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你知道成年人的‘欺负’是什么意思吗。”
男人黑沉沉的眸望不到底,清淡的烟草味无孔不入般席来,简辰本能地用手撑着往后退,身体因为男人的突然靠近,紧绷到了极点。
理智被遗弃在发泄点前一刻,简辰闻言抬眼,浓密卷翘的长睫轻颤,眼尾因为刚刚的情绪激动而挑起一抹红色,圆润清澈的杏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迷茫。
他隐隐约约觉得,闻倦和他说的似乎不是同一件事。
被丢在玻璃茶几的手机开始嗡嗡作响,闻倦前倾身体拿过手机,看清来点人后微微皱了下眉,垂眸看了地板上裹着厚毛巾撒欢的小狗,接通电话起身欲走。
“给它擦一下。”闻倦把弯腰将小乖捞起塞进简辰怀中,接通电话起身欲走,经过青年身边时却微微停下脚步。
转过身,他有些无奈地看了眼眼眶泛红的青年,抬手揉了揉青年软蓬蓬的发顶。
和黑夜路灯下的五感混沌不同,灯光通明的客厅内,简辰连两人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沉浸在自我情绪中,他缓缓垂下眼,看着男人的身影一点点靠近,然后有一只手很轻的落在发顶。
男人的掌心意外的温暖,仿佛在安抚哭泣的孩提般,轻柔地在发顶揉了揉,然后用甚至能称得上宠溺的口气同他说:
“我没生气。”
客厅里很快只剩下他一个人,简辰将小乖抱在怀中,慢吞吞地用毛巾给它擦干身体,清澈的杏眼直勾勾地望着桌上的烧伤膏,还没反应过来。
半晌后,沙发上的青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睫眼睫微微一颤;淡淡粉红从脖颈根一直烧到耳尖,他想起自己几分钟之前毫无道理地撒气,又有些窘迫地低埋下头,随后飞快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下被揉乱的头发,极小声地嘟囔一句。
“......还说没欺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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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闻,明天就要进组了,”和闻倦所处的阳台完全相反,余承那边的背景音乐十分吵杂,“大半年出不来,今晚不过来放松一下喝口小酒?”
“不去,”抬着眼皮去看漫天星空,闻倦懒懒靠在阳台石栏上,脖颈在凄清银光下显得格外修长;他摸出一根烟在嘴边叼着,淡淡拒绝,
“家里有小孩儿,不放心。”
丁克主义者余承立即表示同情:“那你有点惨,小孩最难搞了。”
闻倦低头将香烟点燃,星点火光很快在黑夜里化为一缕灰烟消散;男人抬眸看着栅栏旁孤零零的路灯,想起某人不久前就蹲在那里,傻愣愣地抱着手机迎着冷风吹,蔫头耷脑的无精打采。
刚刚在客厅里闹脾气倒是很有气势。
“是啊。”回头瞧了眼低头认真给狗身子的青年,闻倦咬着烟无声地笑了笑,“就会窝里横。”
“行吧,猜你也不会来,哦对了,”突然想起什么,余承在电话那端哦了一声,“林秋明昨天回国了,找个时间一起聚聚吗。”
林秋明?
“没时间,”眼神渐渐冷下来,闻倦不耐烦地皱了下眉,不愿再废话,“没事挂了。”
“诶这些年你们俩怎么回事儿啊,上大学那会儿关系不是挺好的......”
啰嗦声戛然而止,闻倦靠着石栏慢慢等香烟燃尽,静静打量着眼前经过精心打理的空旷草坪,冷风拂过,突然想起九年前夏天的某个晚上。
那天他快凌晨三点才收工回家,推门后径直穿过客厅来到后院,果然就看见有一小团黑影在灯下静静蹲着,垂着脑袋时不时轻点几下。
简辰就这么抱着胳膊睡着了。
少年柔软的外表下有近乎执拗的倔强,不论别人好说歹说,只要闻倦在本地工作,简辰就一定会等他回家,不论深夜或凌晨。
仿佛在他身上装了雷达,隔着足足三米远的距离,少年便肩膀轻颤,猛然惊醒后,揉着眼睛有些迷茫的望过来。
不同于现在的温和俊朗,十五六岁的简辰脸上还有些婴儿肥,五官洋娃娃一般精致可爱,眶了濛濛水汽的大眼扑闪扑闪,朝人望过来时,再强硬的人看了都会心头一软。
少年在夜里视线不佳,腿蹲了太久又麻的站不起身,只能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挪到闻倦脚边,柔若无骨地小手拽一下他的长衣下摆,软儒儒地喊:
“哥哥,你回来啦。”
闻倦在他身旁蹲下,伸出手将软蓬蓬的栗色头发揉的凌乱,再扯扯小孩的肉脸,总是忍不住调戏道:“星星这么晚不回家,是在等谁呢?”
那时少年羞于表达感情,回回都被问的红了脸,紧紧抿着嘴不说话,非要闻倦佯装生气起身时,又慌忙抓住地他的胳膊,垂着脑袋不说话。
还未经历变声期的少年声音绵软,一着急奶音便不受控地跳出来,闻倦背对着人得逞地窃笑,声音却故意压低:“不说话我走了。”
胳膊被死死拽住,一片寂静中闻倦能清晰听见青年逐渐急促的呼吸声,心中倒数三秒后,身后果然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
“星、星星在等哥哥回家。”
...
最后一缕白眼熄灭,阳台上最后一点星火也随之消失,闻倦双手插兜靠着石栏,凝望着璀璨星空,发现思绪彻底走远,摇摇头无声笑了笑,返回屋内。
客厅里静悄悄的,走进才发现一人一狗都在沙发上睡得正熟,裹着毛巾的小狗缩在青年怀里,青年手上还保持着擦拭的动作,只是身子略微蜷缩着,斜斜歪在沙发上。
异常宽松的毛衣坠着,将青年清瘦的身形勾勒,领口处能看见两排清晰锁骨,卷翘的黑色长睫随着呼吸轻颤,整个人乖巧到不行。
弯腰将房间取来的毯子给人盖上,熟睡的青年在梦中很轻地嘟囔一声,拽过被子盖上后转身缩进沙发里,其间还不忘捞起身边的小狗,唯独留给闻倦一个清瘦的背影。
轻叹口气,闻倦将手边的夜灯打开,放在沙发旁的圆桌上,低头看了眼睡容安详的青年。
没忍住地,抬手轻轻揉了揉简辰柔软的发顶。
似是有所感应,青年粉嫩的唇轻轻抿了一下,无意识地在闻倦的掌心蹭了蹭,然后又同幼猫般蜷缩成一团,贴着沙发沉沉睡去。
闻倦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小孩长大了,没以前好骗了。
但一直这样下去可不行。
-
简辰第二天是被小乖舔醒的。
“唔,小乖别闹......”左脸传来湿乎乎的热意,简辰缩了缩脖子睁开眼睛,小乖玻璃珠般圆溜溜的大眼立刻出现在眼前,嘴里还叼着软绵绵的灰色毛毯。
迟钝地瞪了这张毯子几秒,简辰腾地从沙发上弹起,迷茫地左右环视一圈,毫不意外地在餐厅里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昨晚直接在这里睡着了?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闻倦只穿了件薄薄的黑色长衫和一条宽松的居家裤;可即便是这样简单随性的搭配,男人肩宽腰窄腿长的完美身材都丝毫不受影响。
餐厅处断断续续传来女声,男人似乎在和人谈工作,听见客厅的动静便回头望过来,抬手指了下桌上丰盛的早点,示意简辰过来吃饭。
一气呵成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简辰不是意外在这里过夜,而是本就该在这个家醒来、吃早餐一样。
空气里飘来香浓的小米粥味,肚子应景地咕咕作响,简辰过去在男人对面坐下,看着桌上清一色自己爱吃的肉包米粥,不自觉地轻轻咽了下口水。
“先去洗漱,洗手间里有一次性洗漱用品,”看着简辰不住咽口水的馋样,闻倦轻笑一声,扶了下蓝牙耳机,“安娜你接着说。”
安娜从九年前就是闻倦的经纪人,在圈内以脾气火爆闻名;听见这个名字,简辰自然知道对方在谈业务,懂得避讳地起身去了洗手间,还不忘顺手关上门。
洗漱台上放了黑白两套洗漱用品,除了颜色以外,连电动牙刷的朝向都相同;整齐摆放在一起时,就像一对情侣用品。
简辰还没睡醒,就这样垂着眸,呆呆看着开着两个马克杯和牙刷。
一边的洗面奶一看就是男人日常用的,拿起来甚至能闻到些熟悉的淡淡薄荷香。
白色马克杯里接了水,简辰照着镜子慢慢刷牙,隐约听见闻倦和经纪人的交谈声,两人似乎在讨论闻倦新上映的电影《杀/手》。
具体内容不得而知,只是在推门出去后,恰好看见男人靠在椅背上,勾唇讽刺一笑:“......票房日均不过亿的商业片,也值得我特意去记名字?”
简辰:“......”
电话里隐隐传来“炒CP”、“势头正好”以及“兄弟情”等字眼,简辰在餐桌上埋头吃包子,仓鼠一般两颊圆鼓鼓的,然后就听闻倦略微直起些身子,面色有些冷。
“对方如果执意要炒CP,”男人一双黑眸沉沉,慵懒声线不难听出不悦,“直接发声明,实在不行就律师函。”
简辰这才听出点端倪。
正上映的电影里,闻倦扮演一位患有多重人格分裂的杀手,每个人格独立且毫不相同,却都不约而同地想杀死同一个人,也就是这部电影的男二,同样是位年轻小生。
这位演员号称是闻倦的死忠粉,自电影上映以来,不仅在路演时就故意表现亲密,还买了无数通告热搜,试图以“相爱相杀”的噱头来炒两人的CP;不仅如此,他同时还有另一档电影要上,不少闻倦的粉丝吃下CP后,统统去贡献了票房。
至少在合作期间,CP大火能带来的效益必然是双方互利的;只是闻倦向来是最讨厌和人炒CP,这些年工作室发的声明里十有**都是撇清关系,有一回发了几次声明还被蹭热度后,直接极不耐烦地甩了个“滚”字。
从闻倦拿过大满贯后,敢明目张胆拉他炒CP的已经很少了,简辰一边想着,低头喝了口粥又拿起一个包子,刚塞进嘴里,右手就被人对方抓了过去。
简辰半口包子还在嘴里:“......唔!”
“还有,明后两天的活动,通知主办方重新安排站位,我讨厌和别人身体接触,”眉头紧皱地看着简辰泛红的手背,闻倦再次开口时,语气已是极不耐烦,
“别动,我看一眼手好没好。”
手被紧紧抓着的简辰:“?”
不是说讨厌和别人身体接触?
“新电影要宣传,进组这几天你自己擦药,”从一旁的高脚凳上拿起星星图案封口袋,闻倦重新点了一边里面的各类药膏,然后把袋子推过来,看着简辰的眼睛:
“如果我回来那天,你手背上的上还没好——”
隐隐觉得不妙,简辰默默吞咽一口,紧接着就见男人眉眼一挑,笑眯眯地道:“‘黎明将至’的整个拍摄期间,我都只喊你‘星星’。”
七寸被抓,简辰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用力将手抽出来,极小声地嘟囔一句,试图表示不满:“.....反正别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对方笑意更深:“你知道就行。”
敢怒不敢言,简辰鼓了鼓腮帮子,又愤愤不平地嗷呜咬了一大口包子,正准备埋头喝粥的时候,桌上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上显示着何杰发来的消息。
【杰哥:小辰,我在闻倦老师家门口了,你直接出来?】
简辰把手机举起来给闻倦看,男人低头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点击几下,淡淡解释道:“早上他打来电话,我替你接了。”
别墅门缓缓打开,门后的何杰在见到简辰后,脸上那点强撑的镇定又瞬间变成了惊恐。
不是他大惊小怪,试问哪家经纪人,在看见自己恨不得双手捧着呵护的艺人,大清早衣衫不整的出现在疑似图谋不轨的圈内大佬家里时,还能面不改色地打招呼?
动作僵硬的问过好后,何杰一双狐疑的眼瞪大了盯着简辰,满眼的质问,眼珠几乎都要瞪出来。
面对自家经纪人直勾勾的审视目光,简辰现在不方便解释,只能朝人讪讪一笑,拿过装了药膏的袋子,然后转头朝闻倦客气道谢。
“等一下。”
屋里突然响起男人独特的低音,两人不约而同地后背一僵,就看见闻倦手撑着太阳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眼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片刻后,男人指了指简辰身上宽大的毛衣,薄唇轻启:
“这件衣服,你是不是要脱下来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