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归集 第60章 梦魇

打掉牙往肚里吞，真要命。

虽说上次二人勉勉强强逃过一劫，可按照一般人的思路，是不可能去送第二次死，况且谁都预料不到这次会遇到什么，发生什么。这么多年来，有多少习门名士，多少朝堂大官葬身于此地，而现在，他们又要上山去，去杀一个控制这座山的枭雄之仆。

午夜之时，山外明月半轮游，翠微乌纤凝玉宇，半天寒猿肠断声。

除此之外，二人腰间晃动的风铃也轻唱着山歌。

“怪瘆人的……”易子寒道，“上次好歹上来的时候是白天……”

慕梦瑾道：“嗯。”

易子寒道：“也不知道前面那群人走到了哪里，他们步程较慢，应该快赶上了。”

慕梦瑾道：“我们先与其人保持距离，不要御剑，探探虚实，再谈攻击。”

易子寒道：“不好办。他控制鬼影，我们很有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慕梦瑾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走的是上次的那条路。上次你被困之地，是一个露天洞窟，那里可以伏击歼灭。明天我们尽可能将他们往那里引，让他们上钩。”

易子寒一提及“上次”脸瞬间变得绯红，道：“露天………………洞窟？”

慕梦瑾并未察觉对方的异样，颔首道：“上次你被困的地方。不过还不清楚那里还有没有鬼影。”

易子寒心下一百万次祈求他别再说了，当初自己被两个“慕梦瑾”戏弄，自己深陷泥潭，醒来后有强忍着一百万个怀疑之心，勉强相信了这个慕梦瑾，才没有在当初的客栈里对其大打出手，谁知道这回会发生什么…………

慕梦瑾见其并未回答，心下也知道他在想什么，道：“那里有个山洞，我们歇下吧。天如此黑，他们应该也不会走了。”

易子寒：“………………”

一直到二人走进山洞，慕梦瑾设好屏障，易子寒眼睛没离开过慕梦瑾——他到时要看看这回还会不会鬼上身。

这个洞不深，慕梦瑾二人围坐处生了一堆火，见易子寒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便召出云潇用手帕仔细擦拭。

随着这股温热的气息在洞内氤氲叆叇，睡意在易子寒身上缠绵，大脑的困顿使其暂放戒备之心，倒在火堆旁朦胧睡去。

梦中似已过千山万重，蝶未梦，人不见江上烟树，寒水逝，忽转至艳阳芳春，乍暖还寒。

渐渐，从沉睡化至朦胧，瞳孔只见天火温柔颜色，恍惚间，见一只琉璃蛱蝶于眼前盘旋，轻点少年的脸颊，其附在耳边，扑朔之声在耳畔徘徊，这种感觉愈发清晰，直到蝴蝶落在耳廓，再飞到颈侧，最终停于他的喉结。

他感觉自己被一种强大的力量禁锢，以至于无法动弹，只能唯命是从，一股熟悉的气息再次在其右耳边吞吐。他想挣脱，却逃不掉，压在身上如千金之鼎，如狐狸得逞了乌鸦口中的那块肉，越发“狡猾”，方才的蝶梦瞬间化为厉鬼，侵入大脑，并伸出魔爪掐住脆弱的颈部，且听其嘲讽道：“哈哈哈哈……你跑啊……你逃不出去的……哈哈哈哈……呼……南柯一梦，黄粱终散，破庙残灯！！你的命，你的心……哈哈哈……终归不是你的！服从吧……世间如此这般……何苦来哉！服从吧！无人敢救你于水火！无人敢换你一命！汝之存在若蜉蝣，小年之逝，轻若鸿毛！汝之命途将息，汝之愿卒于心将卒！服从吧……虽吾去也！！来者！！来也！！哈哈啊哈哈哈哈……”

“啊！！滚！！！”易子寒惊醒，挣扎着从地上坐起，发觉身上的衣服非但完好无破损，刚刚的那个人也不见踪迹。

梦？

声响吵醒了靠在洞壁熟睡的慕梦瑾，睁眼便看到易子寒满头大汗一脸狐疑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慕梦瑾：“…………你……没事吧？”

可易子寒二话不说招起血煞向他刺去，他敏捷地躲开，道：“易子寒你疯了吗？！”

易子寒并未做出任何回应，依然不依不饶向他刺来。

慕梦瑾见其此状，怕其打破屏障放出一些不好的东西，便召来云潇与其交锋。

这应当是二人第二次正面交锋，上一次演武会之时，慕梦瑾对这个和其差不多大的少年的实力有所体察——易子寒并不弱，如若当时他不动用皑雪，以基本剑法和风花相对，他很可能败下。

他从开始习法，参加四海文武斗争，已有不少人夸赞其天资聪慧，在十四岁那年，带领青宗走向习门之首，少年盛气凌人，少不了旁人妒忌诽谤，更有甚者让青重径道白慕梦瑾身世之谜。自此以后，青重径推掉了所有上下争雄，让其闭关修炼。

而易子寒，早在演武会之前他就听说过这个人，只是一直没见过，从来没有过同龄伴友的他对易子寒越发好奇，而终于在去年的演武会上满足了自己的私心。他必须承认，演武会那天他确实动了好胜之心，而在这之后，也许是上天对他的惩罚罢，他动了不该动的私情。

眼前的这个人，简直就像厉鬼上身，每一击都用了十分之力。

“易子寒！！住手！！”

“你是谁！你刚才为何…………”

话到一半便卡在了喉咙里，他面若枯槁像慕梦瑾袭去，来回几个回合，二人依然难分高下。

因在一个平面内视觉有限，难找突破点，于是在得手之时，慕梦瑾在洞壁上炸出一个落脚点，飞身而上，易子寒没完没了地跟着，二人在岩壁上下较量，无数朵盈花在洞内爆开，终于，慕梦瑾抓住机会向血煞剑柄俯冲而去，只要使其剑脱手，就能牵制住易子寒！

可突然间，他的脚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紧接着便狠狠摔在了地上。他敏捷地在地上滚了一圈，正准备翻起来继续，一把剑却竖立在脖颈边。

易子寒埋下头，怒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慕梦瑾见其宛如枯槁的脸上还带有红晕，双眼中火势汹汹，叹了口气道：“我是慕梦瑾。”

易子寒道：“你放/屁！”

慕梦瑾压低声音道：“易子寒，影子不会用云潇的。”

易子寒继续道：“那你方才为何…………”

慕梦瑾能清楚感知，易子寒在压制心中的怒气，便道：“你就地而息时，没有人来过，你睡得很安稳。你动怒之前，我擦拭过云潇方才入梦。”

易子寒呼吸渐快，问道：“你是慕梦瑾？”

慕梦瑾苦笑道：“是。你是梦魇了吗？”

易子寒：“……………………”

大脑中方才燃烧的灼烧感，瞬间如坠入万里冰封降下火候，可那在所谓梦中真切的感受使其身体的另一处发生某些微妙的变化，握在手里的剑脱了手，他倒在地上，然后抱着双腿退到一边。

慕梦瑾：“……………………”

易子寒将彻底染红的脸埋入双臂——他羞于身体那处的变化，他妈的，还是人前。

之前不是没有过，但至少在只有他一人的情况下，无论是蒙着脑袋继续睡还是待在冷水中，他总能控制得住他自己，而现在，他似乎…………有点…………把持不住。

妈的…………这都是什么事。

“你…………没事吧？”慕梦瑾柔声问道。

易子寒的心跳就像一团乱七八糟的棉线，乱得不能再乱，慌忙摇头，声音沙哑道：“没事，你休息吧，我缓一会儿。”

慕梦瑾：“…………”

不知过了多久，易子寒稳住了声线，道：“方才，对不起，我…………失控了。”

他说此句时，并不寄希望对方能给予什么回应。他倒更希望一觉醒来慕梦瑾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不过，最后想来想去，再怎么说莫名其妙发起攻击的是他，问那些问题的也是他，丢脸丢大发的还是他。

“没关系，来，你的剑”慕梦瑾坐在他不远处，将擦拭干净的血煞丢给易子寒，道，“时已至黎明，再过一会儿，我们就…………”

“别说话”易子寒迅雷不及掩耳熄灭火堆，小声道，“快看外面。”

慕梦瑾目光转向洞外，只见洞口几个两丈高的鬼影在左右徘徊。

易子寒悄声道：“被发现了？”

慕梦瑾摇摇头，示意易子寒上他这边儿。

易子寒趴下，匍匐至慕梦瑾身旁，道：“现在如何？”

慕梦瑾轻言道：“岩壁，我们上去。”

说罢，二人便飞身而上，这个洞砸得刚刚好，二人站在其中从外面不易被发觉。

难道说，方才声音太大被发现了？

两人如今挤在一起，听着外面任何的风吹草动。

叶大人，这里有人。”

“看我干什么？“显然，叶江也没有睡醒，打着呵欠道，“进去呗，抓出来。”

“叶大人，万一错抓…………”

叶江冷笑道：“抓错了关我什么事？他自个儿要进来的，到我的地盘，生死都是我说了算！上一次让他们逃了出去，陈主已经怒火中烧了，今儿个再不杀他，我这脑袋可是留不住了！我留不住，你们的脖子也别想干净！快点！抓住的人重重有赏！”

“快走！！！来人跟我一起走！”

“啊！！这洞口怎么进不去？？？？叶大人！！进不去呀！”

叶江吼道：“你们这群砍脑袋的没用的笨贼！他易子寒那么容易让你抓？？施法解开啊，那是屏障！”

“回叶大人，我们…………我们不会…………”

“没用的东西，扶我下来！！”

易子寒：“………………”

慕梦瑾：“打吗？”

易子寒：“嗯？”

慕梦瑾道：“我设的屏障只有从里开，如果要打，我们就冲出去，抓叶江。”

易子寒沉默几许，道：“反正都回来，早了结，早解脱。不过…………那些鬼影，都听他的。”

慕梦瑾道：“他是首领，抓住他，鬼影就不会轻举妄动。我去杀鬼影，牵制住它们，你去抓叶江。”

易子寒颔首道：“好。”

慕梦瑾道：“保护好自己，叶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易子寒道：“你也一样，两丈影不好解决。”

“叶大人，这怎么解不开？”

“闭嘴！”

“是！奴闭嘴！”

易子寒道：“叶江在最前面，不过他的那些下人该怎么办。”

慕梦瑾道：“凭你决断。”

易子寒沉住气道：“走吧？”

慕梦瑾颔首，随即右手一挥解开屏障，门口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两道白光向他们袭来。

“快跑！！”

叶江叫道：“都给我回来！站在一起！他不敢杀！”

易子寒提着血煞杀出鬼影重围道：“你看我敢！与不敢！”

众人再次被吓得四下逃窜。

叶江拿出随身携带的佩剑，来抵御易子寒的攻击，但由于武功疏漏，频频向后倒退，但他仿佛知道易子寒的剑法，每一招都能抵御，以至于易子寒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突破，最难的，也莫过于此——敌人各方面都不比你精湛，但他清楚下一步你该干嘛，然后正面回击。

而此时，慕梦瑾一次次刺穿鬼影的身体，明明有很多死于云潇剑下，却永远也杀不完。

他将鬼影引至茂密树林，站在树梢上，向外抛出盈花，而就在一瞬间，盈花变成了皑雪，方圆几里，瞬间冰封，鬼影被冰柱包围，然后炸开。

易子寒脚下的土壤变成雪地，他非常明白发生了什么，拂风一吹，叶江被死死得冻住双脚，跌倒在地。

“行啊你们，陈主果然没看错人”叶江望着满脸杀气的易子寒道，“我不信你会杀了我。“

易子寒冷笑道：“暂时还没这个想法，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呵，严刑逼供啊。”

易子寒蹲下将手放在叶江被冻住的腿上道：“我是来和你结盟的。”

叶江道：“是吗，可我不想。”

易子寒笑道:"这你可说了不算，现在这里的主人是我。”

叶江面带嘲讽，道：“怎么证明？”

易子寒笑道：“开个条件？”

叶江指着远处的慕梦瑾道：“把他杀了。”

易子寒从怀中摸出那把锈蚀的匕首，道：“叶大人，你这条件恐怕是开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