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略有耳闻。”
“在此次回到钱塘之前,我也前去版源探查此事。说来蹊跷,那对母女的死亡并不是外伤或是内毒,也不是因旧病复发突然暴毙,就连一滴血都没流下”慕梦瑾陈述道,“不过我动手解剖过尸体,在全身上下只有一处地方完全被切除——声带。”
“……”
“在我未到达之前,她的丈夫言辞激烈拒绝杵作为其解剖尸身,当然,这里面有极大的可能性是因为从尸体的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的破绽。杵作也曾割开过其桡脉和腿隐脉进行查验——结果是一无所获。我抵达后,细细查看了尸身,最终在脖颈处觉出破绽。人们常佩戴颈链以示好意,而那位女子佩戴的是一串细银项链。”
“凶手通过项链压出的痕迹穿刺了脖颈?”
“没错,是这样。而且手法极其精准,无声无息间切断声带,而后声带及内部断裂的软骨掉落堵住气管,致母女二人活活憋死。”
“这就是传闻中所言,没有一点声音,连邻里都察觉不出异样的原因吗?不对——”易子寒脑子一转说道,“但是堵住气管到缺氧憋死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冲出门去向外部求救——”
慕梦瑾端坐在凳子上点点头,示意易子寒猜下去。
“有人看着她们直至死去。”易子寒得出最可靠的结论。
“而且……”易子寒继续道,“那个人一定极其了解他们家所有人的行踪轨迹时间作息,知道母女二人何时聚在一起,而那天,刚好丈夫不在家,如果再猜得大胆一点——他甚至知道,女子颈部项链的类型,以及在那一天母女二人一定会睡午觉。”
“何出此言?”慕梦瑾问道。
“项链啊,一般而言,正常佩戴在脖子上不会压出痕迹,但若是休息,项链会压住脖子,出现红痕。”
“好推断。”慕梦瑾夸赞道,“我在那位舟夫家中看他小女儿的尸体上,的确也找到了相同的特征,只是女孩并不断在声带,而是心壁。”
“他割断了心壁使得心脏破裂,女孩出血而死,但由于外层的包膜受损较小,血液全部淤积在包膜内,常人无法看出女孩到底因何去世,不是吗?”
“是的。”
好歹毒的手段。
易子寒内心感叹道:不知不觉害了人,没点能力的还看不出来认识怎么死的。
“女孩的出现,让我彻底洗清了对于那位女子丈夫的嫌疑,也开始质疑这件事是否和她身边的熟人有关。”
肯定意味着不能解释小女孩为何成为那位歹毒之人的鱼肉,否定又怎么解释凶手对女子一家的了如指掌,不杀别人呢?而且……
“如果那位凶手就是丈夫身边的朋友呢?”易子寒问道,“刚好,也是个江湖杀手。”
“我怀疑过,但……”慕梦瑾眼神犹豫,在易子寒鄙夷的目光下组合着难以说出口的几个名字。
“什么?”
而且……
“那位丈夫,是你曾经的部下——慕容遥。”慕梦瑾开口给易子寒来了个惊天大爆料。
“………………”
“而他那么多年来最好的朋友,是崔嵬和笑晏。”
“……………………”
慕梦瑾不愿话说一半,于是将一切事情娓娓道来。
十年前的事是我记忆中永不会抹去的尘埃。慕梦瑾说道。
十年前的那一天,你被活捉返回京城。彼时帝后离心,太后受惊晕厥,于贤为加速和于启的最终争斗选择牺牲你。以你作为一切争端的开端,将你推出去作为千古罪人。皇后不愿此事的发生,但于她而言多是无能为力,于是在于贤下旨抄家及抓人之前派人暗中打开易府的大门,指使慕容遥护送一众人出城逃亡。而崔嵬负伤赶到京城,遇见了同样抵达京城的我。我们同样想要在朝前击鼓鸣冤,或是想方设法助你越狱,罪人就罪人吧,跟我们回去好比成为一粒被狂风吹走的不幸尘埃。然狱内看守森严,于贤收起鼓槌。正当此刻,有两个人找到了我——闫纯环和尤玉琪。
我知晓闫纯环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了结前生所有的不得愿,她由是让我们借此事助你脱身。她递给我一封信,让我前去交给归家的镇国将军,继而她告诉我,那位将军一定会仁至义尽,所有的一切她已安排妥当,只管第二天午夜的到来。
她告诉我昏迷不醒的太后一定会在第二天下午醒来,也一定会在二日相逢时离开,那么接下来的几天,就要大变天了。又让我转告崔嵬,若是想保住师门的根基,就速速假装易府的上宾,和慕容遥出城。
她的话里有太多的秘密,我来不及解读,只一心想让你脱离管钳,于是听了她的话——事实她没有骗我,但我们没有在前往景鸿的路上看到你。崔嵬,的确是一个很了解你的人。我们跟着他,去了南都,慕容遥亦然。
崔嵬与慕容遥二人性格迥异,大多时间不是为分歧争吵,就是在想怎么驳回对方的想法,那时崔嵬唯一能够欣赏的是慕容遥跟你不过两年,却能为你出谋划策。
后来,你在归来的马车上揭发于启的阴谋,遂了他想要杀你的愿,崔嵬战时被擒,我被敲定为白婵的后代,季知行被人谋害,你就此与人间分别。我与慕容遥最终只在官兵手中救下崔嵬,这也成为后来明堂之上压迫师门的借口。
在你生死不明的几年中,我们一直寻迹旧友的身影,直到某一日,他们二人在面对一个方案彻底撕破脸皮后,崔嵬才问慕容遥:我是因为挚友,他是我的家人我才找他,你呢?你为什么?他没给你任何好处,就连出去破案都把你留在府上,他一直防备着你,你又为什么找他?
因为良心。
慕容遥面对这样单刀直入的话,毫不犹豫回答道。
因为良心。
慕容遥说,他错失进入军队的机会后,被选入禁宫做守卫。这本不是他的梦想,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不用对任何事情上心,只管日子过下去。可他发现他越来越过不下去了,宫中所有人为了权力而做出的选择,每一项都在他意料之外。他知道皇后第一个孩子是怎么夭折的,他知道萧贵妃与于启之间的交易,他看透于贤对贵妃的假意,也知道那年你父母的真正死因。
他说他在皇帝,皇后,萧贵妃之间不断地徘徊,最终在护送皇帝躲避逼宫的路上看到了那场在皇帝意料之中,被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逼宫。
因为揭发大公主死因让他成为宫中某人的心头之恨,但幸运在皇后对他的感激,让放他出宫自保。可是这是皇家,不是寺庙,于贤所惧怕的便成为其他日后棋盘上最重要的一步。于贤让他去守护你,不是对你的关怀,而是对你的监察和对他的监视。若你忠心可鉴,那么他就算开口你也只觉得放屁;若你倒反天罡,那就一起作牺牲品。但他说他一定要向你揭发真相,他一直找机会提醒你陈穆如等人的居心和事情的真相。
在你被于启下通牒斩无赦的日子中,季氏不断受到皇亲贵族的骚扰以至于逼近灭亡。崔嵬作为年轻又毫无经验的继承者在一次屠杀后带领幸存者逃亡迁居版源,慕容遥前来为其开路。自此以后,二人便成为了普通意义上的朋友。
你身亡后,于启归来,下达命令不允许任何人祭奠哀悼,为保师门安危,在笑晏的再三提议下,崔嵬将你的名字从师门花名上彻底抹去。慕容遥为此在祠堂内大发雷霆,三个人畅叫扬疾,崔嵬情急之下拿起靠在墙上的笤帚将慕容遥扫地出门,后者转身而辞,几个人近两年未再相见。之后某一天,崔嵬安顿好师门的一切后进城游乐,这才遇上了在版源城里倒卖铁器的对方。
听对方说想安顿下来不再漂泊,于是搭手相助为其开店采买物件,慕容遥对锻造铁器这方面算得上精通,于是生意也做得越来越好。这边儿红火起来,三人则经常聚首,某一日崔嵬问起慕容遥突然改变想法的原因,慕容遥才支支吾吾半天说出原因来:我想和宋家的那位女孩成家,她叫宋爱尔,喜欢跳舞,我那天赌气离开版源,在路上遇到了她们一家,当时天上下大雨,我没带伞正寻思在店里等等,她母亲见了,就叫她给我一把伞。
就这样就爱上了?我猜你接下来要说不小心跟她对视了。崔嵬对于这样的情节实属无奈。
不是……我后来才知道她家是卖伞的,还很有钱。慕容遥立马解释道:她本来的目的是想把这把伞给我,然后我去还的时候顺便向我推销。
然后呢?
我真的去还了。
……给钱了?
给了,我亲手把钱交到她手上的。她许是才做完手工吧,对于我的到来还觉得有些吃惊,她说她以为我不会去了。我说开玩笑,我是借不是抢,你们是借不是送。
那之后我就经常去找她说话,她比我小,自然是瞒着家里来找我玩。
崔嵬眉头一皱道:她比你小关她瞒着家里来找你到底有什么关系?最主要是因为你是个男的,大哥。
你先闭嘴听我把话讲完。慕容遥继续讲,我居无定所,有一天听说她要去钱塘那块儿为雇主送货物,我担心她,就悄悄跟着去了。
你小子最好是悄悄。崔嵬最不缺的就是一颗敢于质疑的心。
我真的是悄悄的,不想给她添麻烦。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到了地了,那狗日的批人雇主听说她有跳舞这项技能,就说要她来一曲,你说说这像话吗?她当然不答应,说我是你的合作对象,不是你拿去冲喜的瓷娃娃。这一句话就把那批人整得难堪了,但那个批人还觉得自己的脸朝天,竟敢调侃起爱尔来,阴阳怪气得像一个碎掉的茶壶。爱尔见状就问他你到底买不买?要买买,不买早说。那个买家估计是来帮别人办事的又见爱尔好欺负的样子,便开始折半砍价。
我一听,嘿,这不来活儿呢吗。于是便翻窗户进去,跟他们几个斗嘴。他们说不过我,就开始胡说我和爱尔的关系,什么烂浑话都能从他们这些脏人的嘴里说出来的。他娘的那脑袋里装的都是狗屎。最后我受不了了,一拳上去让他脸上青了几天,最后答应原价买下来。
然后呢?
是的,他给爱尔道歉了。
他那么怕你?
不是,是爱尔去给当地的官衙子说他先攻击的我,我防卫下来。官衙信了,他慌了。
…………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