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元旦,因为要放假,学校难得仁慈了一回,没上晚自习,元旦晚会结束后各班就开始让学生打扫卫生放学回家。
他们班还要退礼服,不过也没耽误多少时间,郁商到家的时候天都还没黑。
今天的班群里格外热闹,娜姐发了他们比赛的视频和照片。
郁商见状立刻点开,因为他和周玄序站在最中间,因此几乎每张照片都有他们。
郁商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只掉进米缸里的老鼠,十分幸福地把娜姐发的照片一张一张全部点开,然后全部保存下来。
保存完后看了一会儿,虽然一般没人会动他的手机,但为了以防万一,郁商又把它们全部转移进了私密相册里。
看着突然满当当的私密相册,郁商心中感到了极大的满足。
正当他保存完准备细细欣赏的时候,就见江池影突然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郁商点开,是一张照片。
今天江池影在教室拉着他拍的那张。
江池影拍的太快,郁商本以为他是随便拍的,没想到拍得竟然还不错。
江池影搂着他的肩膀,两人站在教室里挨得很近,身后阳光洒落,还有……
郁商突然发现了什么,将照片放大,然后在他和江池影的间隔里看见了周玄序。
不过他离得很远,只拍到了一个侧影,如果不是放大根本没人会注意。
郁商几乎是立刻便把这张照片保存了下来,然后发过去:【拍得不错。】
【江池影:那是,哥们的拍照技术可不是吹的。】
【江池影:不过把学神也拍进去了。】
【江池影:有一说一,学神光是一个侧脸都好帅,难怪能迷住白晚溪。】
郁商看到这个名字,原本还不错的心情瞬间低落了下去,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今天元旦晚会时两人一起演奏的画面。
【困了。】
【江池影:啊?这才几点。】
【睡了。】
【江池影:?你认真的?】
【再见。】
【江池影:行,不理解,但尊重,祝你做个好梦。】
【嗯。】
郁商回完直接反扣手机,然后向后躺去。
算了,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
原本说困了是为了敷衍江池影,但一躺到床上,似乎还真生出了几分困意。
郁商干脆就这么躺着想睡一会儿。
然而眼睛都已经闭上了,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又重新睁开了眼睛,爬起来拿起了手机,点开江池影给他发的那张照片,然后把那张照片设置成了手机的桌面背景。
郁商设置好后点开手机,一解锁就能看到他和江池影。
以及很后面的……周玄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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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商是很不喜欢节假日的,因为这意味着他得长时间呆在司家。
一般情况下他能出去就出去,要么去学校上自习,要么回姥姥家,但元旦就放一天假,想了想也没有折腾的必要,干脆就忍了。
只要他不下楼应该没事。
因此元旦那天郁商从书包里拿出一沓卷子准备窝在房间里做题。
一方面是为了用学习逃避来逃避下楼,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期末快到了。
然而没想到司延中午吃饭的却带回来了一群人。
都是他的朋友,其中还有之前运动会在跑道上推他的那个人。
今天司叔叔不在家,司延也早早就出去了,因此杜如岚只做了她和郁商的饭。
她没想到司延会突然带这么多人回来,有些惊讶,但还是立刻起身热情地招呼起了他们。
“你们好,都是司延的朋友吗?吃过饭了吗?”
“还没。”司延回道。
“好,那阿姨去给你们做。”杜如岚说着招呼他们坐下后便向厨房走去。
快走到门口时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折回来对着郁商道:“郁商,帮妈妈招待一下,给他们倒一下水。”
郁商的饭吃到一半,但已经不打算吃了,正准备上楼避开他们,但杜如岚这么交代了,他也只能起身。
那群人丝毫没有自己是客人的自觉,很随意地坐在沙发上。
司延坐在沙发正中间处打开了电视,那个之前在运动会上推他的男生看起来和司延关系最好,就坐在他旁边。
郁商隐隐记得司延说过那个男生的名字,但当时没留意,早就忘了他叫什么。
不过这也不重要,郁商只想赶紧把水给他们倒了然后上楼回房间。
那个男生明显也记得他,因为上次的事有些心虚,一直回避着他的视线。
郁商拿了杯子倒完水后便想离开,然而却被司延叫住,“不喝水,我想喝茶。”
他们一起住了这么多年,尽管不喜欢对方,对于彼此还是太过了解。
郁商知道他根本不在乎喝的什么,只是喜欢通过这些小事压他一头,体现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郁商懒得在这些小事上计较,重新泡了茶给他们换上。
司延这才满意地放他离开。
郁商本想直接上楼,但看了一眼餐桌,还是走过去把没吃完的饭菜收好,然后把用过的碗筷端到厨房开始洗碗。
杜如岚正在做饭,看了一眼正在洗碗的郁商,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司延,眼中没有多少爱,只有一种不知名的欣慰感,“还是你最乖。”
郁商闻言正在洗碗的手顿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如常,擦干净了洗好的碗筷。
他已经过了觉得这是夸奖的年纪,因此并没有回答,只是说:“我先上去了。”
说完没有等杜如岚回答便推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那群人围着司延看电视的看电视,打游戏的打游戏,又乱又吵。
郁商喜欢安静,但也知道自己无权干涉,因此只能希望他们只在楼下吵闹。
回到房间后,郁商坐回到书桌前继续做题。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事,哪怕戴上降噪耳机依旧觉得周围很吵,完全无法静心。
大概是心绪不平的缘故,郁商只觉得连卷子上字都吵了起来,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跳动,密密麻麻乱成一团,怎么也看不清。
这让他有些烦躁地摘下耳机,然后走到床上躺下,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蜷成一个球,这样很有安全感。
这是郁商从小养成的习惯,遇事不决就把自己裹起来睡觉。
似乎只要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然而刚闭上眼睛就听见一阵阵说话声由远及近。
那群人上了楼,整个二楼就他和司延住,应该是要往司延房间去。
因此郁商本以为他们进去就能安静了,然而没想到的是他们却突然停在他门口说起话来。
不用想郁商都知道是故意的,虽然房间隔音还行,但他们就在他门口说话,因此还是能听到不少的声音。
郁商实在是有些烦了,不明白为什么他在家待一天都不行。
他很想打开房门让他们滚开,但理智还是硬生生压制住了自己。
不能吵,不能和司延有冲突,司叔叔会不高兴,妈妈会为难,所以他要安静。
外面不知在聊什么,嘻嘻哈哈吵得厉害,看样子他们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走,因此郁商只能主动离开,于是收拾了书包准备出去。
谁知刚走到门口就听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哥们以为你一天在家多委屈呢,结果这不是家庭帝位吗?你后妈百依百顺的,咱们吵这么半天,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屁都不敢放。”
司延似乎也觉得没劲了,转身准备去电竞房,“算了,没意思。”
郁商原本手已经握在了门把上,听他们这是准备离开的意思,因此并没有继续按下去。
但紧接着下一句听到的就是,“你可知足吧,你那个后妈看着还行,你不知道林照在家能被他那个后妈欺负死,不过你爸到底喜欢她什么啊,长得是漂亮,就是啧……,跟保姆一样对你也太上赶着了。”
“保姆?”这个形容似乎让司延很满意,于是几乎讥讽地发出一声嗤笑声,“贱人自然用的下三滥的手段,要不是她勾引的我爸,她在我们家当保姆都不够格,不就那点手段,真是……”
司延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身后一直关着的门突然打开。
他们的对话郁商肯定听见了,一想到这个司延就觉得痛快,于是立刻想要转身。
然而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周围突然响起一阵阵惊呼,紧接着眼前一黑,一拳重重落在了他的脸上。
郁商这拳没收力,有一瞬间司延甚至觉得自己左眼是不是瞎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差点就这么摔在了地上。
“你没事儿吧?”立刻有人过来扶住他。
“你干什么!”这是乔岩的声音,立刻冲过来挡在司延身前。
然而郁商就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小豹子,还要冲上来继续。
乔岩见状立刻护住司延,和郁商扭打在一起。
“别打了。”有人见状连忙跑过去劝架。
然而郁商疯了一下,根本不停。
最后还是在楼下听见动静的杜如岚跑了上来拉开了郁商。
“干什么呀?这是干什么呀?”杜如岚又气又怒,看向郁商。
两人看起来都不怎么样,郁商脸上挂了彩,乔岩唇角在流血,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咬住嘴唇破了皮。
司延终于回过神,捂着眼睛冲了过来,“你打我!你敢打我!”
杜如岚闻言连忙问道:“司延,怎么回事儿?你跟阿姨说。”
司延简直暴怒,“我怎么知道!我走得好好的他突然冲出来打我,郁商,太放肆了!你在我家还敢这么对我!滚!你给我滚!连带着你妈给我一起滚,你们母子俩都给我滚!滚啊!”
郁商闻言冲过去还想再给他一拳,但被杜如岚眼疾手快地拦住。
郁商不甘心,抬起头来看向她,“是他先骂你……”
“啪。”一巴掌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这一巴掌像是什么暂停键,所有人瞬间全部愣住。
郁商同样呆住。
杜如岚没用力,其实不疼,但这一刻郁商却好像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千斤重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身上,直接把他压碎了。
“为什么……”杜如岚似乎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动作,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怕被看出来,连忙背到了身后,转过头没有看他,很用力才说出了接下来的话,“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相处呢?”
是啊,郁商其实也很想问,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还要留在这里呢?
真没意思。
想到这儿,郁商直接转身向楼下走去,经过房间门口时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拿书包?可是又觉得没有力气,他能感觉到有很多人正注视着他,那些人的目光像是一把把钝了的小锤子,一点点敲击着他的骨头,不厌其烦地一节一节敲断,然后再敲碎。
碎成一地,简直快要支撑不住他的身体。
因此他几乎是逃一般离开了司家,生怕再晚一步,自己就会在他们面前倒下去。
“郁商。”似乎有人在身后叫他,可他已经懒得回头了。
郁商在外面逛了很久,图书馆,公园,商场,其实也不能算逛,就是漫无目的地走。
因为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司家不是他的家,姥姥家原本是的,但后来姥姥不在了,那里便只是一间屋子罢了。
那还能去哪儿呢?
郁商也不知道,因此只能幽魂一般在商场里游来荡去。
今天是节假日,商场的人很多,广播里放着阖家欢乐的歌曲,随处可见喜气洋洋的家庭。
一对很年轻的夫妻牵着一个豆丁大的小孩儿从他面前经过。
郁商的目光不自觉跟随了过去。
大概是郁商的目光太专注,小孩儿拉了拉爸爸妈妈的手问,“那个哥哥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他父母是怎么回答的郁商并没有听见,因为他也意识到了自己有多失礼,立刻转身走了。
他又在二楼逛了一遍。
今天走得太多,郁商有些累了,于是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身旁坐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两人在讨论刚才逛超市时奶粉的价格。
“那奶粉也太贵了吧,根本养不起孩子啊。”
“别担心,咱们还年轻,还能再好好打拼几年。”
“是的,好好工作,这样才能给我们未来的宝宝更好的生活。”
“虽然还没孩子,但已经开始期待了。”
“我也好期待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会好好爱你们的。”
“真的好期待啊。”
大概是“期待”两个字出现的次数太多,郁商原本是笔直坐着的,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累了一般慢慢弯下了腰,困了似的用手抵住额头,不让别人看见他的脸。
这样应该就没人知道他哭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哭的,都已经习惯了。
只是刚才听到那对年轻夫妻的对话,他突然很想回到很多很多年前,问问彼时刚刚结为夫妻的郁钟离和杜如岚。
到底有没有人期待过我的降生?
你们期待过我吗?
“郁商?”隐隐间郁商似乎听到了谁在叫他。
郁商连忙在袖子上蹭了一下眼角,这才抬起头来。
然后就见面前站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背着大提琴的周玄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