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娘娘腔!你们让开!”
林煜要走却被人拦住,这些人有不少都是七八岁才被家里送来上育红班,就连庞迪都比他大了一岁。尽管酝酿了一天半的勇气,林煜还是有些胆怯。
“不让又能怎么样?”
“你们看他说话的样子,还你们让开!可真像个女的!”
一个孩子学着林煜说话,林煜认得他,叫张开,跟他同村是隔壁班的。
“我不是女的!”
林煜大声喊了句,想要冲出去,却被张开狠狠他推了回来。庞迪虽然没有主动上前,但也不坏好意地盯着他的尿尿的地方瞧。
“你说不是就不是?”
张开又推了他一把,“你要说你不是女的,那你把裤子脱下来,让我们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把!”
林煜差点没掉到粪坑里,他攥紧了拳头,想着自己不害怕,他不怕,他爸爸说了不管任何情况都会保护他,他不能挨欺负,今天拖了裤子,没准以后这些人每天都得让他脱。
“滚开!”
林煜学着电视机里的骂人话,骂出来一句。
可他软绵绵的粤省口音,让这一句他仅仅能想出来的骂人话,变得滑稽无比毫无威慑力。
“就不滚,就不滚,你能拿我们怎么样?”
庞迪又在学他说话,甚至还伸出手来要抻开他的裤绳。
“你别碰我!”林煜像只被彻底惹毛了的兔子,爆发出一声尖叫,紧接着狠狠推开他跟前的庞迪,一股脑就要冲出去,可其他的孩子已经打定主意要欺负他,哪能轻易放他离开。
“死娘娘腔,竟敢推我!”
庞智一个趔趄,差点掉粪坑里。
他指着林煜大骂,“拦住他,不能让他去找老师!”
转瞬间林煜被摁到旱厕的地上,乱七八糟的手脚踩着的他背,跺着他的脸,旱厕里冲天的臭味在挨打中被忽略掉,他甚至觉得自己快死了。
快要被这些人给欺负死了。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裤子被别人扯着往下走。
“有些人欺负人没有理由,他们就喜欢这样做……”
“儿子,打回去,爸爸给你兜底……”
每个人的童年都是个不断完善自己的过程,从前的林煜像个缩在蚌壳里的小人,就算有人骂他是小流氓,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击回去。
但现在不一样。
他能明显感觉骂他小流氓和要扒他裤子的区别。
“你们别碰我!”
“啊啊啊!”
从没打过架的林煜,根本找不准机会反击,面条似得胳膊胡乱挥舞,视线恍惚见,他看见庞迪骑在他身上,正在拖着他的裤子往下扒,一时间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不想被他们欺负。
不能每天被人扒裤子。
“我打死你!”
林煜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掀开身上的庞迪,把庞迪整个人推到在地,一股脑冲过去也骑在庞迪的身上,他不会打人,只能拳头不断朝着庞迪的脸招呼。
其他小子见林煜敢反抗,打的更狠。
林煜感觉自己都要疼死了,可能死了都没有现在这么疼,他大叫着,不管别人怎么打他,他都可庞迪一个人揍,先前还企图羞辱人扒人裤子的庞迪,此刻被他打的眼眶上的肉都要裂开,连连哭叫,可林煜这会就跟疯了一样,压根听不进去任何。
就连旱厕外面的上课铃声都没听到。
“别打了!”
“别打了!”
张开到底是大了两岁,他一把把林煜抻开,对其他人说:“再打他告诉老师,咱们回家都得挨揍!”
就这么不到五分钟的功夫,几个人身上都埋汰的不像样。
庞迪也从地上爬起来,狰狞瞪着林煜。
林煜像是怒极的兔子,双目赤红反瞪着他,两个小的各自心底里都明白,他们因为什么打架,因为什么针尖对麦芒。
“上课了,庞迪!”
张开推了推被揍得够呛的庞迪,“你哥不说他是娘娘腔,你还没个娘娘腔厉害,被他摁在地上打,我都有些怀疑你哥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我哥说的当然是真的!”
庞迪这会看起来奇惨无比,眉骨那块正片肉都被林煜给打出了口子,正淌着血,他死死盯着林煜,“小南蛮子,死娘娘腔你等着,早晚把你裤子扒下来,把你尿尿的把揪下来,给我哥报仇!”
马上就要上课,其他打人的已经往出走。
林煜攥着拳站在原地,他头发也蹭了一堆带尿的泥,胳膊和脖子全都疼的要死,可庞迪的话不断在脑子里回响。
他们还是要每天都欺负自己。
庞迪想扒他裤子,就是想给他哥庞智报仇。
庞迪、张开,这些人这么欺负他,就是因为庞智把他推下河过。
他没做错任何事,他没主动欺负过任何一个同学……
林煜七扭八歪的心眼,终于在刹那间跑偏,那一刻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他只知道,他不能被任何人欺负,他别人怎么对他,他就要还回去。
“你去死吧!”
林煜一股脑跟炮弹一样冲出去,直接把身子刚擦过台阶的庞迪撞倒,庞迪惊呼一声,一个没站稳转瞬人就彻底消失不见。
“扑通”一声闷响。
张开转过头愣了能有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撒腿就朝着外面大喊,“庞迪掉厕所啦!老师!庞迪掉厕所啦!”
十分钟后。
幼儿园水井旁。
林煜扣着裤缝,站在人堆后面,紧张地看着老师们不停压水井,用水管子冲掉庞迪身上的污秽东西。
“天老爷!这也太臭了!”
老师们捏着鼻子冲洗,周围一圈的人没有一个不捂着鼻子的。
满身粪便的庞迪此时也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李老师简直无奈到了极点,她看着林煜一身的伤道:“林煜啊……在学校打架是不对的,老师知道肯定是庞迪他们欺负你在先,可你也不能把人往粪池里推啊。”
林煜低着头,看着庞迪惨兮兮被扒光坐在水井旁,觉得自己错了,但他又觉得自己没错。
“你这孩子,你怎么不说话呢?”李老师觉得有些心累,原本他以为城市里回来的林煜,跟他爸爸一样是个品学兼优的好苗子,可这才开学第二天,他就把同学推到了粪坑里。
那学校的粪池,大人掉进去都容易呛口鼻,何况一个小孩儿。
“这件事太严重了,我已经叫了你跟庞迪的家长,看下午你爸妈来怎么跟庞迪的家长交代。”
一听叫了家长,林煜猛地抬头,转瞬他又把脑袋低下去,又是一声不吭。
“林煜,老师跟你说话你听见了吗?”
说了老半天,这孩子愣是一声不吭,她都要觉得他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李春艳继续道:“林煜,去给庞迪同学道个歉。”
这回林煜总算回话了,他偏头看着还在冲水,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苍蝇的庞迪,双眸倔强凝结,“我不去。”
“你这孩子,跟你怎么说不通呢?”一天半来,李春艳对林煜积攒的好感瞬间一空,“是你把庞迪推到粪池的,他差点就呛死了,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没做错?”
“你去给他道歉!”
“我不去!”
林煜的反骨此时仿佛刚长出来,不分场合地亟待跟人犯倔,“老师,我没做错,我不给他道歉!”
“你……”
李春艳简直气结。
到了中午放学的功夫,庞迪身上的屎尿总算是冲了个干净,他穿来的那身衣服不能要了,只能什么都不穿等着家长来接。
林煜也没人来接。
老师虽然叫了家长,但他爸妈始终都没来。
回家的路上,幼儿园的小朋友都对他指指点点,挨打后怕带来的紧绷感褪去,变成了身体一刻不停的颤抖,他脖子疼、后背疼、小腹那块害羞地方被庞迪他们抓得更疼。
他出神地想着,他把庞迪推到粪坑里,庞迪要真的死了,他爸会不会因为这坐牢。
熟悉的声音倏地在背后响起。
“林煜!”
“林煜,你怎么了,谁打你了吗?”
阎晓东跑过来,像一阵风,拎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比他大不了多少的脸上除了紧张还有愤怒,“谁打你的?谁碰的你!”
霎时间,羞辱和委屈仿佛泄了闸,林煜瘪着嘴,眼泪大颗大颗往地上砸,哇地一下哭出声,“哥,鼻涕哥哥,我推人、庞迪他们打我,扒我裤子,老师还说庞迪就要死了……”
林煜颠三倒四的话,阎晓东没捋明白,但他知道了,林煜指定是挨打了,并且打他的人就是庞迪。
“庞迪这个死崽子!”
阎晓东咒骂出声,简直气不可遏,“他都打你哪儿了?就光他一个人打的吗?”
林煜摇头。
“他打你,那你怎么不告诉老师?”
想起李老师让他给庞迪道歉的生气样子,林煜又摇头。
“你说话呀,老摇头我哪能知道庞迪因为啥欺负你?”阎晓东急的不行,又瞧林煜被打衣裳也破了,脖子也划出血了,叹了口气道:“走咱先回家,庞迪那个死崽子我过后再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