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崔大人,你如今倒是盛气凌人,反不将我们这些放在眼里了!”
崔嵬如今被倒打一耙,本就七窍生烟。
在于启驾崩前,龚玉珍平静地走完她这一生于京城内寿终正寝,按历代朝纲其子阮云才应受到些慰劳封赏,可那时赶上于启日日疯魔,动辄全朝上下搜罗于景的下落,于是慰劳阮云才之事就成了空谈。云才官职不高,但每月有定数的俸禄可拿,再加上庄月兰也有银钱贴补,一家人便自求安稳平安度日。
但他们平静的是对既康这边的一种警示。按理来说阮云才与阮威有旁系亲属关系,两家不该就此断联,可银云才是明事理的人,当年母亲为阮威在演武场杀人之事是如何左右欠人情的他依然历历在目。虽说当初母亲帮阮威一家脱离审判有血缘的关系,但其实他们都明白母亲是不想自己被连累,所以比起维系虚假的亲属关系阮云才更愿意守护好自己的家庭。
阮云才有此意,庄月兰必然也有此意。杨余和公横秋等人一起葬身殿内后,杨氏也逐渐衰退,再加上庄荣被弹劾徇私枉法,杨渼和庄荣向来不和睦,庄月兰就更没有理由来帮助这位“远房亲戚”。
先是断了在朝背景没关系,毕竟既康这边还有余力,但就在于景真实掌权后,偶然从某位口中得知既康阮氏曾经的所作所为,派人查明真相后便要阮氏“杀人偿命”。阮云才为保家庭主动辞去官职前去为那位死去的弟子磕头赔罪,但那又怎样,没人能够代替死者原谅,也无人能窥探当初受害者的绝望,弟子的家人等了十年,当然也不会就此作罢。经过中央最后的裁决,阮云才此人及其后世永不被朝廷复用,而既康阮氏需要偿命。
这对阮氏无疑是迎头重创,门下弟子如鸟兽散,人走茶凉,只剩几位不愿走的勉强支持残凉的景象。
都说“子债父偿”,所以最后的斧钺之诛并没有落在阮威头上。落在阮威头上的是既康的一片烂摊子。
少时养尊处优,骄纵跋扈,如今落了片白茫茫大地心中自有不甘,便挣扎着攀附其余高门,所以在他眼中常有谄媚的请求和假意的低声下气。
崔嵬掌门多年也知道随便动手的后果——即便是对阮威这样的人——所以比起在这种人面前讲道理他更愿意提早脱身,不染指什么烂事。
“哦,好啊,那我就给大人您个道歉”崔嵬冷声道,“此事就此作罢,大人您以后还是别来这里了,版源四季炎热,常年雨水混杂,若是哪里磕了碰了或是晕了都不好,为了您的身体,还是回去吧。告辞。”
说罢扭头就走,此次前来崔嵬并没有带人,倒是阮威带了三五个。
“你别不讲道理啊崔提师”阮威身边的心腹不依不饶道,“你那副掌门还等着我们回去交差呢。”
崔嵬停下来回头道:“我竟不知道天底下哪个副掌门说话的分量比掌门还大。若我执意要赶你们走,他也保不住你们。”
“崔嵬,你别给脸不要脸”要说天赋,那么阮威最会的就是兴风作浪,“你别忘了当初季知行是怎么死的。”
崔嵬闻言果真再次停下脚步冷声道:“滚,关你屁事。”
阮威达到目的后冷笑道:“还不是因为他吗?怎么你事到如今还想着帮他说话?那外面都传得沸沸扬扬,你竟然还在包庇他,让你拿出当初他练就邪术的证据就那么难吗?到时候我们两家一起荣耀何乐而不为呢?”
崔嵬路走一半直接绕一个弯折返回去,搓着手背说道:“踩在别人的血里吃饭喝茶你果然很擅长啊阮威。”
“怎么?”阮威笑起来,如同夜里翻找残羹剩宴的老鼠道,“不服气?你的师父!季知行!!是因为他,因为他才被杀的!!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难道不知道吗?到现在为止你都无法替你的亲亲师父鸣冤!!你难道不也因为他被打得皮开肉绽吗??你忘了吗?!若不是那位哎哟哟——尊贵的神明——救了你!!你觉得你还活得下来?就凭你?!你们师门这一路的颠沛流离,不也是因为——”
“大人小心!”
半空中不知何时悬浮的剑影全部窜下来直击阮威的后颈,阮威身边心腹不顾自身安危闯过来张开双臂挡在阮威身后,然而那些剑影从心腹的耳边呼啸而过,差之毫米便可将他的耳朵全部割下。
“我再警告你一次”崔嵬手中的烜赫本剑吸附其分出的幻影道,“我要干什么做什么都跟你,跟整个阮氏没有任何关系。”
他将烜赫本剑收回鞘中道:“费这些心思想这些小伎俩,不如多想想办法怎么才能洗清你自己身上的债,不是你父母帮你背债你就成无辜的人了。”
阮威怒火中烧道:“你…………”
“别动手,大家别动手”笑晏一路跑来气喘吁吁道,“有什么事大家坐下来好好讲嘛,动起手来两败俱伤呀。”
“没人跟他打,是他自己犯贱”崔嵬瞥眼看阮威道,“以后这样的人就别心软帮忙了。”
“什么样的人?”阮威道,“崔嵬,你说话别太过分。”
崔嵬对笑晏说道:“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哎呀,可是我们毕竟是邀请别人来做客,不如就留他们一夜”笑晏站在原地,左右手叠在一起勉强笑道,“毕竟晚上多邪祟,客人若是出事那就是我们做主人的不是了。”
“谁要跟他论主客?”崔嵬无奈道,“他什么目的你不知道?”
笑晏小声劝解道:“小心别落人把柄了才是,如今才算是过了一劫。其他高门好歹也是明面上做足了,就连长亭蕴哲姐姐都接待了他,我们又何必跟他较真呢?”
笑晏眨眼咂舌道:“是吧,玩玩嘛。人生何乐而不为呢?”
他一改之前清爽的装束,将长发松下来两束,一束结在右胸前,一束垂在身后,温文尔雅令人不自觉地亲近并沉溺在他温柔而戏谑的陷阱中,笑晏不常嘶吼嗓音说话,他常将自己风风韵韵的嗓音匹配适宜的笑容,也不愿穿什么这个丝那个色的衣物,最爱的便是内搭白衣大袍,外套灰色长衫,仅此而已却令师门里许多弟子青睐。
弟子们很喜欢他,不仅为美如冠玉的容貌、好听的声音、能说会道的嘴、干练的动作、如皎洁月光般的笑容、精湛的医术,更是因为笑晏比崔嵬更温柔,更好说话,更亲近,还喜欢后山的猫儿们,将一只两只养得白白胖胖不说,每只猫还有自己的独有名字。
所以如今师门里的年轻人们常常在一起讨论,到底该叫笑晏“先生”,还是“哥”。当然了,笑晏自己是知道的,不过他只当是学徒们的饭后娱乐,自己能不能找到亲传弟子才是他如今首要在意的事之一。
“你啊……”崔嵬扶额,他了解笑晏心性如此,一句话出口让人恨也恨不起来,细究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
阮威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笑晏哥,你不会也要食言吧?”
“哪里哪里”笑晏笑道,“我们只是在商议重要事项罢了,你们到底该不该留下来不就看现在我们两个商议如何吗?”
笑晏将午夜笼罩下的树林变成辩论场说道:“阮掌门,你不如细细说来你真正来的目的嘛。你大晚上将我们的掌门请出来,结果又把人气走了,哎呀呀,你不觉得可惜我都替你可惜。”
阮威闻言略显不耐烦,即刻脱口而出道:“不是你说的你任何时候都会助我们一臂之力吗?”
笑晏目光变得锋锐,片刻后恢复以往的平静道:“我现在不就是在帮你吗?难道阮掌门这么一个风流才子还想软饭硬吃?哈哈,开玩笑开玩笑,别当真。”
崔嵬负手站在一旁,心知笑晏是在讽刺阮威,但也明白以阮威的实力肯定听不懂,于是说道:“好好说,求人帮忙总要有正当的理由。”
事到如今阮威也不再可能推脱,眼瞅着机会来了,一旁的随从小声道:“掌门,您听咱们的,都说出来,指不定笑晏大人真的会帮咱们呢?别错失了那么好一个机会。”
“好啊”阮威说道,“但我之前不是说过吗?”
笑晏立刻打断他道:“之前说过的不算。”
“为什么?崔嵬知道啊。”
“我说过了”笑晏笑容凝固在脸上,若说没脑子思路新奇论阮威第二起码没人跟他争第一,“在我来之前的都不算呢。因为做一个决定需要掌门与副掌门同时在场,一个人就将决定做了,一是不公平,二是结果或失之偏颇。”
“可崔嵬之前才说……”
“以前是以前,现在论现在啊”笑晏最喜欢与这样爱往牛角里钻的人说话,“以前的规则拿到现在来不就是扶着朽木当拐杖吗……”
“阮大人…………”
“哎行行行我说我说”阮威打开身边随从前来献计的脑袋说道,“慕容遥的那件事,我们有办法让你们给衙门交差。”
崔嵬低声冷笑道:“又变了。”
崔嵬眼里容不得一点沙,所以必然不爱与这样两面三刀的人交往,以往遇到的都是不理不睬,下面弟子里面有这样的人都视若无睹,惹出事来的直接等待“下裁”走人。
“随他去呗”笑晏抱臂笑道,“多有趣啊,就像拿着台本看台上的戏子一样有趣。”
崔嵬顺着笑晏的意思问道:“什么方法?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