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惑 第6章 风起·索吻

生了股闷气，也没耽误商飞意吃喝都舒坦。作为帝君好友，他在太清天能借住的地方多如繁星，实在不愿继续待在这莲池底。

虽然凑热闹不错，但热闹变成他就不好玩了。

用过灵食，收拾妥当，商飞意背对两人挥挥手，潇洒说了句，“爷走了。”站上阵法中央，转瞬消失。

檀香弥漫，四周墙壁上的细密孔洞里渗出丝丝冷风，幽室内只剩下姬影和别尘悬。

一根泛起银白流光的锁链骤然浮现，绕指柔一般悄然勾上别尘悬的后颈。

链身冰凉，危险挑逗，别尘悬却双目紧闭，有些享受地喘息了一声。

“……姬影。”他低声说。

锁链猛地用力，别尘悬从怀念的感觉里抽身，被迫弯腰低头，两手抵在石桌前，圈住了姬影的腰。

姬影手掌里扯住锁链，锁链末端是一把短剑，他以剑身轻拍别尘悬的脸，力道不轻不重的两下，在男人脸侧打出浅淡的红色。

侮辱意味不重，更像不耐烦地警醒。

“你掐准了我碍于身份，不会在别人面前下你面子，拼命折腾，装一副强取豪夺的腔调……”

姬影止住话语里熟稔的态度，薄唇一紧，不说话了。

习惯养成仅需二十一天，姬影和别尘悬感情甚笃的时日，是无数个如落叶般道不尽的二十一天。可现在和姬影站在一起的，并不是曾经的孽龙。

“教训我，让我知道我做错了。”别尘悬不仅不恼，姿态反倒越发伏低做小，嗓音放轻，“没有你，我不行的。”

姬影腰肢后仰，剑尖抵在男人眉心，不让别尘悬再近身：“帝君，留心舌头，莫要什么话都说。”

别尘悬不再动，但手掌从石桌台面，滑到柔韧劲瘦的腰上，稍稍扣紧。

碰到了，才觉得安心。

他像被驯服过的烈马，天性认定了主人，无论鞭子还是蜜糖，别尘悬都甘之如饴。

俯首呼吸之间，身体本能眷恋地留存属于姬影的味道。

托这个动作的福，姬影无需抬头，便能直视男人。

两股视线纠缠，谁也不肯先错开眼。

不过两对眼珠，两个困囿凡俗的人。

但长久地望进一个人的眼眸，会像久观镜面，察觉出同往常不同的差别。

譬如此时，浅薄生灰的旧事前情撬动了姬影一点不可查的专注，于是他发觉，别尘悬隐藏在冷峻外壳里焦躁不安，自轻自贱的真心。

可怜。

他想。

除此之外，他再也生不出旁的感情了。

姬影自我审视，死在他手里的人不知凡几，他杀人的时候从不手软。甚至越是熟人，深知其手段，姬影越要挫骨扬灰，确保对方永无翻身可能。

世上有关他的传闻甚多，其中温柔乡是假，恶罗刹是真。

他和别尘悬在一起时，因师出同门，日常捆在一起，连朋友圈子都是相互交错，朋友二三，知根知底，对他们两人并不看好。

独周围人起哄，看热闹，同辈佼佼者里最推崇他们二人，一来二去，两分情也变作十分恩爱，甚至背着师长，亲亲热热地腻在一处。

而后面，便如俗世所说，姬影忘恩负义，将别尘悬熟悉的人全杀了遍，百级台阶血流不尽，高台之上，姬影斩首了两人共同的师尊。

湛蓝狐火焚天，一切化为乌有，姬影最后以刀尖穿透的，是别尘悬的身躯。

死去的是孽龙化煞的转世，活过来的是太清天的衍天真君，两人再次重逢，是战局对立。

那时是何种感觉？

陌生。

既然陌生，那提刀更顺手了。

若复生重来的时间是他们在昆山宫初见，姬影也无法参透，他还会不会因为好奇，在春夜里，接受一个少年试探的吻。

姬影想了很多，时间流逝，也不过是片刻光景。过去为过去，现在，他的视线轻纱般笼罩了别尘悬，爱恨稀薄，只有内心深处的怜悯。

他待他不好，别尘悬却不知付出了多少代价换他重生。

别尘悬不是昆山宫执着于姬影的少年，是一个不同于记忆里少年的，完整的成年身体，是一个男人。

他本来不需要为姬影付出代价，在阴山涧的死，也是姬影自己选择的。

姬影心想，一个年少时被我骗了感情，如今转世做回仙人，却仍旧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男人。

睚眦必报，恨必血偿，是姬影奉行的人生信条，但别尘悬与这两点并不冲突。

别尘悬走不出来的迷宫，姬影坐在墙上晃荡，似是而非的当局者，生出了一些指点迷津的心。

到底是他用极少的爱换来的赤忱，如今没有利益冲突，姬影乐于助人。

别尘悬不满足，姬影帮他满足。

别尘悬因求不得而放不下，那他可以假做别尘悬得到了。

执念而已，圆满就消散了。

届时别尘悬回头再看，他姬影也不过是万千劫难的其中一道，甚微，甚微。

锁链消失，姬影抚摸男人的侧脸，他耐心地问，“你想要的是我，还是我这幅皮囊。”

别尘悬眼底流露出渴望，他不想做恩人，不想做帝君，只想要姬影的特殊对待，哪怕留下伤疤，不，最好留下伤疤。他迫切地想从任何角度，证明姬影还需要他。

别尘悬的理智和自我陪伴姬影死在了阴山涧，他现在只想要爱，足以将他淹没，让他溺死在姬影身上的爱。

骂他病态、恶心，都好。

痛苦一百年，他需要一个喘息。

他轻轻地，手指勾住了姬影的袖口。

“我要你。”

姬影说：“帝君。”

两人独处时，别尘悬姿态低得很，能被姬影命令和要求，对他来说更为自在。

他问：“还称呼我为帝君吗？”

姬影最后给了别尘悬一次选择，倘若男人能明白，他便无需骗人，不造假象，也不用加深别尘悬如今依赖的程度。

“我不值得，也救不了你。”

别尘悬睫毛压下，挡住视线，说：“嗯，我明白。是我想要你。”

饮鸩止渴，算帮忙吗？

姬影不确定，但既然决定要做，也无须在乎其他，况且，他仇家遍地，说不准哪日又会魂归西天。

不如成全别尘悬。

一副肉身，粗浅皮囊，上称去，也未必有二两银钱。

姬影如同对待小童般温柔询问，“要亲我吗？”

亲？

别尘悬面色不变，仿若未闻，但视线黏糊地聚焦在姬影的嘴唇上，试图从过往的记忆里想起吻的滋味。

唇边收细，唇中丰腴，有一个适合被吮咬的肉珠。触碰时冰凉，深入，能舔到敏感颤抖的唇肉，片刻便会热起来，血液填满，泛起丹红的颜色。

这是他记忆里的吻和姬影。

记忆犹新，别尘悬轻轻咽了下嗓子，干渴从肺腑烧起来，让他鼻梁上冒了一层汗。

想亲。

能亲吗？

……

不、不能。

一股无法自控的恨意上涌，别尘悬神经质地咬紧牙根，手指颤抖，紧紧扼住姬影的腰，俯身埋头在姬影的肩膀上，不想被看见此刻的脸。

姬影下意识地安抚，“怎么了？”

下颚收紧，别尘悬用鼻梁蹭姬影，仿佛被哄好了，然而他克制，却仍旧发自内心地愤怒。

他只有回忆。

他只从回忆里感受过姬影。

吻过姬影的，让姬影曾经说过，‘我好像挺喜欢你的。’甚至现在和姬影面对面，让姬影为他短暂失神的，也是因为那段过去的存在。

属于太清天别尘悬的，只有数年来的针锋相对，和临死前的那句，“幸好，来的是你。”

他被困在梦魇里，无处藏身。

明明是同一个人。

别尘悬用百年来滚瓜烂熟的说辞劝自己：我们是一个人。转世是我，我拥有全部的记忆，姬影爱也好，恨也好，都是我。

那姬影先前不让我抱他，此刻向我索吻，是因为我吗？

不，是因为那段过去。

百年来，他翻看到刻入骨髓的过去。

别尘悬突然想知道，倘若此刻他当真不管不顾地吻了姬影，唇齿交缠间，姬影会觉得他的吻技更胜一筹吗。

爱情骗子上线（提前说明姬影的死和别尘悬无关，别尘悬是缺爱自虐型人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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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风起·索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