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气放晴,北城这座城市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喧嚣之中。
韩娆一早就付清了违约金,顺利走完解约流程。
她这号被雪藏的艺人解约,公司不会觉得损失什么,反而庆幸赚了一大笔违约金。
她的公司还好,旗下真有几个大火的艺人,前两年的新晋顶流苏宛还是她的经纪人李梦阳一手带起来的。
韩娆知道,其实最可怕的是,圈内又好多公司就是靠艺人的天价违约金存活的。他们签下好多年轻艺人,一签就是十年十五年,却不给他们好资源,熬着他们受不住了主动解约,公司美美获得违约金。
圈里的腌臜事不胜枚举,无数像韩娆一样有梦想没资源的人湮灭在这片黑色海洋之中。
韩娆应该庆幸,她这辈子能遇见赵继川。
说白了,他其实是她命运转折的关键。
韩娆解约,公司无人在意,倒是李梦阳在听说她真的掏出违约金之后,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这两天网上流传着有关苏宛的一些绯闻,李梦阳忙的前胸贴后背,公关,压热搜。买营销号……
闲暇之余才听说韩娆真解约了。
“你哪来的那么多钱?”李梦阳问。
别人可能不了解韩娆的经济状况,李梦阳不会不知道,韩娆兜里比脸都干净,她这两年的收入甚至都达不到个人所得税的标准,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赔给公司。
若是能拿出来,依照韩娆这个性格,早就该和公司解约了,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小配角去陪杜总喝酒。
李梦阳断然韩娆赔不起钱,所以那天她提出解约之后,她只觉得她在意气用事,无非就是发泄不甘。
所以她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任由韩娆去折腾,等她撞了南墙就该回头了。
“……”
韩娆一言不发。
李梦阳太阳穴直跳,“你他妈的不会干啥违法乱纪的事了吧!”
做演员这行,切忌“睡”和“税”的问题。
网上流传一句话,“该税的税,不该睡的别睡”,形象概括。
这些年,凡是塌房的艺人都离不开这俩字。换句话说,只要这两件事把握好底线,或者说干了没被曝光,犯了其他的事即使引起公愤,经过网上围剿攻击一番,总还有起死回生的机会。
但也有一些人心存侥幸,睡了不该睡的人。
比如韩娆。
韩娆低头扣弄着光洁的指甲,她前两天刚把上次做的美甲卸掉。
她笑盈盈地说:“没违法乱纪,没偷也没抢。”
李梦阳再三追问,韩娆却选择闭口不谈了。
“行了,梦阳姐,我不和你说了,我得收拾收拾东西回趟江苏。”
韩娆老家在江苏,她是标准的南方美人,这几年生活在北方,却也染上了几分北方人的豪迈。
“你回江苏干什么去?”
“看我妈和我外婆。”她随口胡扯,把李梦阳搪塞过去就挂断了电话。
韩娆自然不会真回江苏,其实这两年她一直挺怕回家的,总觉得自己一事无成对不起徐恋秋,她也怕外婆问她为什么拍了这么多戏一次也没在电视上看到过她。
所以,韩娆宁愿选择做个身似浮萍的北漂人,只有过年才会回趟家。
家里人都以为她要跑剧组忙的不可开交,其实她是没戏可拍,不敢回家。
韩娆这么和李梦阳说,其实是在防着她。
自从杜总那事,或者说是很早之前,李梦阳这个知心大姐姐的形象早就在她心中破碎,迟迟没撕破脸是因为真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利益冲突。
韩娆拿着合同回了出租房,她躺在沙发上,幽幽点燃一只烟,盯着上面的白纸黑字红章看,总觉得大梦一场。
她的卖身契,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拿了回来?
韩娆思绪有些缥缈,手上的烟灰烧成长长的一截,乍的一下,飘落在地。
那支烟她一口没吸,直到烟头烧到手上,一股灼热感才将她唤醒。
韩娆连忙把烟蒂碾在烟灰缸里,转身掏出手机给孙昊发了消息,让他转告赵继川自己的解约合同已经走完了。
她想,钱是他出的,他总该有一些知情权的。
只是没想到,这条消息就像石沉大海一般。
孙昊没什么感情地回复了一句“知道了”,就再也没了消息。
而赵继川似乎也没有再向她索取些什么,或者施舍她些什么的打算。
他悄无声息,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整整半个月。
半个月后,还是韩娆按捺不住,主动问了孙昊关于赵继川的行程。
她总觉得这半个月赵继川把她弄成了一个半吊子工程,只帮她解约让她重获自由,却不给她戏拍。
她不是没手没脚,贪得无厌,把宝全押在赵继川一个人身上,等着他把饭喂到自己嘴里。
她也想自己出去找戏试戏,可关键是圈内都忌惮林家,她和林家结下的那道梁子凭借她自己越不过去。
所以,李梦阳才想方设法让她攀上杜总,给自己搞一个靠山。
无论是真靠山还是假靠山,让林家不敢揪着人不放的就是好靠山。
-
赵继川的消息十天后才回,彼时北城已经开始入秋,街边的树叶渐渐变黄。
赵继川没让孙昊联系韩娆,竟然主动给她打了电话。
韩娆接到电话的时候正趴在床上抱着暖宝,在看电影拉片。B站有两个她很喜欢的拉片博主,对电影的解读有时候甚至超过一个专业演员对剧本的理解。
她喜欢看这些,总觉得能获得很大的启示。
韩娆看着屏幕上的陌生号码,把视频按下暂停,“喂,你好。”
赵继川单手插兜,站在落地窗上,窗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
在听见韩娆软软糯糯的声音时,男人不禁闷声笑了出来。
他没说话,韩娆就敏锐地察觉到对面的人是谁。
她本来还趴在床上,这下直接打了个滚翻下了床,“赵继川。”
她光脚踩在地上,后知后觉想起来穿拖鞋。
赵继川若是亲眼看到她这慌里慌张的模样,一定会笑她傻里傻气的。
可这才是最本真的韩娆,和其他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没什么两样。
只可惜她只有在没外人的时候会卸下那层保护壳,露出最纯粹的自己。
而赵继川没这个机会看到这样的她,因为从一开始,他就被她隔绝在那层保护壳之外。
韩娆捂住自己的小腹,又恢复了一惯的清冷模样,“赵总怎么亲自联系我?”
“看看你还活没活着?”他调侃。
韩娆撇了撇嘴,“承您挂念,我活的挺好,没缺胳膊少腿,也没饿死。”
赵继川笑她的伶牙俐齿,转过身问她怪自己这么久没联系她?
韩娆垂眸,“我哪敢?”
她的这些小娇嗔取悦了他。
赵继川心情不错,告诉她:“今晚我让司机去接你。”
去酒店?
韩娆立刻联想到了上次,上次体验不错,可此刻她的心里在打鼓。
理性告诉她,她不应该拒绝他。可她身体不允许,于是犹豫两秒,她迟疑着说:“赵继川,我生理期不方便。”
韩娆今天刚生理期第二天,是她一个月中最灾难的一天,疼的要生要死,不吃药的话恨不得用头去撞墙。
每次生理期到了,韩娆都要感慨自己真是上了年纪。
她记得初中刚来生理期的时候,能吃能喝、能蹦能跳,年轻的资本就是身体上没有任何不适。反倒是这两年,腰酸、肚子疼、没力气……一系列症状缠身。
怕他生气,她看了眼日历,今天是周一,她思忖着说:“周末可以吗?”
赵继川没说话,平缓的呼吸声顺着手机传来,韩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其实蛮害怕的,怕他变态,非要她过去。
“不影响,过来吧,有事找你。”他平静地说,却没解释是什么事。
韩娆的注意力全放在他前两句话上,她只觉得自己耳朵一阵轰鸣,自己像坠入了谷底。
怎么说呢,生活就是喜欢给人一颗甜枣,然后恶狠狠地扇人一巴掌。
明明她刚从沉浸在成功解约的喜悦出来,她就要去做她不想做的事。
韩娆攥紧了手机,咬紧唇,拼死挣扎,“我不方便,不去可以吗。”
赵继川眸色渐深,语气不容置疑,“韩娆,让你过来,成了我求着你了是吗?”
他有教养,没说他刚给了她钱她就翻脸不认人这种话,撕开她最后一丝尊严。
但他的口气中显然已经带上了愠色,他不喜欢韩娆梗着脖子和他顶嘴。他是说一不二的人,喜欢掌握绝对的主导权,况且,站在他的角度,韩娆此行此举有些不识好歹了。
韩娆耷拉着肩膀,只觉得小腹又开始泛痛,她额头上起了一层冷汗,咬着牙说:“没有。”
“换好衣服捯饬的漂亮些。”他告诉她,随后又强势地补充了句,“不许迟到。”
韩娆抑制住自己的哭腔,故作淡定地轻“嗯”了声。
赵继川有些烦躁,懒得顾及她的情绪,径直挂断了电话。
他不是个尽职尽责的好情人,却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答应她的事,他倒是替她想着。反过来,倒是她不争气,想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不允许。
彼时,在赵继川的认知里,生理期又不能痛死人,她有命活着,就有命过来。
哪成想,他给自己招惹了一个大麻烦。
韩娆的眼泪终究没流出来,她吸了吸鼻子,翻了片布洛芬就着温水吞下去,接着去化妆换衣服。
北城现在这个天气,早晚已经很凉了。
韩娆本想穿条合身的牛仔裤过去,可转念一想赵继川特意叮嘱她换好衣服化好妆,便又从衣柜里拿出了一条裙子。
黑色的法式复古吊带短裙,后背有个大V形,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
其实韩娆早些年很喜欢这种款式的小裙子,那时她经济条件还不错,囤了不少这样式的衣服。
但是这两年,经历了一些事情,人也渐渐沉淀了起来,私服更喜欢休闲风一些。
韩娆这两天体寒,她真怕自己冻死,所以有意披一件外套。
打开衣柜才想起,上次赵继川的西装外套还在她这儿。他没说要,她默认他不会再要。但她还是留着,找人干洗之后收好。
韩娆留了个心眼,手划过自己的外套,没取,反而又穿了上赵继川的衣服。
他的外套很大,她又瘦,穿在身上显得很宽松,微微走两步,整个衣服像灌了风一样充盈起来。
韩娆裹好衣服,又惜命地打开四个暖宝宝贴在小腹处和后腰上,然后静静等待司机给她打电话。
她其实蛮纠结的,想了想,又很快释怀。
她走到这一步,没有说“不”的权利不是吗?况且,她刚拿了人家两千多万,总不能白拿。
韩娆拿出于连式的精神,告诉自己,今晚其实就和拍戏一样,做一行爱一行,精一行通一行。
应付赵继川,这也是一份事业,她得硬着头皮克服困难上。
她想起,当年拍戏的时候,秋天的早晨,跳河戏也是一条接着一条拍。
即使全身都裹上了保鲜膜,可还是抑制不住冰冷的河水渗透在肌肤之中,带着刺骨的凉意。
可拍完,她裹上毛毯,牙齿发颤,打着哆嗦也要去监视器看回放。她怕水温太低影响了她的肢体发挥,怕这条戏拍不好。
她为了演戏可以拼命。
现在,她应付赵继川同样也可以拼命。
收拾完没多久,司机就打电话让她下楼。
来接她的不是王杰,是一个姓陈的师傅。
韩娆和他不熟,路上也没什么交流。
车子行驶一路,韩娆眼见着天色渐渐暗下来,最后一抹夕阳余晖也消失在道路尽头。
她忽然发现,她和赵继川的每次相见都是在晚上。
夜晚掩盖了欲/望与肮脏,却又像漂浮在空中的泡沫,光一照,就破碎了。
正如同他们的关系,经不起时间的推敲。
最后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酒店停车场。
司机让她去旁边的那辆宾利上,说赵总在等她。
韩娆没多问,踩着高跟鞋过去,在车窗上轻轻扣了两声。
车门解锁,她轻吸了一口气,拉开车门,坐到了赵继川旁边。
他今天不同上次见面,人看上去比那次要正式,特意系了条宝石蓝的领带。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人气色不错,挺精神的,哪有她推脱他的时候那副来见他就快要死的样子。
殊不知,这全是那一片布洛芬的功劳。
韩娆笑盈盈地看向他,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车上的气温很高,她顺手把那件外套脱掉,然后坦荡荡地对他说:“赵继川,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见他不语,她想了想,又补充,“用手可以吗?”
她不指望他开恩放过她,只希望他有点儿良心,不要让她没了小命。
她就是这样一个决绝的人。
赵继川眸色渐深,匪夷所思地看着她,反应了两秒,才明白她是想歪了。
怪不得叫她过来那么抗拒,以为他是个变态吗?
他不由得觉得好笑,她脑子里就那点破事吗?
还有,她背后指不定怎么编排他呢,觉得他是个惨无人道的色魔?
有意思。
赵继川强势地揽住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明明是兴师问罪的语气却又染上了**的腔调。
他问:“韩娆,你脑子里净装了些什么黄色废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