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棠浑身僵硬,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她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后背死死抵着冰冷坚硬的门板,不敢轻举妄动。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些哭腔:“大…大哥…你要钱…还是要东西…随便拿…我…我这就走…我什么都没看见…绝对不报警…”
“哦?”少年似乎是觉得她这副样子很有趣,低低地笑了,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
他微微俯身,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姜棠被迫抬起头,终于看清了他被刘海阴影遮住的脸。
那是一张漂亮得甚至可以说近乎妖孽的脸,可令人疑惑不解的是他的皮肤竟是久不见天日的冷白色。
姜棠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可来不及细想就已经消失不见。
“想要什么随便拿?”少年重复着她的话,薄唇勾起一个恶劣的弧度,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猛地凑近她,“那……要你也可以吗?”
“啊!”姜棠吓得猛地后仰,后脑勺“咚”一声结结实实撞在门板上,疼得她眼前金星乱冒,眼泪瞬间飙了出来。
少年似乎很满意她这剧烈的反应,轻笑出声,退开一点点距离,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惊恐失措的模样:“见过我这么帅的入室抢劫犯吗?嗯?”
他的语气里满是戏谑。
“你…你到底是谁?!我们认识吗?!”姜棠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手心,她强压住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声音依旧抖得厉害。
少年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又向前逼近一步,再次将姜棠困在自己与门板之间的狭小的空间里。
他的视线极具压迫感地锁住姜棠惊恐的眼睛,他们的距离近得他甚至能看清她睫毛上沾染的细小泪珠。
“小傻子,”他歪了歪头,刻意拖长的尾音裹着幽怨,“你当然不记得我了,但我可是找了你——好、久、好、久呢。”
“好久”二字,他咬得格外重,像是在控诉。
姜棠脑子变得一团浆糊,漂亮?冷白皮?毒舌?……
她是想起来刚刚那个一闪而过的模糊的影子了,但是荒谬感立刻拍散了她的想法。
“不可能!我不认识你!你想干嘛?!”怂归怂,但求生欲使她音量提高了好些。
温叙白轻嗤,修长冰凉的手指稳稳地捏住她下巴,力道不重,姜棠却挣脱不了分毫。
“我这种人?”他挑眉,语气里尽是满满的幽怨,“姜小棠,你这忘性比金鱼还离谱。在石塘镇,小时候你天天粘着我,还拍着小胸脯说‘叙白哥哥我长大嫁给你!’的时候,可没说我是‘这种人’。”
“轰——!”
姜棠脑子里像炸了烟花,思绪立刻漂回了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那个爬满藤蔓的老院子,那个好看到让她一个小女孩都心动的男孩……
温、温叙白?!搬家前隔壁奶奶家那个暑假来乡下修养的城里小少爷?
“你……你是……”她瞪圆了眼,难以置信,“石塘镇……隔壁奶奶家……那个温叙白?”
“哟,”温叙白松开桎梏住她的手,嘴角勾起了似笑非笑的弧度,“总算从你那堪比黑洞的记忆里,扒拉出点有用的了?不错,小时候没白对你好,还记得我名字。”
他眼神凉飕飕的,“不过,这么多年不见,连句叙白哥哥都不会叫了?”
姜棠顾不上他的嘲讽,震惊压倒了她刚才的恐惧:“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还变成这样?”
她上下打量,眼前的温叙白气质阴冷诡异,除了那份熟悉的苍白的五官,完全想象不到此人是记忆里那个安静好看的瓷娃娃。
“变成哪样?”温叙白懒洋洋地反问,他踱开两步走到客厅中央。
月光落在他身上,他的身影清瘦挺拔,非人感更重了。他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在影中,妖艳得有些惊心动魄。
“哦,这个?”他摊手,语气很是随意,“很简单,我死了。”
“死……死了?!”姜棠倒抽冷气,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
“对啊,”温叙白转身,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沉重,语气轻描淡写,“小时候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清楚。那破壳子撑不了太久,大概……就在那个暑假之后没两年吧。”
“那……那你现在是……鬼?!”姜棠声音又变得尖锐起来,她的后背再一次死死地抵着冰凉的门板。
“啧,你这什么语气。”温叙白不满皱眉,“我也是死了之后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和人类想象的根本不一样。”他顿了顿,“人鬼其实是同源的,人是鬼的幼年期,死是鬼的成年礼,相比死过以后的永恒人活的时间其实很短。你能明白吗,姜小棠?”
“幼年期?!”姜棠觉得三观裂了缝,“死……死了才算真正的长大?!”
“嗯哼。”温叙白点头,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
“人类的生活只能算永恒的铺垫,人会生老病死什么的,弱得很。只有经历‘死’过以后意识开始清醒力量才会凝聚。”
话毕,他瞥了眼暖气片下方。
姜棠视线随着他看过的方向,头皮发麻:“所以……那些蜘蛛还有我的猫……”
“不然呢?”温叙白用“你这不是废话吗”的眼神看她,“那是我闲着无聊,指挥它们排着玩的,排整齐点我看着也顺眼些。”
“玩?!”姜棠差点破音,“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哦?”温叙白挑眉,带着些恶劣的好奇突然凑近苏棠,“你怎么现在胆子这么小?小时候追着我满院子跑,非要我陪你去抓知了的劲儿呢?”
姜棠:“……”
怂这个字,她认了。
信息量对她简直来说太大了,童年玩伴死了以后变成鬼,还因为无聊指挥蜘蛛吓唬她?真实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
“所以,”姜棠努力找回声音,试图和他讲道理,“你找我……是因为……我们是小时候玩伴?叙……叙旧?”
她说话音量越来越小,这理由她自己都觉得嘘。
“叙旧?”温叙白像听到了天大笑话,夸张挑眉,满脸嫌弃,“姜小棠,你脑子里除了工作和峡谷送人头,是不是只剩豆腐渣了?”
“你!”姜棠被噎,怒气短暂得压过了怂意。
“我找你,”温叙白逼近一步,深不见底的黑眸锁住她,带着近乎偏执的认真,“是因为我们命中注定的缘分。”
“我们有什么命定的缘分?!”姜棠一头雾水。
“娃娃亲。”温叙白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三个字。
姜棠:“……啥?”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不对……那个夏天好像……在奶奶的葡萄架下……大人们是开过玩笑?她好像……是点过头?
“葡萄架下,两家大人说的话,”温叙白一字一顿地说,他的眼神幽怨得像被抢了糖的小孩(忽略那阴冷气场),“你当时可是亲口答应的!说什么‘好啊好啊,叙白哥哥我长大以后嫁给你!’ 结果呢?”
他冷哼,语气瞬间变得危险,“暑假一过,你转头就搬走了!连个纸条都没留!音讯全无!把对我的承诺当耳旁风?!要不是结界松动我逮到机会钻了出来,指不定你就忘了我!”
姜棠彻底石化,那么久远的小孩戏言……他居然记到现在?人都死了还记着?!
“那……那是小时候不懂事……过家家……”姜棠艰难地解释,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她害怕地缩了缩脖子,“而且……而且你现在都……都这样了……”她飞快指了指他半透明的状态。
“哪样?”温叙白危险眯眼,周身温度骤降,“姜小棠,你嫌弃我死了?还是嫌弃我是个‘鬼’?”
他逼近一步,冰冷指尖几乎要触到她脸颊,语气阴恻恻地说“告诉你,死了又怎样,这娃娃亲是你自己点头答应的,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和我一起回去尽早享受永生不好吗!”
姜棠被他这强盗逻辑和骤然爆发的阴冷吓得双腿发软,大气都不敢出。
“我……我要去睡觉了!明天我还要上班!”姜棠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把他推开了。
她强装镇定,试图从他与门板之间的缝隙挤出去没曾想她的手竟然直接穿过了他冰凉的身体,她瞬间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温叙白纹丝不动,嘴角噙着恶劣的笑,“睡觉?好啊。我们一起?”他作势就要往卧室的方向飘。
“谁要跟你一起!”姜棠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头也不回地冲向卧室,速度快得像后面有鬼在追——呃,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
“砰!”
卧室门被她用尽全身力气甩上的同时还不忘反锁,她喘着粗气,迅速地把旁边一把颇有分量的实木梳妆椅拖过来,死死抵在门把手下面。
做完这一切,她才虚脱般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板上,她的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破胸腔。
门外一片死寂。
姜棠竖起耳朵,紧张兮兮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没有脚步声,没有敲门声……安静得有些诡异。他走了?还是……就在门外?
她刚想松一口气——
“姜小棠,”温叙白那清冽又带着点戏谑的声音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厚实的门板,清晰地钻进她耳朵里,“你这门锁,还有这椅子,防君子可以,防我?”他轻笑一声,充满了“你太天真了”的意味。
姜棠浑身一僵,头皮发麻。
“喂,开门。”他懒洋洋地命令,象征性地抬手敲了敲门板。门板发出“叩叩”两声轻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或者,我自己进去?”
“你休想!”姜棠后背死死抵着门板,仿佛这样就能增加一点微不足道的防御力。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再不走!我…我报警了!”
“报警?”门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嘲讽,“好啊,你报。我正好想看看,警察怎么抓一个……”他顿了顿,恶意满满地补充,“……‘不存在’的人?”
姜棠噎住,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攫住了她。
是啊,她怎么解释?说家里闹鬼?还是一个自称她是她“娃娃亲”对象的帅鬼?警察只会觉得她疯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带着哭腔问,几乎快要崩溃。
门外沉默了几秒,温叙白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少了吊儿郎当的口气,多了些不易察觉的执拗,“我说了,你欠我的。娃娃亲,你得认!”
“那是小时候过家家!不算数!”姜棠快抓狂了,她对着门板低吼。
“我说算就算。”温叙白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些不容置疑,“姜小棠,把椅子挪开,开门。”
“不开!死也不开!”姜棠豁出去了,死死抱着膝盖缩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