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还在读书,电话里的话如此咄咄逼人,她却呆愣在原地朝前看。
因为,陈兆就站在自己面前,是笑着的。
然而。
宋晚晚读书时期和两人关系都……一言难尽。
初中那会同校,高中就大相径庭。
时间回退到曾经,她和刘泽然关系降到冰点,而陈兆……想起来最先冒出的瞬间居然是楼梯间一番偶遇。
就在同一天。
——偶遇、球赛、电话,一切颠三倒四的同一天。
那是高一下学期。
她掐指一算,已是刘泽然去英国的第七百多天。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一看就在东想西想。”
楼外喧闹声像潮水一样涌进耳边,班主任就坐在面前,“你要是所有科目都和语文考的一样差的话,等高三了可以直接参加春招报个大专。”
是这样的。
她中考成绩并不好,塞钱进的高中部,分数是好转了,唯独语文一落千丈。
宋晚晚斟酌道,“老师,我可能是偏科。”
“怎么?你是忘了自己从前作文得奖,还是不记得现在是语文课代表?”
“……不过,念在你是我亲自选出来的课代表,我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答题卡终于被放下来了,露出作文那面大大的三十七分。
递到面前的却是一张报名单。
宋晚晚瞪大了眼后退,“老师……”
“怎么?我是要打你吗?你躲什么?”
她自知尴尬,“谢谢老师,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你别谢我,谢谢以前的自己吧。”
听见这话,她笔一顿,填完信息后道谢,没想到就在指尖握上门把手的那瞬,身后传来一句,“真要好好努力,就少看些你那些闲书吧。”
闲书。
门已经拉开,一室阳光被隔绝在身后。
身侧风忽然恶狠狠地吹进来,衣摆、墙角生怕被老师看见的东西全都向前扑,砸出啪的一声。
宋晚晚垂眼,倒在地上的正是那本闲书——《一九九九》。
距离如今七千多天的年份,十几岁的年纪,拼凑成为算式,砸出一个七百三十一来。
这已经是刘泽然出国的第七百三十一天了。
她叹气,七百多天都没把这段关系洗净褪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本就是周六,放得早,下午还是篮球赛。
如今教学楼里都快走空了,静悄悄的一片。
她弯腰捡起,想快点放回教室去看篮球赛。
没想到刚上楼梯,迎面就有一群人下来,嘴里唧唧歪歪,“诶,陈兆,等会你是不是要参赛?”
“嗯,对的。”
“哦,你在哪队啊?”
人太多了,隔着四五级台阶。
她停在原地避让,视线恰好落到最后方。
那人个子高,模样清俊,只不过一秒对视就别过了脸,“我在,红色球衣的那一队。”
“诶,陈兆,那你是几号呀?”
“……二十五号。”
这不自己球衣上就写了个大大的二十五吗?怎么还迟疑?
但宋晚晚保持沉默,她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哎呀,我突然想起来我要重默,你在这等我会啊。”
“我靠,我也要重默。”
“就三分钟,默首诗,很快很快。”
一群人散了个干干净净,楼梯间只剩他俩。
她抱着书继续往上走,脚步踏在台阶上踩起尘埃,飘起来淋了一圈阳光又被压下去。
“当心。”
这是在跟谁说话?
她回了头。
骤然有风吹过,香樟树叶不断摇摆着甩出躁烈声响,衣摆、眼睫被扯着朝同一个方向飞去。
又轻飘飘散开。
“当心下雨。”
二十五号清洌洌的目光正看着她,他眉眼顿了顿,缓缓弯起,“下雨了书会淋湿。”
宋晚晚握着书的手一紧,她不知道自己眼中带着一股隐隐的戒备,写着“你离我远点”几个大字那样。
因为陈兆已经后退了几步,靠在栏杆上缓缓低头,无事发生。
让人觉得是自知越界。
她颇有些不自在地转回身,低下头跑了。
想来就是如此平平无奇、尴尬的瞬间、关系。
对谁都温柔热情的风云人物,如出一辙的礼貌关心。
一层纱罢了。
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私下有交际的。
-
直到把书放进课桌,她心口都萦绕着一股散不去的尴尬。
初高中一体的学校就是有这样的坏处,总容易遇见熟人,放眼望去几乎能喊出七七八八的名字。
为了避免再度发生,她愣是一路狂奔到操场。
远远就看见谢柠站在操场边挥手,拉她到了球场边坐着。
两人是同班同学,最初更是前后桌,关系要好。
唯一不同的,大概也就是谢柠并非本部直升,而是通过中考进入的商南。
她反倒因这一点而庆幸。
身旁男生喊得越发斗志昂扬,一如当初。
宋晚晚小跑过来还没缓下气,头脑更是发晕,匆匆扫了眼球场,尽是些五颜六色的鞋,眼花缭乱。
唯一一双白色亮的显眼。
“晚晚,你看那个十八号怎么样?我怎么觉得还没你高?”
她回过神来,从口袋里掏出眼镜带上,扶着镜架问,“十八号在哪儿?”
“不看这个了!看那个二十五号,巨帅!”
二十五号。
宋晚晚抬眼镜的动作顿了顿,视线迟疑着还没看到目标。
阴差阳错。
顿在了顾嘉阴森森的一张脸上。
他像是因为这样的目光而激动,咧开嘴极其险恶地笑了笑。
篮球在他手里上下拍着,反反复复,酝酿着什么。
果然,下一秒就高高弹起,风雨欲来。
砰——
全场静默无声。
三两秒后爆发出史无前例的哄闹,球场上乱成一团。
宋晚晚本能做出闪躲,如今坐在原地,看着他洋相出尽,内心更是无语。
“不是吧?这种人也能上场?这五号离二十五号不仅差了张脸,还缺了个脑子吧?”
谢柠的评价一向都颇为精辟。
那个傻子气场全开地跳起,没想到球却砸到了自己,他捂着脑袋倒在地上,篮球受到撞击猛然飞出。
四周满是躲来躲去生怕被砸到的惊呼,她们也躲在笑声里,不受控的球直至落入了宽大掌中,声响才变为喝彩。
指尖用力绷出很漂亮的曲线,灰尘落下。
他缓缓拍着,视线若有若无地扫了过来。
谢柠激动无比,“我的老天爷,二十五号球技这么好吗?长得还这么帅?”
宋晚晚下意识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抹鲜红色,她停顿了好一会才说出口,“是啊。”
“那是陈兆啊,初中不也和你在一起的嘛,据说以前胖胖的,后来变瘦了就特别帅了的那个”
“感觉有点忘了。”
“他物理特别特别好,老考第一呢。”
宋晚晚低头,脑袋里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走廊上那一面。
左右都不会发展成什么样的关系,干脆就这样,算了吧。
比赛在笑料后打得火热,她视线游走着次次都避开二十五号,直到裁判激烈吹哨后,才松下口气般挽着谢柠,“我们走吧。”
人群哄哄闹闹。
这样轻的一声却像开了扩音器。
陈兆站在原地,晚冬的风猛然吹过来,后背一阵发凉。
他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眼,直至看不清才小跑着朝前方去。
顾嘉正在和周扬搏斗,几个人打成一团,他没理,弯腰拎起书包骑车走了。
快速骑行惊起的风不断穿梭在耳边,陈兆猛然急刹,他身体微微前倾着呼出一口气。
刚刚在球场上,宋晚晚好像看了他一眼、两眼、或者……三眼?
停止运动后的燥热好像在这一刻才弥散到心口,一阵发闷。
他揉了揉脑袋停在便利店门口,想进去买瓶水。
人影憧憧,欢言笑语飘的半边天都是。
陈兆从一个货架走到另个货架,那股热意却似乎蒸腾上脸,他下意识微微后退,又本能地停止。
宋晚晚正站在他面前拉开冰柜门。
她忽然抬眼看了过来,很平,很淡。
发丝垂在脸侧,皮肤白皙,鹅蛋脸,冰柜蓝光扑在面前,显得整张脸透出股清冷,眼底更是清润无比。
陈兆呼吸顿了一瞬。
想起很多人提及她,冒出的第一个词都是漂亮,不施粉黛就格外突出的漂亮。
太阳还在下坠,连着地平线,漫长的晨昏线即将扫射而来。
周遭交谈声淡了,欢迎铃又响了一次,狭小空间里只听得见舒缓的伴奏,随着呼吸,忽近忽远。
她垂眼,捞了两瓶苏打水出来。
屈臣氏,Watson’s。
陈兆不自然地低头,像个机器人般照搬动作,打开冰柜。
然而。
“怎么还买水?”
瓶盖纹理在嵌进肌肤。
“不是说好,我请你喝吗?”
“陈兆?”
这句话真的,是对自己说的。
他缓缓侧身,见宋晚晚正在看着他,眼里带上一点疑惑不解,“给你,我请你喝。”
“哦哦,好。”陈兆连忙接过,恰好握在了她手的下端。
许是冰凉罐身在便利店的暖气里有些不合时宜。
水滴就这样从她指尖滑落到自己肌肤,他动作僵了僵。
这样也够了。
在水珠又嵌入指纹的那一秒,她开口了,“走廊里没理你是因为看见有同学在下楼。不过……为什么要跟我说当心下雨?出门前我看了天气预报说天气很好。”
“因为……”陈兆换了一句话,“因为当时想起来这种季节总容易下雨。”
总容易下雨,总容易遇见,这种季节里我们总是容易分开。
这样的话讲出来却有些太矫情,他刚想再说些什么,门已经又开了。
她走了。
-
听完陈兆的解释宋晚晚才安心了点,不然还真以为他学习压力太大了。
不过他物理都那么好了,还会有学习压力吗?
喝了罐苏打水,现下又开始纠结晚上吃什么才好。
本该有补习班,但她借球赛请假了,想来也算不错。
嗡——
手机在震动。
宋晚晚一愣,拿出一看,居然是刘泽然打来的电话。
前不久她才干了件大事,把人家联系方式全删了,如今骤然收到这通电话,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而且,不是隔着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吗?对面……不应该是凌晨五点吗?
她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莫名其妙,“我长智齿了。”
她有点无语,却斟酌又斟酌,“刚长的吗?”
对面又安静下来。
在漫长的沉默后,宋晚晚终于爬完了坡,站在这条路上的最高点,落日降临在眼前,让人有一种朦胧的不真实感。
“你今天放得这么晚吗?”
好让人意外的一句话,看来刘泽然还没发现自己删了他的微信。
这本该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她却愣在原地。
眼前,无法停止的泛凉水珠,正在顺着他紧握的指尖缓缓滴落。
紧张、纤细、无法停止的颤动。
宋晚晚下意识抬头,对上那双琥珀色瞳孔。
“以前你说,人长了智齿就会痛到说胡话。”
是电话里的人在说话。
可她还在呆愣地看着。
陈兆穿着校服背着黑色双肩包,碎发铺在额前,弯着眼,闪着光,站在落日里每一处都透出柔和。
他微微笑,做了个口型,仿佛是为了更清晰般,很慢,头缓缓点。
——请、你、喝、水。
电话那头却是更加冷冰冰的质问,“你是不是希望我死了最好?”
从这章开始就是高中校园部分啦
这几章小陈的戏份会稍微多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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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返生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