天竟一改常态化身起东道主来，甚至还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技术顾问笑脸相迎，足以见得这次会议的特殊性以及何烟渠对这次技术部革新项目的重视。

尽管众人对何烟渠严苛的做派褒贬不一，私下也是议论纷纷，但这两年十三区做出的成绩也确实是有目共睹的优秀。因此他们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这次有些突然的技术革新。

“下面我来向大家简单说明木顾问对于本次技术革新的预案。”蒙娜带回会议节奏，中央的大屏幕随即切换到木青构思的预案。

“姐，你昨天刚到技术部，今天就已经想好了技术革新的预案，居然还做成了文件，高效啊！”趁蒙娜起身介绍大屏幕上预案的功夫，朴真广向木青侧身小声夸赞道。

“这个预案不是我做的，秘书长之前有找我讨论过，这些应该都是她整理出来的。”木青小声回答道。

看着蒙娜整理出来的文件，木青一时也有些惊讶，只记得昨天一顿晚饭和蒙娜谈过自己的一些想法，没成想她居然真的整理出一份文件，并且文件上关于她的想法丝毫不错，也没有缺漏。她甚至有一种蒙娜似乎很懂她的错觉。那个在她看来有些古灵精怪的秘书长的业务能力居然出人意料的强。

小朴被木青实诚无比的回答击倒，只得向她尬笑。还没笑两下，他就感到一道凛冽的目光向他袭来。果断望向大屏幕认真看起他并不懂的技术预案。

众人在看完预案时当即就觉得这个便宜技术顾问是真的懂技术的，在几位资深的老技术员看来，木青预案的出发点更是意外地优秀，只是未免有些缺乏实践性。总体来说，是个既有挑战又充满诱惑力的预案。

只有何烟渠和蒙娜心里最清楚，木青其实并不懂技术，起码，不应该。而何烟渠若想弄清这个答案，恐怕也只有再进行更深入的秘密调查才可得知。眼下，她只想接近她的木青，这就够了。

接下来，在众多技术人员的轮番轰炸下，木青倒是从容不迫地一一应对了下来。她的每一条回答，都似教科书般精准，好像不计其数的科研书籍牢牢印在了木青的脑海中，她像无情的百科全书，只需要进行分析筛选，挑拣出最完美的答案，再一一呈上。

不乏几个资历深的老同志被木青激起劲头来，不顾何烟渠的威严，和她竟辩论起来，一时间，这并不算大的会议室的氛围竟如此火热。

只是有位不起眼的技术员突然提出的一个问题让有些嘈杂的会议室一下子静了下来。

“木顾问，经过统共三期的系列实验工程，部里直到现在也无法统一对于着装系统腰部驱动器的意见。如果是您，您会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呢？”

“……”木青一下子愣住了。

她私下不是没去了解过着装系统腰部驱动器的问题，反倒是在了解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认为设计腰部驱动器的人脑子有病，还病的不轻！

着装系统的核心动力枢纽就是驱动器，在实际作战中更是显得尤为重要，换言之，当下技术已经完全可以控制驱动器的样式和尺寸，那个病的不轻的人为何还要将它设计成可穿戴的大尺寸腰部驱动器，做成成本更小，尺寸更小，实战中更灵活更易操作的腕部驱动器，它不香吗？

木青随后又了解到，其实真的还有腕部驱动器的提案，只不过，腰部驱动器和腕部驱动器两种方案，技术部似乎更偏向于腰部驱动器的设计方案，因此也就将腕部驱动器的方案搁置在了一旁。

木青原本还好奇技术部为何会做如此不明智也不理智的选择，今天经那个不起眼的技术员一问，她才明白原来技术部也对此举感到迷惑。

木青思考些许，做出了回答。

“我也对这个问题颇感疑惑，似乎在技术部里早期就存在着腕部驱动器的设计方案，在我看来，比起腰部驱动器，腕部驱动器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木顾问，容我打断一下，可以吗”那个久违的悦耳动听的嗓音终于又响起，伴随着一声有些无奈的娇笑。

处在角落无人注意的于尧此刻脸色难看的很，只因除了秘书长，她的区长从不会与人用如此温柔且带有商量的语气交谈，或者说，于尧从未见过何烟渠用这般柔和的语气与除了蒙娜的第二个人交谈。为此，于尧用了好些时间才确认何烟渠对蒙娜并无他意。而今天贸然出现的木青，已经让她的区长破例了一次又一次……

木青不明所以，看向她稍微侧目就能看到的何烟渠，道：

“当然可以，您请说。”

何烟渠的语气缓慢但不容置疑：

“我虽然不懂技术，但作为区长，我还是密切关注着装系统的，并且三期的进程，我都有在跟进监督。对于大家的疑惑，我想说的是，已经执行的腰部驱动器的开发，是决不会因为任何原因停止或废除的。”

“何区长，结合各项数据分析，腕部驱动器都是更好的选择，我还了解到其他区的着装系统也有在进行腕部驱动器的开发了，有此先例，贵区为何还对腰部驱动器如此执着？”木青思索再三，还是决定说出她的想法。

“很遗憾，木顾问，我只能说，后续可能会有腕部驱动器的开发计划，但腰部驱动器的开发研究，我区绝对不会停止。即便是更改……”说到这里，何烟渠顿了顿，看向木青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她有耐心并且凝重地继续道：“即便是更改，也要得到一个人的准许。没有那个人的准许，停止腰部驱动器的开发，绝无可能。”

于尧已经开始期待，何烟渠那张常年冰冷的脸上究竟还能开出多少花来。

何烟渠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木青也不是没有眼色不识轻重的人，不好继续纠缠。人家十三区财大气粗，不在乎那点儿成本问题，非得做腰部驱动器，那就做呗。她木青充其量就是个技术顾问，话语权还是在何烟渠那里，她没必要硬碰硬自讨没趣。于是双眉向上挑，视线移向别处，努了努嘴，表示妥协：“好的，何区长，我知道了。”

何烟渠在木青平淡了大半天的脸上看到了不同的表情，很是惊喜，露出不易察觉的窃笑。

蒙娜看问题没有了争议，准备收尾，便清了清嗓，开口道：“时间差不多了，本次会议，我们已经初步了解了木顾问的想法和意见，并解决了许多理论问题。木顾问初来乍到，对我区还要继续慢慢熟悉，我们期待在之后的具体实施中，得到木顾问后续的指导和见解。”说完，她看向何烟渠，道：“区长，您还有什么问题要强调吗？”

何烟渠微微摇头。蒙娜见状，吸了口气道：“那么，大家，散会。”

众人陆续起身离席，朴真广考虑到上午木青久坐起身会眩晕的毛病，就抢先在木青起身前扶住她低声道：“姐，慢点起来。”

木青心中一暖，感激道：“谢谢你，真广。”

何烟渠见此，虽内心极度不适，但还是感激朴真广体贴细致的举动。正当她考虑下一步该做些什么，蒙娜冲到木青身前去，像个精灵鬼般狡黠笑道：“木顾问，留步啦！”

木青站定后，蒙娜继续道：“朴助理，请你先回避下哦~”

朴真广望向木青以询问她的意见，看到她颔首默许，就先退出了会议室。

另一边，何烟渠对蒙娜的举动似懂非懂，不过也对于尧下令道：“你到外面等我。”于尧也只好不甘心地退下。“是。”

待房间只剩三人时，蒙娜终于开口道：“木顾问，是这样的，我们区长呢，最近在搬家，两地相隔嘛，比较远，区里这会儿工作又忙，这样一来二去呢，我们区长就没有地方住了，正巧木顾问你的公寓离指挥中心还不远，挤一挤，还是可以住得下两个人的。不知，木顾问你意下如何啊？”说着，把何烟渠连拉带拽地拖到身旁，并掐了何烟渠腰间软肉一把。

“欸……啊，是啊，木顾问，不知道，你是否方便让我借住……”话语虽然极不自然，但却可以听得出何烟渠语气中的恳求与期待。

看着眼前扭捏做作的二人，木青虽然在心中狂喊“堂堂大区长会没有地方住，你骗鬼呢？”但表面还是随性地答道：“只要何区长不嫌弃，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都听从蒙娜秘书长的安排吧。”

蒙娜一副欣慰的样子，打趣道：“那我家区长，就拜托你了，木~顾~问~”

木青一阵恶寒，不知如何应对，赶忙将视线移开。

“时候不早了，一起吃个饭如何，木顾问？”何烟渠提议道。

木青不好推辞，只好欣然应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