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归集 第29章 行径2

易子寒又将偏向一边的马头扯了扯道：“世人皆说我父母死于保家卫国，死在叛贼手底下。可那叛贼不是天狼贼，不是朝中臣，不是起义民，甚至可以确定就是鬼影。那么这么看来，真的算得上是一个陷阱了。”

慕梦瑾闻言思忖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是有人专程设计？”

易子寒颔首道：“不错。但我认为这个人的真正目的可不是专杀我父母，而是我父母刚好挡了他的道。他们要杀的，是这个朝廷的所有忠臣！可他们未必是想要皇位而是在自讨天命。”

“………”

易子寒又道：“我想，一个能让鬼影来反叛的人……他必不会只是为了获得那至高无上的权力。”

慕梦瑾说道：“不一定。你要想想，挡在他前面的不只是一个完善的中央，还有一个传至至今、更年迭代的巨大血脉，即，真龙。”

“真龙”与皖芷“陞龙”分别出自上古之神白婵与珩隼之手。传说中，白婵的诞生是为了抗衡珩隼。珩隼缔造千年不灭法术“拂风，盈花，皑雪”成为此后千年人类修炼奇珍妙术的基石，他打破人类生来平凡的命运，让人类的力量飞跃，但也因此震动上天。所以上帝创造了白婵，授予其反抗的使命将其投入人间。白婵年少时便意志坚决，从不为世人对其出生的否定、偏见、歧视、混淆视听、刻意隐藏而放下手中的匕首，她将世俗加之于其身的目光一层层抹去，最终走上神坛。

后来有人修正传说，抹去“她是为了珩隼而诞生”这句话。除了抗衡珩隼因贪恋而练就毒术“凄月”，她缔造真龙之身稳固四海八荒，陨落时献出肉身创造法防界以抵御外敌。

易子寒道：“你是想说他让鬼影反叛，是想抵抗真龙。”

慕梦瑾道：“嗯………………这么想下去，找到鬼影的制造者，貌似就找到了大局啊。”

易子寒道：“如果说鬼影的制造者位高权重呢？直奔皇权的人还是位高权重呢？比起前者，后者的马脚可是轻而易举就能看到的。”

慕梦瑾道：“朝廷可分两党？”

易子寒道：“错。现在的朝廷可只有一党。”

慕梦瑾：“……”

易子寒继续道：“只有一党才有趣。找到一个就找到一群。只是那个用祭法的人，才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慕梦瑾又道：“哦？你有怀疑人选？”

易子寒道：“这个……暂时没有。”

慕梦瑾道：“那直奔皇权的呢？”

易子寒又道：“这个吗……你要说怀疑，我连我自己都怀疑。面具还没撕破，就不要强行剥皮抽筋。”

“咳。”良久，易子寒轻咳一声，将眼睛垂了下来。此时二人离京师已有一段距离，四下无人，易子寒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旁边这个坐在马上坐得无比端正，眼睛直直盯着前方的人，道，“慕梦瑾，我……可以信任你吗？”

慕梦瑾闻言，愣了愣，微笑道：“当然可以。”

易子寒道：“所以说……你这几个月都可以不回去？”

慕梦瑾道：“不回去。”

易子寒道：“你就一直跟着我？”

慕梦瑾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易子寒道：“那要是我出什么差错了话？”

慕梦瑾转过头来看着他，道：“不会的，你既信任我，我就当你的下属。”

“…………”易子寒闻言忽然手足无措，然后把头转过去看着前方，道：“我……不会发工钱的……”

我根本就没有钱！！身无分文！！！

慕梦瑾微笑道：“我有啊。”

二人一路闲聊，忽然聊到自己的双亲。

“你被青宗除名，你爹娘都不曾怀疑过你吗？”易子寒问道。

慕梦瑾闻言，愣了愣，道：“怎么说呢……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我父母是谁。”

易子寒：“？？？？？青先生也没告诉你吗？？？”

慕梦瑾低下头道：“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未见过他们，从未。我自小在师门长大，名字都是师父看我面缘给我取的，我真的不知道我父母到底是谁。”

易子寒：“哦……”

听起来，他们两个的处境，谁比谁悲。

这让他想起笑晏。笑晏称自己是被父亲抛弃的孤儿。他说母亲和他的母子缘分只有短短的十月之长，上帝没有给他注视母亲眼眸的机会，小的时候只有父亲陪他，但父亲从未正眼瞧过他——就连为他取一个像样的名字也不肯。为他取名的人是季知行，他的亲生父亲在他年满三岁后便将他抛弃给师门，如今十几年过去，“父亲”这个人在他的记忆里早已泯灭。

易子寒心下想着，然后转过头去看和他并排而行的人。

除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一切都是寂静。

阳光把身边人的侧颜衬得很白，最明显不过的就是眼角的一颗泪痣。

本是“痣”，算得上是一种美中不足，但放在这个人身上，仿佛是锦上添花。特别当这个人笑起来，那泪痣更衬得面容如同春风拂绿洲，桃花开枝头。

行了三日左右，二人都是闲谈聊天，该走走，该歇歇，再无聊也是笑笑也就过去，且从慕梦瑾收到的书信得知，季先生伤好大半，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心情又好了些，马便驱使得快了些，便提前日期到达了花楹林下的小镇。

这可真是……与想象的不太一样。

整片的花林其实是几片山林，笼罩在烟雾之下，远处看来犹如仙境般，云阶月地，琪花瑶草。

二人连累几日，准备在此歇脚一晚，明日再出发，便找了一家客栈，安置住处。

这里人烟稀少，不像是正常旅客愿意来的地方。客栈店小二懒懒地坐在空荡荡的堂内择菜，见二人进堂来便笑嘻嘻地拿着菜谱走过来道：“稀客稀客，二位公子吃点什么？”

慕梦瑾手接我菜谱，下一秒又将其递给易子寒，道：“你先看吧。”

易子寒接过，道：“好……你喜欢吃什么？”

慕梦瑾道：“我都行，随便。”

易子寒：“…………………………”

“那个……”易子寒瞟了一眼菜谱，然而菜谱上面的菜品画得看起来都是色香味弃权，于是便问道，“有招牌菜吗？”

“有的”小二笑嘻嘻地道，“我们这里有一道菜，唤作朱颜犹在，包客官满意。”

易子寒从未听说过这等名字，便问道：“朱颜犹在？”

店小二道：“这是姑苏的菜品，如今传到我们这儿了，好多人喜着呢！”

“除了这个”易子寒继续道，“还有吗？”

店小二道：“还有琉璃白彘，千缠百结，醪糟汤……”

慕梦瑾：“………”

易子寒：“这里面的选两样上吧。”

“你们只有两位就上两份简单的”店小二道，“我们这里最受欢迎的是朱颜犹在和千缠百结。”

易子寒道：“就这样吧。”

店小二道：“好嘞！二位客官不来店汤饮？！”

易子寒又道：“这儿有啥？”

店小二掰着指头大气不喘数道：“我们有：青菜汤，白菜汤，白菜豆腐汤，青菜豆腐汤，鸡肉汤，鸭肉汤，鹅肉汤，骨头汤，绿豆汤……”

慕梦瑾：“……”

易子寒道：“好，你第一个说的什么就上什么吧！”

店小二笑着朝厨房喊一阵

店小二回过头来，问道：“二位客官还需要什么？”

易子寒道：“就这些吧我们俩吃不了太多的。”

店小二道：“好的！”

易子寒四下看了看，这个饭馆里没有人便叫住了转身离去的店小二，道：“请问，我可以和你聊几句吗？”

店小二点头道：“客官就是皇帝，小的当然愿意！”

慕梦瑾将一把椅子端了过去，示意他坐下说话，那小二便坐了。

“客官想问什么，尽管问，今日不忙的”店小二仍旧笑嘻嘻地道“应该说——一年四季都不忙，我很清闲。”

易子寒道：“我们此次路过花楹林，不知这林子该怎么过才好？”

店小二闻言，道：“客官必是知道真假林之说的。而这花林，确实有真假之分。是真是假，还得出发之前看。但一切都说不准，即便进了真林子，它依然会变成假的，依然是凶多吉少。”

易子寒道：“敢问，假林子里有些什么东西？”

店小二道：“我从未进去过，但我听人说过，听活着回来的人说过。有的说是幻象，有的说是尸林，有的说是**，每个人不统一，至今都未解开谜底。那些活着回来的人，有的被吓得一连几月不开口说话，有的郁郁寡欢终日一筹莫展，有的倒还是正常，只是怎么也不愿意进林子，说里面有鬼。”

易子寒道：“那可真是奇怪了……现在还有人进去吗？”

店小二道：“有但很少，一般都是些仙门弟子呀朝廷命官呀这种命大。平常百姓嘛几乎没有愿意进去的，大家都是绕道而行，能不进去就不进去。况且前不久呀，这林子里才闯出来一个人。闯出来就死了。”

慕梦瑾问道：“怎么个死法？”

店小二回忆起不好的经历，作呕摇头道：“我去看了。哎哟我的个天，那死相极恶劣。双手双臂布满青筋，有一条腿被直接斩断，另一只脚被撇翻了面，脚跟向前。左边嘴角拉了口子，一直拉到颞颥，仿佛又像被用火烧了一般，腐肉，蛆虫。额骨头被打碎，凹凸不平……总之，就一个字，惨。看面相挺年轻的，命不好啊，普通人干什么想不通闯林子……”

易子寒道：“那这个人的尸骨在哪里？”

店小二道：“在镇法寺里停着呢。方才看到他的时候，大家都认为他惨，在这里无亲无故的。况且就算将尸体抬出镇去也没人敢认他，就一致将其先放在寺庙里，超度几日，再葬了，也算有个安身之所。”

说话间，几盘菜都接着上来了。

几人便边吃边聊。

店小二将一口排骨夹到自己碗里，道：“我看二位年纪轻轻的，做何要从那林子里过年纪轻轻的…”

易子寒道：“没办法有要事在身，从这里过也就一二日，从外面绕也要走四五日不少。”

店小二道：“这样啊……哎，你们明日出发之前一定要问问是不是真林。只要是真林，就不会太过危险，即便变成了假的……看二位也不是普通人，以你们的修为应该还是可以突破。”

易子寒道：“问谁？”

店小二道：“住在山脚下，有一个老婆子，守了山也有五六十年了，虽说瞎了，但也感觉得出来，她说过就过，如若摇头，就万万不可进入。”

易子寒道：“谢了。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店小二道：“请。”

易子寒道：“小二可听说关于水灾的事？”

店小二道：“当然知道！这件事情都传遍了！死了上千人啊！一个镇就这么一夜之间没了，残垣断壁。”

易子寒道：“水没停过？”

店小二道：“没停过！奇怪得很！怎么也不停！说是周围的山也封了，地也修牢了，可那水就是不知道从何而来！”

易子寒道：“当真奇怪……”

店小二道：“原来二位是想去一探究竟呀？”

易子寒道：“是的。”

店小二道：“千万小心啊……你们……朝廷上的人啊？”

易子寒立刻掩饰道：“不是不是……师门里来的。”

月夜。

二人早早筹备去看一眼那个从林子里闯出来的人。

一边走一边问，午夜时到了所谓的“镇法寺”。

几位带发修行的尼姑发现了他们，便领着二人进屋。

慕梦瑾向众人说明身份及来意。

“阿弥陀佛，你们想要开棺？”一个和尚道。

易子寒道：“是，劳烦禅师了。”

“阿弥陀佛，跟我来。”

那和尚将二人带到一个堂内。

堂内设一佛，金身垂耳。佛下摆着一棺材。那禅师跪在佛前，转着手里的佛珠，叩首道，口中念念有词。

说罢，便抬起头来，闭眼又念着佛经。

几个仙童上来，笨重地将棺材的盖子打开。

冒犯。

和小二描述的一样，面目狰狞。况且经过几日的摆放，棺材打开的一瞬间，恶臭扑鼻。伤口上长满了蛆虫，微微张开的嘴唇里含着琀珠，这应该是后来才放进去的。

二人皆是不敢多言，仔细观察一会儿后，便让仙童合上了棺材。绕到佛前磕了两个头，谢过僧人，匆匆离去。

走了一段距离，易子寒终于呼出一口气，道：“这个死法……是挺惨……你看到什么了吗？”

慕梦瑾道：“穿着布衣。”

易子寒道：“黎民百姓？”

慕梦瑾道：“不简单。他的怀里有块玉。”

易子寒道：“玉？这你都看得出来？”

慕梦瑾道：“他将玉放在的左胸口处，那里有痕迹，且看那个痕迹的深度，应该不像是后来才放进去的。”

易子寒道：“这就证明他的身份并不简单是吗？”

“大概是吧……”慕梦瑾皱眉道，“而且……以普通人的身份闯林的确很蹊跷。”

人在着急的时候会轻易走上绝路，如果他真的是一个普通人，死了这么多天他的家里人不应该杳无音讯。虽然说普通人也可以有玉。

“明日什么时候走？”

“走不走得到还不一定呢……都不知道这林子会捣什么鬼。”

“慢慢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