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海洋上方,灰黑色的雷雨云团肆无忌惮地翻滚着裙边,闪电混夹在倾盆大雨里落到汪洋之中。
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一艘白色游船开足马力,贴着雷雨云团的边缘急速行驶。
船长面色凝重地注视着前方,铺天盖地的雨水让能见度不足五米,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才能把船上所有人安全带到岸边。
快点!再快一点点!
他们是有机会的!
剩下的路程原本已经不多,以这艘船的性能,开足马力,船长有信心在半个小时内到达码头,他们已经向码头报备过,只要游船进入码头范围,所有人就安全了!
“顶住!都给我顶住!别慌!很快就到了!”船长大声给驾驶室里船员们打气。
另一边,汇集了所有乘客的船舱内,一开始恍如死水的人群里渐渐出现声音,有胆小者的低泣,也有迷信者的祈祷。
但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出来让大家保持安静,所有人都在面对着未知的风险。
摇晃到让人想吐的游船,全方位无死角落下来的雨水,还有时不时炸响的惊雷,似乎都在预示着他们无限接近死亡。
谢书弈紧闭着眼钻在陆宣庭怀里,这个时候他早没有什么男男大防的意识,只有抱住这个人,才能让他得到暂时的安稳。
而陆宣庭也毫不吝啬自己的怀抱,揽着谢书弈的同时,还会不时安抚他。
“导演,我们会不会死啊?”不知是谁突然出声,问得怯弱又小心。
石常勉强镇定住心神,看了一圈没找到发问的人,只能提高嗓门,说:“大家不要担心,我们要相信船长,旅程当中有些波折都是正常的,不就是一场阵雨,换个地方下你就不认识了?”
“对,剩下的路程不多了,大家再坚持十分钟,再有十分钟就能看到码头了。”船舱内的负责人也出声应和,他的话显然更加让人信服,“这样的天气我们以前也遇上过,大家不要担心。
我们的船很牢固,大家放心,只要大家按照我们的话,保护好自己,很快能够顺利上岸!”
窃窃私语声在负责人的鼓励下散去不少,但船舱内的氛围依然沉重得可怕。
负责人所说的“十分钟”似乎总也到不了头,但没有人再问到底还要多少时间。
海浪击打在船体上的声音,混合着心跳声,笼罩住每一个人,时间被无限拉长又仿佛虚无,每个人都在等待,或生或……死。
直到——
“码头!我看到码头了!”喜悦的惊呼传遍每个角落。
谢书弈瞬间睁开眼,抬头和陆宣庭对视,两人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劫后余生的庆幸。
“没事了,没事了……”陆宣庭好像一台复读机,这时候只会在谢书弈耳边不断念叨这三个字。
谢书弈鼻子有点酸,想哭又哭不出来,只能吸着鼻子抱住陆宣庭:“六哥,太好了,我们不会死了。”
随着游船越来越接近码头,天际的雷雨团也逐渐远去,等到游船停泊进港湾,头顶的天空又是一碧如洗,万里无云。
一船人手软脚软地下船,站到码头上之后才感觉活了过来,有激动的已经跪在地上亲吻地面。
码头上,和节目组对接的姚村村长老刘早已经等着,见到他们全须全尾下来,如释重负,快步迎上去紧紧握住石常的手:“石导演,见到你们我就放心了!
刚才听到气象报告,我一颗心吊起来就没踏实过啊,这次风暴太突然了,已经好几艘船遭殃,我还担心……总之,你们能平安到达真是佛祖保佑。”
村长皮肤黝黑,说话带一点口音,本来他不说还好,现在一听有船遭殃,所有人全都后怕起来,深切地感受到他们是真的与死亡擦肩而过。
谢书弈本来脸色就不太好,听完村长的话更加难看,脚下一软,几乎要跪到地上。
幸好陆宣庭一直扶着他,这时直接把人抱住,哄孩子一样亲吻他的额角:“不怕不怕,我们已经上岸了,不要怕,我在这儿,我陪着你。”
小咸鱼长这么大一直都顺风顺水,今天遇上的风暴实在是他目前的人生里,最可怕的遭遇了,理智上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但情绪上哪能那么容易平静?
这时候他也没有心思害羞或者酸涩,直接伸手环住陆宣庭,全身上下牛皮糖一样牢牢贴上去,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确定他们是真的还活着。
陆宣庭虽然比谢书弈好一点,但刚刚死里逃生,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涟漪?
谢书弈抱着他汲取安慰,他又何尝不是在通过拥抱谢书弈获得平静?
两段不同的心跳在紧密的拥抱里趋向一致,谢书弈的呼吸慢慢稳定下来,脸色也正常了,他动动身体,松开陆宣庭,对上眼前的脸便忍不住笑起来:“六哥,你真好。”
陆宣庭看着青年左脸颊的梨涡渐渐深邃,心也跟着安定下来,再次伸手揽上谢书弈后背,在他额头落下安抚的轻吻:“乖,没事了,我们都没事了。”
“大家上车大家上车,咱们先回村里休息。”此时,村长老刘放开嗓门招呼众人。
随着他的声音,大家跟在村长身后前往停车场。
姚村依山而建,现在是绿豆半岛上保留最完好的青京族居住村落,面积宽广,与时俱进。
一进村里,就是一个圆形广场,足有三个篮球场大小,周围零星分布着几个农家风情的店铺,门口挂着木牌,上书“内有wifi”几个大字。
老刘把节目组带到当地农家小院改造的民宿,安排节目组入住。
民宿干净整洁,土色土香,但住宿条件有限,所有房间都是标准的两人间,不管是导演还是嘉宾,都不能独享房间,好在也没有耍大牌的,大家都欣然接受安排。
晚餐就在小院的天井里摆的席面,露天大圆桌,丰盛土家菜,别有一番风味。
吃过饭,所有人都选择回房间洗漱睡觉,海上的经历让他们身心俱疲,急需好好睡上一觉缓解。
谢书弈自从上了岸一直蔫蔫的,对陆宣庭也格外依赖,小咸鱼虽佛,但可一点不想英年早逝,下午的经历着实让他心有余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陆宣庭洗完澡出来就见谢书弈在床上打滚,一条薄被缠得像根麻花。
他套上睡衣走过去,弯腰拍拍谢书弈小腿,问:“睡不着?”
谢书弈停下扑腾,干脆翻身做起来,盘腿坐在床上,胡乱搓揉脑袋:“我已经告诉自己不要去想船上的事情了,可我的脑子就是不受控制,老是不停去想不停去想。”
陆宣庭抿一下唇,没说什么,很明显,谢书弈的反应属于应激后遗症的一种,如果不好好疏导,影响可大可小。
他走过去拉出被谢咸鱼缠成麻花的薄被,抖开铺好,然后坐到谢书弈身边,掀开被子示意他躺下:“今晚我陪你一起睡。”
“一、一起、睡?”谢书弈眼睛倏然睁大,不可置信地瞪着陆宣庭。
陆宣庭不轻不重敲一下他脑袋,推他肩膀让他进被窝:“不然放着你在床上一直鲤鱼打挺吗?你要真这么折腾,今晚我俩谁也别睡了。”
谢书弈犹豫了一下,挪挪屁股,听话地躺好。
陆宣庭在他身边躺下,顺手关了大灯,只留一盏门口的夜灯。
双人间的床铺并没有很窄,躺下两个成年男性之后,属于凑近点儿尚有空间,离远了贴着床边。
谢书弈直挺挺躺着不敢有所动作,在五分钟之前,和陆宣庭躺在同一张床上这种事情他连想都不敢想……好吧,夜深人静春心荡漾的时候,他还是幻想过一下的。
但梦想实现得太快他也招架不住,浑身上下崩成一条线,就怕自己管不住哪里冒犯了陆宣庭。
陆宣庭就不一样了,躺下之后不仅没有保持标准睡姿,甚至直接张开左手臂穿过谢书弈脖子,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一下,让人躺进了自己怀里。
谢书弈:……
更加不敢动了。
“六……六哥……”他颤颤巍巍开口,双眼盯着天花板,什么游船什么风暴,在陆宣庭躺到他床上的时候,都从脑海里消失得一干二净。
陆宣庭听他声音打颤,以为他身体不适,紧张地问:“怎么了?还是很怕?”
“不是不是。”谢书弈连忙否认,舔舔嘴唇,说,“我们这个姿势……”
“姿势?姿势怎么了?”陆宣庭耿直如铁,“这个姿势你不舒服?还是你不想跟我一起睡?”
“我不是,我没有!我想睡!”谢书弈一着急,伸手揪住陆宣庭睡衣,就怕好不容易得来的“艳福”泡汤。
陆宣庭失笑,搂着他的胳膊自然地安抚他:“那你放松点,上学的时候没和同学一起睡过觉?怎么和我一起睡就紧张成这样了?”
谢书弈讪笑两声,松开陆宣庭睡衣,做了好几秒心里建设,绷紧的肌肉总算放松下来。
陆宣庭感受到谢书弈的变化,欣慰一笑,提议说:“要是睡不着,我们聊聊天?”
谢书弈点点头:“嗯,六哥你想聊什么?”
陆宣庭想了想,问:“你是表演专业毕业的?”
谢书弈对着天花板,目不斜视:“对,家里有认识的长辈是做这方面的,所以考大学的时候报了表演。”
“那——”陆宣庭转头看一眼身边人,“如果不学表演,你会学什么?”
谢书弈头一歪,认真思考:“做动画之类的吧,毕竟以前大小算是个二次元,嘿嘿。”
陆宣庭笑,问:“后悔过进入这行吗?”
谢书弈毫不犹豫回答:“不后悔呀,横竖都是打工,都……差不多吧。”
陆宣庭侧头看他一眼,想起苏苗转述王延对谢书弈“事业心”的哀怨,突然又对王延同情起来。
谢书弈见他不出声,缓缓转个身面对陆宣庭,一双眼睛画笔一样描摹身边人的侧脸,心里美得几乎冒泡。
“六哥。”他小声叫人,“你说你对晓冰姐没有那方面的想法,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小咸鱼心机地没有限定性别,就想套路一下男神。
陆宣庭只当他是八卦,耿直地回答:“大方贤惠的吧。”
“啊?”谢书弈眉头一皱,嫌弃说,“这、这……范围也太大了。”
“想给我做媒啊?”陆宣庭调侃他,“你自己呢?有对象了没有?操心起我来了?”
谢书弈抿着唇笑,就是不说话。
安静了一会儿,陆宣庭问谢书弈:“书弈,你喜欢演戏吗?”
“喜欢呀,演戏可有意思了。”谢书弈从不避讳自己对职业的喜好。
“你想过有一天放弃演戏吗?”陆宣庭的声音有点低,要不是谢书弈听得仔细,几乎要漏掉他这句话。
“想过呀。”小咸鱼有话直说,“什么时候不想演了就退圈呗。”
陆宣庭诧异:“为什么?”既然喜欢,难道不应该想要一直、一直演下去,想要参与更多的作品,创造更多的角色,挑战更复杂的人物吗?
谢书弈眉心一蹙,小小声“嘶”了一下:“这……没有什么为什么吧,演戏很开心,所以我喜欢演戏,也想一直很开心地演戏。
可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开心地演戏了,那不如不演,我演得不开心,观众看得也糟心,互相折磨,大可不必。”
陆宣庭怔愣,随即失笑。
谢书弈……果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你说得对!不想演了就退圈,管他三七二十一。”
谢书弈扬起嘴角,笑得眉眼弯弯,但突然警觉起来,六哥这话……难道一直拿不到影帝太受打击,让他有了退圈的念头?
这可万万不行!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小咸鱼赶紧找补:“但但、但要是还想演戏,可千万不能退圈啊。”
陆宣庭见他突然慌起来,猜他多半以为自己要退圈,笑一下,收紧手臂,侧头抵住谢书弈额角,说:“放心吧,我还没退呢。”
谢书弈半信半疑,微微转一下脑袋,正好和陆宣庭来了个额头相贴,鼻尖相抵。
小咸鱼脑子当下宕机,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陆宣庭感觉到他的身体又僵硬起来,笑着拉开距离,不忘调侃:“怎么动不动就紧张?我有那么可怕吗?还是说你对我有非分之想,所以做贼心虚了?”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敢想!”谢书弈欲哭无泪,就算他现在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在男神面前他还能说什么?
陆宣庭逗他上瘾,伸手挠他痒痒肉,誓要让小咸鱼放松下来好好睡觉。
谢书弈弱鸡一只,不敌男神攻势,笑得梨花带泪,气喘吁吁求饶。
这一闹,谢书弈还真感觉出困劲儿来,重新躺回去没多久,眼皮打架会周公去了。
陆宣庭见他安稳入睡,拉好两人的被子,对着谢书弈的睡脸轻道一声“晚安”,也躺下睡觉。
P.S.海上突遭雷雨这个不全是为了戏剧效果的编撰,是有真实事件的,以前在新闻里看过,有游客不幸在这种突发极端气象里丧生,是很可怕的灾难。
P.P.S.关于纯盖棉被聊天……
小咸鱼:就算我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你以为审核会允许我干什么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疾风骤雨(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