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不该给你讲这个的,但想了想,还是讲出来为好”隋蕴哲娓娓道来,“曾经有一位天上的神仙投胎投到这凡人的事上,这成为凡人的神啊,虽是凡人之躯,却五岁能文七岁能武。长到十几岁的时候,她发誓一定要创造出能与黑暗世界抗衡的力量。可那时身边的人多因其是家中唯一的女儿而瞧不起她,他们都说:‘那不是你该追求的事,都这个年纪了还个普通人,别妄想,人要实际一点,去走和别人一样的人生吧。’或许只有明白自己被困笼中的人,面对耻笑,才会发自内心的坚决与愤怒。所以,她一边愤怒,一边前进,终于,在被朋友讥笑父母叹息的年纪,她终于创造出与世无敌的力量,同时,上天怜悯她的过去,赠与她‘永生’。这股与世无敌的力量使她受到人的追随,永生的筹码让人们将其推上神坛,在她漫长的岁月中,崇拜之声永不泯灭。
但,‘永远的生命’意味着‘永远的失去’。别忘了,她在被赐予‘永生’之前,也是长着心脏的凡人。时间在她的垂沙杖下流走,在她没有感知年龄渐长的日子里,父母见背,挚友归土,渐渐地渐渐地,愿与她一同席地而坐的人,都沉睡在大地。世人爱她,爱她的庇佑,敬她的力量,可世人离她都太远,应该说,是她走到了世人望尘莫及的琼楼玉宇。她为国家做出的贡献不可否认,宏伟梦想铺垫的路途令人艳羡,她猜测,或许她注定孤独。然而,上天再次赠与她体验人类情感的机会,让佳人降临人间。这名先生温润似翠山暖玉,诗书饱腹,遇事灵敏而不古板,待人和善,他拥有集结世界诸花的面容,身姿挺拔健硕,人们传言,他像是降临在人间的另一位神仙。”
隋蕴哲将自己的目光定格摇曳的烛火:“上天刻意安排二人相遇相知相爱,让他们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可永远不要忘记,先生只是一位凡人,一位凡人。即便是一位凡人,他依然没能在爱人面前白头。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惨绝人寰,她作为庇佑人民的神必须为人民而战,而他在此刻亦选择奔赴守护国家的沙场。战争,动用举国上下的武力人力,耗空国库,没有父母的婴儿,失去双腿的青春,她与他在某次与敌国征战时分别。她前往战场,他护送持有国家机密的人离开京城。
她从战场归来,在大雨里等呀等,等呀等,最终等来皇帝的密信和先生的尸体。先生为保重要人物被刺身亡,好多好多人,称这是‘英雄’。‘英雄吗?’她掀开白色的丧布,她看看他,再看看上天,最终和大雨融为一体。在大雨里,她摊开曾经缔造无上荣耀的双手,只为迎接上天恶毒的眼泪,在大雨里,她仰头质问上天。”
“我一直在想,那时她在想什么呢?痛恨吗?痛恨‘永生’,痛苦吗?挚爱消失的呼吸,再也听不到的声音,还是说祈求呢?祈求上天再度降下神灵,愿付出任何代价。不过,人终归要走出这场大雨的。她还有子民,国家,她不能因为挚爱的逝去而置职责于不顾。
好吧,那个时候的人都以为她没有常人的感情,面对伴侣的逝去竟如此的冷静——因为自此以后,人们发现她依然过着从前的生活,和从前没什么两样,而且更加孜孜不倦。这样也好——好过一直与回忆战斗。
人终归是要向前走的,你说对不对?距离挚爱逝去百余年,政权的更迭以及黑暗的臣服,让她迸发出另一种想法——死亡。要知道,死亡不是人生的结局,死亡只是人生的一部分一个过程,仅此而已。于是,她向当时的皇帝承诺,自己会以自己的肉身做一国核心的屏障,以自己的灵魂唤醒守护一国之民的力量,‘不过在此之前,请允许我多看看人间的风景吧,我要将这些景色永远印刻在脑海里,在美丽的莲花台上温暖最后的回忆。’这是她与皇帝的对话,天地可鉴。于是,在她人生的最后一段日子里,她游历大江南北,走到一个地方,便为其画一幅画,最终,她来到与先生居住的地方,将这些画埋在门前的红豆杉下。她在屋前屋后徘徊了好久好久,最终打开随身携带的锦囊——知道里面有什么吗?里面装着四季之花。她用法力保护其不会枯萎凋谢,也用法力将四季之花融成一个小小的人。
好吧,她承认,在此刻,她想留下些什么,不至于再过百年成为有待查明的神话。可是她又想,她要将更多的力量献给国家。所以,她选择剥离三分之一的力量给小小的人,可是,总觉得缺了些什么。生命,铭记,还有……哦,原来还有继承啊。于是,她找来一支湖笔和一把小刀,将自己和爱人的模样雕刻入孩子的灵魂。之后,她将其封印,并祝福他或在某一日,不必惧怕人间的利用暗算,不必屈从大流,只需按照自己的意愿幸福地活在这个世上——是的,这样就足够了,她不需要他大富大贵出人头地,不需要他成为打头的雄鹰,平凡也好,寂寂无闻也罢,他幸福就好。”
隋蕴哲从桌上倒了口水来喝,笑道:“故事讲完了,现在知道故事的主人是谁了吗?”
“母亲。”
他回答。他没见过他的母亲,但他看过人们为其做的画像。不过他认为母亲应该不长那样,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母亲不长那样。他也没有见过伦理上的父亲,只在一本写传奇小说的插图中见过——那是小说家自己想象的模样。
父母的模样对于一位孤儿来说像盲人渴望触及蓝天,是记忆中永远蒙尘的地方。倘若有一天,他真的见到了——即便只是一张画——他也会笑。
“看来脑子没被打坏,哎”隋蕴哲摇头叹息道,“你现在应该知道我想告诉你什么了吧?人要向前走,还有就是不要折磨自己。白婵尚且如此,何况易公子现在还没有死。”
慕梦瑾立刻解释道:“我没有,姐姐,铲除这些魔物本是我的职责。”
“你没有吗?”隋蕴哲靠在桌旁,摊开双手无奈笑道,“你为了证明他的清白,一天跑十个地方废寝忘食,哪里有点风吹草动跑得我和师父都追不上。好了,如今跑不动了,就只能躺在床上干着急。”
慕梦瑾:“…………”
隋蕴哲:“你看,我又说对了。”
“…………”
她走到窗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摸出几袋药水放在桌上,神色黯然道:“……我不是愿意为爱牺牲自己一切的人,即便将来遇到了喜欢的人,我也不会因此失去理智甚至葬送自己的前途,及时抽身及时收回自己的真心,迷途知返,不要一条死路死磕到底。不过,我也要给你说声抱歉。迄今为止,我的确没有真正为谁交付过自己的真心,能让我肝脑涂地的,始终是我自己的前途和宗门的命运。抱歉,我是说,弟弟,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要告诉你,有的时候,伟大的梦想反而会使你深陷泥潭。”
隋蕴哲和他的关系很不错,抛开血缘关系,二人算得上彼此的家人。她算得上慕梦瑾命运的见证者。她也是除青重径外第一个知晓慕梦瑾出生不同寻常的人。即便如此,她依然将他视作普通人,视作自己的弟弟,甚至将他当作自己的“小弟”。
这源于少年时期的顽皮,更源于“慕”这个姓氏。实际上,慕梦瑾以前不叫慕梦瑾,他只叫“梦瑾”。然而有一天,他到外面顽皮一阵回来垂头丧气,青重径便问他什么事,他回答说:外面的孩子都有一个姓,怎么他没有。青重径眼睛不离书一眼说道:“每个人从不同的娘肚子里出来,当然不同,走的路不同活的样子不同,什么都要一样那可不是人,是癞蛤蟆生的崽。姓氏怎么样?有怎样没有怎样?没有你就不活啦?”
可小孩子哪里懂这些?于是他调头去将苦恼说给隋蕴哲听。他这好姐姐一听,嘿,这不来活了吗?她最近刚好沉浸在一话本里,主角儿正姓“隋”,有个小弟姓“慕”。于是,梦瑾就有了这个姓。
当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隋蕴哲不敢告诉青重径这个字是怎么来的。天妈爷,想当年她是编了颇具有文采的大段理由才说服了青重径。
“你很有出去说书的体质嘛。”易子寒笑道。
关于喜欢的人。了解他的过去,奉陪他的未来。
“喏,今天我要是不问你并愤然离去,你该怎么办?”他问道。
慕梦瑾笑道:“姐姐说过,人要向前走,所以——”
“所以?”
“所以当然是想怎么把你追回来。”
“好吧,恭喜你,成功了。”
慕梦瑾转过身来抱他,他继续说道:“阮威伏法,他的生命在不久的将来便会面对终结。”
慕梦瑾:“他承认了?”
“废话,当然。”
“他还没有承认完全”慕梦瑾转过脸来,“我不相信这些事都是他一人谋划。他刺杀宋爱尔母女只是因为嫉妒这件事说不通。你走这些年,他几乎与崔嵬等人无来往,又怎么可能知道宋爱尔的生活习惯。”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他是一杆给了火药就可以立马发射的炮弹。
易子寒正要说话,却听外面传来一声大叫:“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