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鹤孤从众人中挣脱身来,跨进院子里时恰巧碰见二人从屋里出来,慕梦瑾立刻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鹤孤在原地手舞足蹈:“阮氏!阮氏打狱里逃出来!!”
“?”
“?!”
“在哪里?”
鹤孤带着两个人边向外跑边描述道:“在湖边!!没跑远!!他劫持了笑晏大人!”
“?”
易子寒讶异道:“笑晏?方才审问时他不是先我们一步回屋了吗?”
鹤孤一个人在前面跑得飞快道:“不知为何!那阮氏在狱里被压得好好的,自己砸开门打晕门口的几个守卫!!”
三人虽才从道里出来,却见湖边围了一圈的人,站在岸边与歹徒协商的,藏在河边芦苇里蓄势待发救人的,拿着武器准备随时开战的,他们与湖里的劫持者与被劫持者面对面站立。
湖水没过劫持者与被劫持者的膝盖,劫持者再次抬起其高傲的上肢控制一把锈蚀的匕首横在笑晏命运的脖颈。
二人拉手从人群的后面挤进去,他们见阮威早已将生命置之度外,他想要什么?他最想要的骄傲在此刻却没有显现,反而是不得已奔向死亡深渊的绝望,以及,对自己生命终结的不甘心。
换句话来说,他还是不愿认罪。
“阮大人饶命啊……”笑晏苦笑着举起双手。
“阮大人!!”一位学生举起右手手掌朝前,她意图安抚阮威的情绪道,“您若有什么委屈,我们到茶室里去说清楚!!您若冲动行事,阮氏会因此凋零!何故至此!”
说罢,她想朝前走两步,阮威却将匕首往内压紧,割在笑晏的喉咙上,学生大惊失色向后退道:“我不过来!!我不过来!您可以在这里诉冤,您说!您说!大家伙儿都为您作证!”
这招或许对寻常人有用,但此刻站在众人对立面的是阮威。
易子寒从人与人相接的肩空袭中看向阮威。他低声给慕梦瑾说道:“他这不像是有冤的样子,反而像隐瞒了什么,所以不得不提前了结自己。”
毕竟,若是移交官衙,再由官衙羁押回京,那里的审人方式可不是像这里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那么简单。说得夸张些,即便你被阎王接了回去他们依然能给你弄回来。再说得直白些,他们能将犯人的身前事扒个精光。
“不过”易子寒继续道,“现在救人要紧。”
二人便从人群里窜到外面,站在较浅的水里与阮威面对面。
“哥……”笑晏咬牙无奈笑道,“你们何必……”
阮威立刻将刀再收紧,逼得笑晏说不出话来。
“阮威”慕梦瑾说道,“便如这位学生说的,你若有什么委屈,不如说出来。比如,是否有人在背后指使你,或是你不小心掉入某人的阴谋。”
“没有人在背后指使我!”他随即情绪激动否定,接着屏息凝神道,“我便是妒忌!妒忌!!你们还想要什么答案?!我妒忌她比我有钱,一个普通人家竟然比我有钱!年纪比我小,活得比我好,凭什么?!”
狡辩。
易子寒眼前蹦出两个字:狡辩。
在被审时,阮威虽明白自己不可能做到完美脱罪,但还是编造许多谎言来维护自己。其中不乏出现一些荒唐无稽之词。就比如说“妒忌”。是的,他说他妒忌宋爱尔比他成功的人生,可若他只是单纯的妒忌,便不会大费周章地密谋杀人。若说是密谋,他又怎会做到事无巨细几乎滴水不漏?
所以审问时易子寒不下三次提问:你是如何得知宋爱尔母女的具体作息时间?
阮威对这个问题回答较为肯定:我看不惯她啊,于是就悄悄埋伏着观察,时间长了不就知道了吗?
埋伏了多久?
个把月。
崔嵬抓住漏洞问道:是吗?个把月前你还在拒霜吧?
阮威:…………
这样的博弈几人持续许多个时辰,阮威终于对自己杀人这件事供认不讳。
但他的理由看起来如此的苍白。
以至于让易子寒察觉,在阮威身上有一个众人不可触及的禁区。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笑晏生命安全,以及阮威不会自戕。
笑晏憋着嗓子低声道:“大人……您好歹让我跟朋友们说两句遗言……”
阮威:“…………”
笑晏再次举起双手,闭眼道:“我保证,说完以后任由你处置。”
他这是在故意和阮威拖延时间,在阮威还不想真的动手时找到脱身的办法:“哥。”
阮威果然将匕首松开些,不过与刀接触的皮肤开始渗血。
“哥。”
笑晏笑着,像小时候一样。有人说,笑晏的笑是上天赏的,喜也笑悲也笑,于他而言,笑是一万种情感。即便命运的刀刺向左心,他依然能笑着和人间说再见。
“命运无常,可我已经很惜命啦。帮我告诉掌门大人,近些年承蒙他关照,我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
易子寒道:“笑晏你先别……”
笑晏继续浅浅笑道:“哦,还有,祝你好运。”
笑晏一句话说完,易子寒还没有接上去,阮威便将匕首收紧。
“等一下!”易子寒道,“我跟他换行吗?”
“换?你拿什么换?”阮威冷笑道,“你身上有什么是我图谋的吗?拉倒吧,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笑晏就对你有益了吗?”
“……”
“我跟你说哦”易子寒威逼利诱道,“你劫持了我,我保证慕梦瑾会帮你说话。”
“啊……哈哈哈哈哈……”阮威大笑道,“那又怎样?我早已认罪!反正都是死!!不如杀了一个死了都让大家难受的!你?!”
话到此处,笑晏忽然双手嵌住阮威握刀的手腕向外拐,在原地挣扎时,阮威却换左手掐住笑晏的喉咙,二人的动作迅速,慕梦瑾见状立刻向前去救人,周边围着的人也通通向二人打斗的地方跑过去。
阮威忽然用腿将笑晏绊倒,继而举起匕首砍向笑晏的头顶,慕梦瑾飞奔前去想要抓住他,然而,一把透亮的剑擦肩而过!
“不要!”
他要是死了!唯一的线索便断了!
刺穿胸膛。非常精准的,分毫不差的,刺穿胸膛。
“………………”
手起刀落,便不能将人头拼回去。
慕梦瑾将易子寒带离鲜红的水面,他们看到崔嵬站在湖边幽深的芦苇丛中,将煊赫本剑收回。
“哼,谁给他的胆子,胆敢公然行刺副掌门?”崔嵬将学生们哄上岸,自己站在水里冷笑道,“现在好了,都给我回去好好想想怎么给衙门解释吧。动用私刑,倒反天罡。”
笑晏坐在岸边用手捂着脖颈上的伤口,强撑笑意:“掌门大人何苦将难题抛给孩子们呢?原本是我掉以轻心,才让这个混蛋捡漏。衙门问起来,便说是我干的。您可是师门的顶梁柱呀,把您推出去承担罪责,这师门兴衰的重任便落在我一个病夫身上,我怎能担当得起……”
崔嵬无奈:“你……哎……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这几日的工作你先放一放,反正有人在这帮忙,我也累不死。”
平日里干粗活的人将阮威的尸体抬上岸,根据崔嵬的指示抬走。崔嵬又嘱咐下人们带着笑晏离去,他还有更多的活要干。
所以他来到易子寒和慕梦瑾身边。
他见二人紧紧地靠在一起,嘴巴里捣鼓一阵才开口问道:“你们方才干什么要阻止我?”
慕梦瑾解释道:“是这样的。虽然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很着急,但阮威身上有很多秘密始作俑者的秘密。所以,杀了他,等于自断线索。不过,既然无辜者已经救回,便没什么好计较的。现下的任务是向官衙解释阮威的死因。”
“还能怎么解释”崔嵬双手摊开道,“他打倒守卫,劫持掌门,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而且我们的确事急从权,总不能等着他真正用匕首割破笑晏的喉咙吧。得了吧——要真是这样,我这下半辈子都睡不好觉。到时候两眼一闭见了师父,他会一巴掌把我从十八层地狱扇到第二十八层的。”
是的,救人要紧。
易子寒心下想道:阮威明知自己已经走到穷途末路,所以愿意放手一搏——但他没有真的搏。很显然,他在给自己一个合理的死法,好让秘密永远地沉下去。
现在,最重要的无辜人的性命已经保下,接下来,就要看他们是否可以再找到一个线索。
易子寒见崔嵬头疼,于是安慰道:“事情解决,便可以继续向前走了。慕容遥呢?还没到吗?”
“没呢,估计今晚才到。哎,一堆破事。”
说罢他又道:“如今杀人凶手已偿命,他也应该感到平静吧。”
崔嵬与二人又说几句便前去解决其他的事。见崔嵬远去,双燕鹤孤和罗浮便窜出来将赵明的事给二人说。
“抱歉大人”罗浮描述完说道,“我没能追上她……而……方才我应该过去稍微变一下剑的方向,让阮氏重伤不至于死亡。”
慕梦瑾道:“无妨。这些都是小事。梦洛花行动诡异,力量强大,不是什么随便一抓都能抓到的对手。阮氏……就这样吧,事情的进一步发展,不至于在原地停滞不前。今日,你们就先跟在我们身边休息吧,我们一同启程前往赵明所在的地方。”
“是的,大人。”
慕梦瑾随即摆手让三人离去,然而鹤孤忽然叫住他道:“大人,我,有一句话……应该说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怎么说呢……就是总觉得……”
慕梦瑾:“说吧。”
“我觉得……阮威越狱不能那么随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