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看了什么书引得你师父方才发那么大一通火?”易子寒站在慕梦瑾的房前,手中接过慕梦瑾递来的伤药,道,“谢谢。”
“没关系,这是应该的”慕梦瑾反手将门拉来关上将一盏灯递给易子寒道,“我真的没有看什么书。”
二人并肩步入庭院,易子寒刚想张开嘴继续话题,却不料被打断。
“待会儿早点回来,别在路上摸索这样那样。路上注意安全。”
青重径披着一身素色的披风,手提一盏灯出现在小路上嘱咐道。
“是。”
“那两个孩子呢?回去了吗?”
“早些时候隋师姐说是顺路便先送他们回去了。”易子寒解释道。
“嗯……”青重径摆摆手放人,道,“快去吧,夜里风凉别冻感冒了。”
紧接着背过身去离开,嘴里喃喃道:“蕴哲这孩子……好些天不曾好好休息了……”
二人走至长廊,确定身旁再不会出现第三者后,易子寒捧腹道:“哈哈哈,怎么青先生如今还这么嘱咐你!摸索这样那样!像个小孩一样!”
慕梦瑾叹了口气道:“他一贯这样。还把我和姐姐当小孩子,我们习惯了。”
“啊…………”易子寒道,“我们师父就不这样,恨铁不成钢得要我们成长。嗯,不过都好,至少他还愿意管我们,这种死到临头了也有人打我们一巴掌的感觉总比没人在意好。”
长廊的一头,南奉楼与同光榭紧锁大门,相反,玉麟塔与广博轩灯火通明。
“玉麟塔……”易子寒问道,“这莫非和我们的问天台一样?”
“是的”慕梦瑾回答道,“观星象,勘天气。这是卜玄及天象的必修。所以到夜晚时,玉麟塔会格外热闹,此门学术的先生也会选择在夜晚授课。常听姐姐说那些星象的变幻,觉着甚是有趣。不过我不善观星,所以也与玉麟塔无缘。”
“我和问天台也没有缘分。曾经在我们同门那里算过一卦,他拿着我的年月生辰,星座本命,掐着那两根手指头算了半天,结果得出个命中带煞的结论,说我什么……啊,有劫财小人,大运劫官,枭杀流年……啊呀呀,想当初我蹲在那里听得毛骨悚然,回去以后吓得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导致每天都是昏昏欲睡的状态……最后师父把我叫走,问了一气,知道事情原委后把那个弟子叫过来数落了一顿,责骂他自己的课业都写不明白还来给我算,之后他给我道了歉说之前他是因为还看不懂星盘所以只好瞎编……我才没当真。”
慕梦瑾闻言道:“这样解释吗?其实若换作是我,恐怕不会放在心上吧。”
“…………”
“不破不立。大运流年十年为一次轮回,于人类而言,十年……应该是很长的一段经历了。所以这十年若是能得到什么,就一定会失去什么。重复计较,反而有损心性。”
易子寒反问道:“你没有过童年吗?”
慕梦瑾似乎被这句话呛得卡了壳。
“哈哈哈,抱歉。那时候我还小刚进入师门不久,认知世界是小的,觉得好的就笑,不好的哭。但就如你所说,换作是现在,想法肯定不一样。”
“…………”
二人路过广博轩,内里的学子几乎要将手里的书放在嘴里啃,只见隋鹤忽地从一扇门出来,手里拿着一本乐书。
见二人过来了,便抱臂靠在门框上,笑道:“原来你们两个在这里,我以为你们多少也能快点。”
她虽腰杆笔直,眼中却不乏疲惫。
“姐姐今晚又不回寝房吗?您已经三天没有回去过了,师父很担心。”慕梦瑾道。
隋鹤打了一个呵欠,道:“没办法,有的事做不完就是不能休息。你们不用担心,我又不是常人,熬不死我的。”
“…………”
“啊…………”隋鹤又打了一个呵欠,摆摆手让二人离开,自己向断雨湖走去。
看着灯火通明的广博轩,易子寒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问道:“话说回来——你到底看了什么书让你师父如此生气?”
“我真得什么都没看。”慕梦瑾摊开手无奈道,“他总以为是书上让我这么想的。”
“退一万步想,就算是书上这么说也没有什么错。”
“有些步子不能乱退。”
“为什么?”易子寒格外认真地提问。
“因为我真的没有看任何关于这方面的书。”慕梦瑾格外认真地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夸你!!你说的对!!很对!!哈哈哈哈哈…………”
慕梦瑾看着他,深吸一口气道:“好了,我现在知道你在夸我,但是你别闹了。”
“为什么?”
“因为有些步子是真的不能乱退。”
“为什么?”
“你的身后会给出一针见血的答案。”
“?”
易子寒后知后觉自己已经到达断雨湖桥面的边缘,若再笑下去今儿他将造就第一个“转身走进湖里”的经典实例。
二人虽刚认识不久,但由于自己长辈的原因,或许是比陌生人更能说得开一些。
“我真的在由衷夸赞你。”
“我知道你真的在由衷地夸赞我。但你能不能再往中间走一点?”
“怎么?我若是掉下去了你会救我上来吗?”易子寒揶揄道。虽说慕梦瑾曾经名声在外,但自己多少也从家师那里听说过他。
不过都是在数落他们易子寒几个时说的。
比如说:你们看看你们看看,那一天不是坐在那里就发半天呆就是上蹿下跳没个清净的慕梦瑾都能打出个花样儿来,怎么你们不行?凭什么?
当然,这种老掉牙的话术都被他们几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该抓的重点没抓住,该作答的没答出来,倒是对师父口中那个“不是坐在那里就发半天呆就是上蹿下跳没个清净的慕梦瑾”兴趣颇佳。
那时他们都在想:什么人能把发呆和上蹿下跳结合得完美无瑕?
可是如今见到了,又觉得不同。
首先,就单从样貌上来说,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惹是生非的,倒像是神仙膝下的长公子。
再者,看他在青重径面前都是恭敬的,总是尽到小辈的责任。
慕梦瑾见他揶揄,心下忖度一小会儿道:“嗯…………你可以试着跳跳,说不定我就救了呢?”
此话一出,易子寒顿感不对。
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所谓的“呆”只是他们长辈看来,这人儿在长辈前长辈后两副面孔啊!
其实若说是两张面孔还是过了点,不如说是他说的话多了些。
“?!!!!”
“?”
笑着,他只觉慕梦瑾将他拉向自己,他撞在慕梦瑾的肩上,将那人撞得晃了晃,一脚踩在浅水滩里。
慕梦瑾叹气道:“都告诉你了,往中间走一点。”
易子寒站直道:“啊……抱歉,疏忽了。”
看着慕梦瑾插入水中的半条右腿,又道:“你没事儿吧??”
慕梦瑾将右腿抬起来,水从他的裤腿上滴滴答答流下来。
他将一直绕过脖颈披在右肩的长发绕到颈后,结在发尾的发带垂下来,未被打结儿的部分在空中与微风共舞。
慕梦瑾将裤腿中的水拧干,道:“没事了。”
易子寒双手合十,眼一闭手一举头一低腰一弯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抱歉抱歉!!对不起!”
慕梦瑾心下组织了几次语言,又想说没事儿,又想说你其实应该跟我说“谢谢”,毕竟如若我不拉住你现在你是真的“转身走进湖里”……不过这些一句话是说不完的。
看着对方一个动作在原地保持良久,嘴里却憋不住笑了出来。
“什么?”
易子寒抬起头见慕梦瑾笑着,转过身对他说:“走吧。”
然后又补充道:“我待会儿再洗一个澡就是了。”
此刻路上已经去了许多人,所以也没人看见这场闹剧。
忽地,顺觉寺响起撞钟声,二人也在此时踏上遥远台阶的第一阶。
“你们的学子每日走那么远的路?”
“是。”
“不累吗?”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慕梦瑾叹气道,“原是为了大家的健康着想。由于不是每个学子都习武,所以这是为那些每天沉迷于书海的人设计的路线。至少不是三步一睡两步一食五步一学。”
“那你们呢?”易子寒来了兴趣,“你和隋师姐与你们的师父住在一起,算是他最骄傲的弟子了。”
慕梦瑾闻言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不是,姐姐才是。”
“怎么不是?你不是…………”
“我不是。”
“…………”
“师父他已经将我的名字从宗籍中移除。我不再是这个门的弟子,我只能算在这里长久居住的隐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