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周冕眼眸微垂,苏缇脚边的小水坑不清晰地倒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
苏缇宛若破损机器,费尽全力调动颈椎关节,转头猝不及防正对上祁周冕冷峻蕴沉的五官。
空气中浮动的潮湿土腥,多了份绞仄的血锈,缠着苏缇娇嫩纤细肺管,迅疾地将里面微弱气息拔干。
苏缇呼吸都停息。
祁周冕在这个小巷突兀地奇怪,偏偏气质在阴暗诡谲的环境说不出的相宜。
苏缇后颈炸开,柔软的乌发松散露出犹如水洗翡玉般的稚钝双眸,含着乌娇娇的怯恐。
苏缇一动也不敢动,直到有人揽上他的肩背,将他带离祁周冕面前,氧气才一点点重新灌注回来。
“放学不回家瞎溜达什么?”遽然出现的齐屹仿若没看到祁周冕,兀自搂着苏缇脖颈勾转回来朝前走,“想去网吧你说一声,我还能不带你去吗?偷偷跟着,小家子气。”
齐屹随口编造的理由又飘又扯,苏缇下意识回头望向祁周冕。
祁周冕脸色看不出信没信,他分明的修长指骨剐蹭着青紫斑驳的伤痕,指间捻着一根棒棒糖,眼帘微阖。
棒棒糖包装简陋,只有张透明的薄塑料裹着,颜色黑沉,像是熬焦的中药渣融起来的。
鼻翼翕动,苦涩药香似乎都在小巷浮盈。
“怎么跟祁周冕混一块去了?”齐屹皱眉,走出小巷警醒苏缇道:“离他远点。”
他总觉得祁周冕不对劲。
然而祁周冕时至今日确实什么都没做过。
他们这些搞霸凌的大张旗鼓防备受害人,挺可笑的。
齐屹摇摇头,只当自己想太多,齐屹放松神经,视线落到苏缇鼓起的校服裤兜。
苏缇捏出零碎一沓钱,指腹长久缩在口袋洇出薄薄细汗,“还给祁周冕。”
齐屹瞟了眼,让苏缇收回去,无奈又无语,“傻不傻,你当你和小朋友闹矛盾,你今天拿他块糖明天还给他,就两清了吗?”
苏缇低着头,细软乌发拢着小巧透软的脸颊,宛若玻璃罩中昂贵柔美的手工白瓷。
齐屹多看了几眼,莫名有种拨开遮盖苏缇五官碎发的冲动。
齐屹没动,撩头发什么的,对象还是个男生,太黏糊了,很奇怪。
齐屹忽地噤声,苏缇不明所以,侧了侧头。
“你身上喷的什么便宜香水?”齐屹胳膊像是被烫到似的弹开,“香得刺鼻子,弄得我想打喷嚏。”
青春期男生激素分泌最旺盛的时候,整天处在孔雀开屏的求偶期,往身上喷各种两元店买的香水,装校园男神,幻想着吸引女生前赴后继。
苏缇不是,他都不知道什么是香水。
齐屹察觉自己反应太大,痞气的五官僵硬了瞬,混不吝的劲儿都收敛不少,尴尬地挠挠眉毛,“算了,你先跟我去网吧,就在隔壁那条街,别说认了我这个老大,我没带你见过世面。”
齐屹人品有待商榷,做老大是非常大方的。
齐屹自己掏钱给苏缇开了机子,苏缇不会玩儿,齐屹又掏钱给苏缇买了桶泡面。
苏缇捧着网管泡好的泡面,用叉子一根根挑着吃,安静地看齐屹从盗版网站找出来的电影。
“屹哥,你今天老瞅苏缇干什么?”小弟凑到齐屹旁边,殷勤道:“是不是苏缇那小子惹什么事了?要不要我揍他一顿?”
齐屹窘了下,被吓了一跳才发现自己走神,他立马收回视线,反手抽过去,骂道:“揍什么揍?我揍过你们吗?”
小弟捂着后脑勺讪讪,齐屹收服他们的时候揍过,之后在齐屹手底下混日子确实再没有了。
他们学习不行,家里凑不出一对完整爹娘,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额,齐屹有一个收一个,混得怎么样暂且不提,反正比以前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强多了。
有廖毅鹏那种混日子的,也有不少真心跟着齐屹的。
不许内讧,算是齐屹当初收他们时的硬性条件了。
“屹哥。”小弟不敢犯齐屹忌讳,连忙转移话题,把齐屹放在桌面的手机递过去,“阮小少爷又打电话过来了。”
齐屹眉心染上点燥,之前收钱办事,阮亦书无论让他们做什么恶事,大笔大笔钞票进账,没什么不行的。
现在阮亦书成天打感情牌,说话弯弯绕绕,听都听不懂。
齐屹竟然有点怀念那个只谈交易的阮亦书。
毕竟阮亦书之前给了不少,齐屹容忍度比较高,接通了。
“齐屹,你在哪儿?”手机交频电流透着少年焦灼的嗓音。
齐屹不耐,还是报了网吧名字。
手机那头愣了愣,随后紧忙道:“叶澄宏是不是在那里兼职?”
果不其然,阮亦书又在说他听不懂的话了。
齐屹随手揪了个操控英雄杀红眼的小弟,“谁是叶澄宏?”
小弟眼睛根本移不开屏幕,“不知道啊屹哥,听着耳熟,想不起来。”
齐屹听着也耳熟。
阮亦书着急得要命。
他其实不是原来的阮家小少爷,他之前就是爱好看小说、毕业后拿着三千块钱的社畜,熬夜猝死到了这里,顶替了嚣张跋扈的阮亦书芯子。
巧合的是,他原名也叫阮亦书。
他穿进来的这本小说是一本反社会人格真少爷逆袭打脸复仇爽文,他这个假少爷是个被打脸的炮灰。
当初祁家和阮家财力相当,不然也不会出现两家在医院抱错孩子的事情。
天不遂人愿,祁周冕**岁时,祁老爷子经营不善资金链断裂,祁家一下子变得穷困潦倒。
祁周冕他爸是个纨绔子弟,之前有祁老爷子花钱供着,没出过什么大问题。
破产后却是接受不了打击,走上了赌博的道路,祁老爷子藏的钱都不够填祁周冕他爸欠的窟窿。
而且祁周冕他爸没钱之后,脾气越来越大,开始打老婆儿子。
祁周冕他妈受不了,将祁周冕他爸捅成重伤,坐了牢。
就这样,祁周冕他爸没了一颗肾,还是赌。
前期祁周冕不知道他的父母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仍旧对他们没有半点感情。
祁周冕在遭遇校园霸凌不反击,不是因为他软弱可欺,相反,他就是利用齐屹他们留在自己身上的伤,从祁老爷子手里骗钱。
据说,祁老爷子留下的古董后来被祁周冕在黑市卖出五百万的高价。
这个时代还不是阮亦书熟知的时代,这里的社会发展还要落后点,还得往前倒二十多年。
祁周冕拿着这笔巨款能干很多事,爽文也是顺应时代潮流的,这个时代最盛行的道上混黑的。
祁周冕拿钱加入一个有名有姓大帮派,很快就混上了好位置,再后来就掌握了这个帮派,最最后就是祁周冕赶在严打之前成功洗白上路,不到三十成为赫赫有名商界新秀。
欺负他的,祁周冕一个都没放过。
祁周冕即便后来知道他是阮家的亲生儿子,也没感情,只是拿着阮家做梯子当成洗白他黑历史的工具。
阮家父母是放弃了阮亦书,祁周冕才放过了他们,不然凭借他们对阮亦书助纣为虐,也不会有好下场。
毕竟祁周冕还不知道他那个赌博爸不是他亲爹的时候,祁周冕用祁老爷子给他的救命钱让他换他爸,祁周冕不但一分钱没出,还看着要债的把他爸的手指一根根剁下,眼睛都没眨。
阮亦书只觉脖子一凉,现在改邪归正还来得及。
原主刁难祁周冕是原主知道了祁周冕才是阮家亲生儿子,他穿过来的时间好死不死,是原主策反祁周冕好朋友“叶澄宏”,让“叶澄宏”污蔑祁周冕偷了价值五万名表后。
原主姐姐觉得原主这次太过了,把人带了回去,称作生病教训了几天。
但已经晚了,祁周冕小偷的名声在梧华都传开了。
阮亦书没打算马上揭露祁周冕才是阮家亲生儿子的事实,起码等他跟祁周冕搞好关系,他可不想和原主落下相同的下场。
阮亦书已经打定主意,勤勤恳恳抱真少爷大腿,老老实实当个从真少爷手指缝生存的富二代。
现在齐屹他们跟祁周冕道过歉了,再解决叶澄宏,最后讨好祁周冕改变他对自己的印象。
原书中阮家父母对于原主真的很疼爱,哪怕知道原主不是亲生,养了那么年感情不是假的,要不是原主偏激地针对祁周冕,阮家父母不会那么快放弃他。
祁周冕对于无关紧要的人都不太在意,只要祁周冕能改变对原主的印象,阮亦书相信阮家父母对原主多年的感情都不会让他沦为街头。
“齐屹,你找到叶澄宏告诉他…”
“该死的小崽种!偷东西偷到你爷爷头上了?!!”
传来的愤怒暴呵打断的阮亦书的话,网吧瞬间嘈杂起来。
齐屹余光瞥见吃面吃到一半的苏缇安静地捧着泡面碗一动不动,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他初次见到苏缇,苏缇长得瘦弱,垂着头看起来胆子就不大,但无父无母太可怜,他就收了。
齐屹没让苏缇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更没让他参与那些混账事,每次掏二十块钱指使他做点跑腿之类的,相当于是白养着苏缇。
齐屹生长环境加上性格,注定他对弱者有更强保护欲和更多的怜悯。
齐屹侧步挡在苏缇面前,对着手机那头喋喋不休的阮小少爷交代,“这边有事,先挂了,以后再说。”
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满脸横肉,爆裂地踢打着涕泗横流求饶的少年。
齐屹眉心微敛,察觉到身后的苏缇站起来,偏头道:“别乱看,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被踹到门口的少年,不断祈求痛哭道:“老板,我没偷收银台的钱,真的没有。”
老板猛地抓起少年的头发,唾液飞溅,“没有?难不成我的钱还能长腿儿飞到你书包里?”
“两千块钱,你打量我是傻子蒙我是吧?”老板轻蔑都手背“啪啪”甩着少年的脸,“你觉得你拿的少,我看不出来?”
“叶澄宏,别忘了这份工作是你求来的,否则老子能顶着被查抄的风险,雇佣童工?”
叶澄宏头皮被扯得发痛,面皮红肿,颤抖地抓着老板手腕哀求,“真的不是我,老板,我不敢偷钱的。”
老板死活不信,冷笑质问道:“你不敢?叶澄宏,你说得清你前两天戴的那块好表从哪里来的吗?”
叶澄宏狼狈辩解的脸霎时僵住。
老板见状又是狠狠踹了叶澄宏一脚,“既然钱找回来,我不跟你计较了,你滚吧,明天也别过来上班了。”
叶澄宏被巨大的恐惧湮没,他想不到老板是怕闹到警察那里怕爆出雇佣童工的事,也没有想到老板还没结给他这个月的工资。
表,祁周冕,钱。
不相干的几个词语疯狂涌入叶澄宏大脑,自发地串联起来。
叶澄宏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叶澄宏被踹到腹部翻涌恶心,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神经质地翻身在人群寻找熟悉的面孔。
苏缇将跪爬在地上的叶澄宏神情、姿态尽收眼底,眼眸颤颤,敏感地看向网吧门口围观的人群,视线聚焦后浑身绷紧。
齐屹耳畔传来苏缇剧烈变化的呼吸声,扭头问道:“怎么了?”
苏缇吃完泡面血色上来,唇肉秾丽姝妍得漂亮。
苏缇匆忙移开视线,干涩的唇瓣抿成殷红的血线,更紧地迅速躲进齐屹身后。
被苏缇注视过的祁周冕不知道在网吧门口待了多久,是不是完整地看过网吧老板捉拿偷钱小工的大戏。
这场声势浩大的抓贼似乎没有任何吸引祁周冕的地方。
祁周冕漆黑眸子凝在躲得看不见人影的苏缇,拔出嘴里被齿痕磨损严重的白色棒棍。
啊,又炸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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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咬文盲会传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