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刚八月,但沂安一中作为省重点已经提前开学补了一周的课。
郁商和周玄序分到同一个班也已经一周了,但这还是开学以来他们说的第一句话。
大脑有些宕机,因此郁商有些没反应过来周玄序为什么可以这么精准地看出他胃疼?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强撑着站起身来。
周玄序眼中的神色很淡,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就像郁商不过是他路上偶然碰见的一直流浪猫,因为可怜而分得了他的一丝怜悯。
郁商不知道此时自己的神色,但想必不会好看,因此他移开目光,把头低下去了一点。
“没事。”郁商强撑着说道。
周玄序看起来似乎并不相信,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重新骑好车,郁商以为他要离开,于是低下头准备继续叫车。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周玄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上来。”
郁商还以为听错了,猛地抬头看向他。
然后就见周玄序右腿撑着地面,正转头望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上来。”
郁商这次终于确定,他这句话是对着自己的说的。
虽然郁商对自行车没什么兴趣,但因为周玄序日日骑着这辆自行车,因此他偷偷查过相关的资料。
周玄序的这辆是竞赛级的自行车,买回来时并没有后座,但高一那年周玄序不知为何自己突然加了一个。
那时他们还没分班,因此晚上放学偶然碰见时郁商还吓了一跳,以为他谈了恋爱。
但一直到现在周玄序的后座上也没坐过什么人。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是第一个。
郁商看着他的自行车发愣,周玄序也没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他回神。
“不放心我载人的技术吗?”周玄序见他一直没动,突然开口问道。
郁商想要摇头,但转念一想他也不可能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因此没说话,沉默地走了过去,等到在他身后坐定,这才说道:“我又没坐过你的车,怎么知道你的技术?”
周玄序没回头,但郁商还是听见他似乎笑了一声。
“坐稳。”周玄序说完便开始向前骑。
郁商身体微晃,下意识抓住周玄序的衣角拽了一下。
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又连忙松开了。
好在大路平坦,也不需要时时抓扶,因此郁商的手一只垂在身侧,另一只捂着胃。
大概是这会儿被周玄序转移了注意力,胃似乎也没这么疼了。
“家里有胃药吗?”
“有。”
“回去记得吃药。”
“嗯。”
他们虽然做了很多年的邻居,然而依旧不算太熟,到这儿也就没话了。
因此不约而同地安静地下来,夏日的夜晚依旧闷热,只有自行车行驶时带起的风从他们中间吹过。
胳膊有些痒,郁商低头,是周玄序衬衫的衣摆被风吹得向后鼓起,碰到了他的胳膊。
虽然家离学校不算远,但郁商还是头一次觉得回家的路这么短,不一会儿就到了。
郁商一路上都没扶东西,在后面坐的并不稳当,因此周玄序刚一停车他就从后座跳了起来,然后连忙说道:“多谢。”
“嗯,记得吃药。”
“好。”郁商说完便转身向司家走去,只是走得很慢。
周家和司家住隔壁,因此郁商特意看着周玄序推车走了进去,这才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司家别墅灯火辉煌,郁商刚一进门就闻到了一阵饭香。
郁商向餐厅看去,然后就见司叔叔回来了,坐在餐桌的主位,司延坐在他旁边,父子两人正在喝汤。
母亲看起来已经吃过了,陪坐在他们身边,一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吃饭,一边低声说着什么。
这场面温馨的就像电视里家庭广告的模板,让自己的出现显得格外多余。
听见门口处传来的动静,他们一齐看了过来,司延看见是他,翻了个白眼,立刻把头转了过去。
司叔叔对于司延的反应已经习以为常,因此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主动开口问候道:“郁商回来了。”
“司叔叔。”郁商冲他点了点头。
“你妈妈煲了汤,一起喝点吧。”
杜如岚闻言也起身走了过来,走过来道:“是啊,喝点再上去做功课。”
他们待他一向客气,像是在待客。
餐厅里暖黄色的灯光将他们三个拢在一起,看起来美满又温馨。
不知为何,原本已经熨帖的胃又重新疼了起来。
“不喝了。”郁商摇了摇头,起身向楼上走去。
他们似乎也就是象征性地问一句,因此也没有勉强。
只有母亲又多叮嘱了一句,“那你早点睡。”
“嗯。”郁商应完,头也不回地向楼上走去。
郁商回到房间,在药箱里找出一板快吃完的胃药就着矿泉水喝了下去。
坐在床边缓了一会儿,这才好受了一点。
时间不早了,作业还没写完,因此郁商没再耽搁,缓了一会儿便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吃完药后面色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但依旧难看。
因此郁商简直不敢细想自己刚才在周玄序面前的样子。
昨晚一夜没睡,今天又胃疼了半天,因此郁商也没精力多想,写完了剩下的功课便上了床,刚一挨到枕头就睡了过去。
因为司叔叔在家,司延第二天没有再放肆,第二日勉为其难地让司机等着他。
郁商虽不想和他一起,但还是上了车。
只是他们虽然坐在同一辆车上,但也一路无话。
司延低头玩着手机,郁商则闭上眼睛准备补会儿觉。
然而刚闭上眼睛,就听司延突然对着司机说道:“停车。”
司机闻言立刻停了车,郁商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也懒得搭理,继续补着觉。
然而下一秒就听见司延降下车窗,对着外面喊了一句,“玄序哥!”
郁商听见这个称呼下意识想要睁眼,但又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因此停了片刻,才慢悠悠地睁开眼睛,不紧不慢地转头向左看去。
司延正在和周玄序说话。
他依旧骑着那辆黑色的山地自行车,双手握着车把,一只腿撑着地面。
似乎察觉到了郁商的目光,周玄序转头看了过来。
郁商正准备打招呼,然而不知为何,周玄序却移开了目光。
“我先走了。”周玄序说道。
“好,路上小心。”司延说完这才重新升起车窗,然后让司机继续开车。
郁商则收回了目光,重新闭上了眼睛。
虽然胃已经不疼了,但郁商一上午都是蔫蔫的。
不过此时正是八月,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作为省内最好的高中之一,除了还没开学的新高一外全都被迫提前开学来学校补课,本来大家心情就不好,学校又不开空调,因此大家的状态都差不多。
这也导致娜姐的课上到一半就上不下去了。
“起来起来,给点反应啊!感觉这不是在上课,这是我一个人在上面说脱口秀啊,说的还不好,连个鼓掌的都没有。”
听到这儿,有人笑出了声,还有几个敷衍地鼓了鼓掌。
娜姐叹了口气,把书放下,“算了,不讲了,一会儿下课得去找校长,这么热的天光开风扇有什么用,你们没劲,我也没劲。”
“真的?”
“娜姐万岁!”
听她这么一说,大家瞬间活跃了起来,纷纷直起身子给娜姐支起招来。
“娜姐,你能不能把校长办公室的电断了?”
“还是送点礼吧,给校长带根小布丁,班费出。”
“胡说八道什么呢?”娜姐笑了笑,“哪有这么麻烦,直说就行,不过你们倒也提醒我了,天太热了,请你们吃雪糕。”
娜姐的话音刚落,班内一反刚才的萎靡,立刻热闹了起来。
纷纷喊着:“娜姐万岁!”
有人还直接站起身来闹道:“娜姐,我去买。”
“我去,我去。”大家积极道。
“行了。”娜姐挥挥手示意所人人都坐下,目光看向最后一排,“周玄序和班长去。”
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
周玄序从最后一排站起身来坐过来接过,然后就和班长一起走了出去。
虽然雪糕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但老师请客大家一起吃似乎就是有着不一样的含义,因此一个个格外兴奋,教室里瞬间热闹了起来。
反正这节课是彻底上不成了,娜姐也由他们,只是让他们小声点,别吵到隔壁班上课。
郁商闲着也是闲着,于是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套卷子开始做。
一旁的江池影正用作业本扇风,见状凑了过来,不由说了声,“我靠,夏你牛逼啊,这会你居然还写的下去,不愧是学霸。”
郁商没理,继续低头做着题。
“看你今天精神好多了,昨晚睡得不错吧。”
“嗯。”
“司延没找你晦气?”
“司叔叔回来了。”
“怪不得。终于有能治住那小子的人了。”
郁商不想和他继续讨论司延,于是不动声色地换了一个话题,“一会我的雪糕你吃了吧。”
“你不吃吗?”
“不吃。”
郁商是江池影见过对吃的最挑剔的人,因此倒也不意外。
很快,班长和周玄序便各自提着一大袋子的雪糕回来。
班里瞬间热闹了起来,纷纷伸手要起了雪糕。
周玄序和班长每人一边,挨个分了起来。
郁商坐在靠门第一排,原本应该是第一个分到的,然而不知为何,周玄序却提着袋子径直走到了后面。
江池影原本手都伸出来了,见状不由有些懵,转头对着郁商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郁商也不明白,转头向后看了一眼,然后就见周玄序从最后一排挨着发了起来。
“咱俩得罪他了吗?”江池影继续问道。
郁商没答,只是握着笔的手指紧了一下,“不知道。”
江池影还在一旁拼命回忆,“我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到哪儿得罪过他呀,毕竟学神那么冷淡一个人,我都还没跟他说过话呢。”
还没等江池影想出来,周玄序就已经发到了他。
江池影分到了一根菠萝味的,他不怎么喜欢这个口味,于是问道:“能不能换一根?”
“不能,没了。”周玄序说着将手中的袋子提到他面前,果然空了。
“没了?可是夏……郁商的还没发。”
郁商闻言也跟着抬起头来,连忙说道:“没事儿,我本来也不能吃。”
周玄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直接转身走了。
江池影见状只能愤愤地撕开手里的雪糕,一边狠狠咬了一口,一边说道:“夏,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明明他从前门进来的,难道不应该先给我们发?结果他直接越过我们从后往前发,还发到你就没了,你说他是不是看不惯你啊?”
郁商也不明白,转头向最后一排看了一眼,发现周玄序自己也没吃雪糕,一时间也摸不准他的意思。
“可能买的时候数错了,或者商店的雪糕也不够吧。”
“怎么可能!我觉得就是他……”
“没有就没有了,我本来也不能吃凉的。”郁商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有的吃不就行了。”
江池影不明白郁商怎么突然就急了,但还是乖乖地闭了嘴,讪讪地咬了口菠萝味的冰淇淋。
因为有了雪糕,班里的温度似乎都降了下来,这节课过得快了许多,不一会儿就打了下课铃。
原本就热闹教室更乱了起来。
耳边的声音太吵,郁商看着桌上的卷子有些写不下去。
江池影也看出来了,问道:“夏,别写了,跟哥们一起去上厕所吧。”
“滚。”
“得嘞,那我自己去。”
江池影说着便起身走了出去。
郁商被他逗得笑了一下,放下笔,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
正想着要不要也去厕所洗把脸,然而这时一道暗影突然投在了他的身前
郁商还没来得及抬头,先看到了一只手。
那是一只很好看的手,手掌白皙如玉,一看便没有受过任何人间疾苦,手指修长却有力,指骨微弯,根根分明,手背最右侧隐约可见一颗小痣,像是点缀着上好的装饰,指甲修剪的干净,不见一点瑕疵。
那只手将一盒牛奶放在郁商的面前便迅速收了回去。
郁商抬起头,是周玄序。
“刚才的雪糕不好意思。”周玄序说着将桌上的牛奶又往他面前推了一点。
“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