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气氛太尴尬,陈兆率先道,“上次没来得及说,你数学考的好好,好厉害。”
宋晚晚是真的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看到陈兆,他还主动来和自己说话。
大脑一片空白,夸人的话讲的乱七八糟,“你物理也挺好的,感觉还能再进步。”
什么还能再进步啊,救命,她在讲些什么。
“我也觉得。”陈兆选择了谦虚的方式,“其实还能进步。”
话语却被她手机震动声打断。
宋晚晚拿出来装模作样看了眼,颇为抱歉般说道,“我家里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只不过还没转身走上几步,身后忽然传来急促一声。
“那个……”
她转回身。
对方眼神微颤,却试图很镇定、很沉稳道,“最近天气都很好,学校里的积水已经退了。”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下,宋晚晚心跳的越来越快,甚至算得上慌张。
她顿在原地,两种思绪把她煎熬着,却又没有办法编成一股三股辫,牢固到让你可以抓着末梢走到我身边。
刘泽然不以为然的消息,陈兆当真了。
可又觉得两人之间的凑巧大概也只是,很多次看到你的时候,因为很多原因,我总会想起他。
又有人进来了,不知道买了什么又出去了,欢迎铃在短短时间内重复着响起两次。
她快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积水……”
“……是的。”
“我知道。”
很大度的,很体面的,宋晚晚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翻译为,为她开脱的话。
“还没有退完,今早,我还看见了一滩。”
陈兆看着她,眼睛微微弯着,真诚,柔软,“我知道雨季还没过。”
他垂在两侧的手缓缓攥成拳,眉眼依旧弯着,很温柔,每一句话却都像用尽全身力气,生吞掉一万颗苦杏仁,又要把自己藏在便利店的冷风里希望你毫不知觉,“我看见了天气预报里的话,所以只是想跟你说,下雨了要记得带伞。”
“这几天里,又下雨了。”
大概是上个季度里寄存的湿冷空气还没有完全消散,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依然会有一阵大范围的降水降温,北部雨雪混杂,南部以雨为主,近期明显偏暖的天气格局将被改变。
就在今天上午搬水的大课间,他手腕上还积着一滩水,成为不可能的可能,昭示着濒落雨季。
现在,或许,是我手心。
陈兆依旧笑着,他转身拉开冰柜门拿了瓶水出来,“时间不早了,要不你快点回去,我买瓶水。”
以为能是冰冰凉的,握进手里却为之一愣。
他垂了眼,平白无故想起上一次和宋晚晚一起站在这个冰柜前的时候,在他所有的意料之外,却都是一同妄想自圆其说的情愫。
可是今天。
“要不,我请你喝吧。”
矿泉水瓶盖上那一圈密密的纹理越发嵌入指腹。陈兆松下眼,轻轻道,“好。”
她也笑了,“那我先去买单。”
这应当是很难解释的一件事,他因为宋晚晚的善良而萌生喜欢,却又因为这样的善良内心饱受折磨。
陈兆知道她是想通过这瓶水让自己心里好受些,可是。
想到这里,陈兆深深呼吸,循着她脚步跟了上去。
“一共八块八。”
怎么会这么贵?
他眉眼一愣,落到包装上才意识到自己拿了瓶百岁山,连忙道,“我自己来买吧,或者我重新去拿一瓶……”
“不用不用。”
身旁人拒绝的很快,她接过小票把水递给他,“我都买好啦,就当……就当……”
“我知道,就当你请我喝的。”
他立马接过话题,又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干净的,清冽的,咽下去居然是发苦的。
陈兆握着的指尖一紧,闭上眼强迫自己多喝了几口,才笑道,“是我自己看了天气预报想跟你说一声,那条消息我知道,是因为小狗吧?是不是小狗又想吃丸子一直在闹,下次空了我再做点送给你。”
“……对,麻烦你了。”
“没事的。”
走出店门,欢迎铃又响起来了,像一层筛子把他不切实际的幻想都梳留在内。
然而就在离门口四五步的位置,宋晚晚却停下了脚步。
微微热的风吹过来,无端让人眼睫发涩。
陈兆想说些什么,尽管他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父亲离世前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要自立自强,要照顾好妈妈照顾好别人。
从那件事发生开始,他一直都想要好好地照顾好宋晚晚。纵使,他总觉得自己像鸟一样,以为循着线路飞行,却频频撞上这道不存在的墙。
他不知道要多在意,才能显得在意,又不知道自己真的想要宋晚晚感受到吗?
三两秒后。
她抬起了脸,抿着唇,像是思考了很久,“你,你家住哪里啊?”
陈兆嘴角一直都凝着那道笑,可今天,他想自己好像有点难过,“我住在你小区前面。”
晚风吹过,地面上残存的树叶往前翻滚,谁也没有动。
她低下头紧紧拽着书包带子,没说话了。
他撒谎了。
陈兆静静地看着她,提在喉口的一口气又被他摁下,话说出口只变成一句,“我送你走一段吧,刚好顺路。”
她点头了。
可这实在是好安静,安静到明明是两个人的路途,却仿佛只有他一人被圈在四处透明的盒子里,扔回过往无数个相似时刻,无论如何都站不到你的身边。
大堂,便利店,图书馆。
你和刘泽然一起吃饭后跑出来,你和刘泽然一直坐在里面为他庆祝生日,你和刘泽然隔着书架像个秘密基地般共享时间。
陈旧场馆,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黄昏穿过的是我们三个人。
第一次那么近,第一次你视线从他脸上离开的时候,巧合般落在我脸上。
在你看向我的这一瞬间。
陈兆还记得自己缓缓站起身,合上手里的书,垂下眼,心中默默说的话是——我讨厌你。
“对不起。”
陈兆一愣。
“对不起。”
身后恰巧吹来一阵风,树叶不停碰撞着响个不停,陈兆心一梗,低下头没说话,掌心却愈发用力地握住车把手,他还维持着那样轻松的表情,不知道自己掩饰的是否到位。
“陈兆。”
自行车发条缓缓转动的声音停了。
“对不起,刘泽然之前针对你的事情,真的对不起……我知道可能是因为周扬,可能也有我的因素在里面,我会去和他说清楚的,这段时间里给你带来的麻烦,我真的很抱歉,我……”
她的声音在颤抖。
“我……对不起,那条消息真的也对不起……我其实是发错了。”
她不说话了。
安静到宛若世界上最后一场的夜晚,冷风吹过来的是她为刘泽然辩解的声音。
陈兆没有抬头,他只是扶着车先把车停稳在路边,一股热意缓缓熏向眼眶,喉口像被丝线紧紧扯着。
指尖要极其用力地嵌入手心,才能维持着这股温柔姿态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哭着的时候也好安静。”
陈兆笑了,尽管他感到始终压在心上的那块石头彻底碎了,连带着心脏都被一起绞烂,承载着的皮肤黏膜被扯的巨大无比,落到胃上压的阵阵隐痛。
到这种时候了,都到这种时候了。
你向我道歉,话里一字一句却都还在为他解释。
宋晚晚就站在他面前,低着头,有液珠从脸侧滑落,她匆匆忙忙抬起手背去擦。
他连忙低头从书包里拿出纸递了过去,“不哭了好不好?”
身前人狼狈蹲下身,抱着膝盖捂着脸。
她哭着在点头。
很用力,发丝上下飘扬着,黏在脸侧落不下去。
“宋晚晚。”
他的话音有一种无可奈何。
“你听我说,我可以叫你晚晚吗?这样叫会不会显得亲近一点?”
“已经这样亲近了,就不要为了他跟我道歉好不好?”
陈兆深深呼吸,他让自己的声音充满笑意,足以安抚对方,“我不在乎这些的,怎么样都没关系的。”
因为是你,所以怎么样都没关系的。
哪怕。
哪怕其实你骗骗我就好了,哪怕。
眼前人终于动了,她接过那张纸,却又蹲在原地很安静。
他绞尽脑汁说着话,“我前几天还看到一个特别搞笑的笑话,说……”
“陈兆。”
语气里夹杂着浓重的哭腔,陈兆一愣,随后他缓缓笑了,“嗯,我在。”
“我……想把这个送给你……我先走了,不用送我了……今天谢谢你。”
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被塞进手心。
她跑远了。
这是第一次陈兆没有偷偷跟上去。
他已经不再愿意去想宋晚晚是为谁在哭这种问题了,她那么善良,自己和刘泽然之间的问题想来绝对折磨她很久了。约着见面,说不定也是为了解决这个呢?
他知道自己总是这样的人,只要你说句话,哪怕再荒唐,他总愿意自圆其说。
可好像晦暗不明的天气总容易让人浑身疲惫。
陈兆在原地蹲了很久,久到腿脚发麻,一抽一抽的疼痛顺着脊背上爬,他才缓缓站起身,推着那辆车慢慢回家。
每一步都像踩在沙子上,每一步都落不到实处。
冷风吹来。
关上门,他打开手里的东西看。
装在烘焙纸包成的塑料袋里,陈兆就站在鞋柜那,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撕开胶带,正中央,放着一只小狮子的平安挂件,底下,压着一张明黄便签。
那是宋晚晚亲手写的。
寥寥几句话,落笔很草。
可是。
夜色下,他脊背微微颤抖着,月光落下来,像有一条银色溪流在垂落,跌到用力握在柜台边缘的手上。
平安听到声音不安地过来蹭了又蹭,似乎不明白人的脸上为什么会掉下液体。
小狗的世界总是这样简单,等待着主人回家,等待着吃饭睡觉。
陈兆的世界也是如此,他每一天都在等待。从前等待时间和痛苦的流逝,往后等待着或许不会来到的结果。
他心知肚明,所以从来没有为此哭泣过,可是今天。
可是。
拜托,今天,明明该是我的第一万次失恋。
而不是彻底喜欢上你的第一万零一次。
小陈真的要碎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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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我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