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oom of Youth
贾子京发现一件可以说是能上七中论坛热帖的事。
他野哥最近很不对劲。
昨天从他这儿, 拿走了不知道多久没翻过,所以混到他书桌里都没发现的物理练习册。
今天居然还捏着本巴掌大的单词书,开始背3500词了。
这不对劲。
这他妈太不对劲了。
憋到晚自习, 贾子京终于憋不住了。
见人踩着晚自习的上课铃走进教室, 立即访谈:“哥,你没发烧吧?”
谢斯白没什么表情:“别挡道。”
贾子京让开, 骑在凳子上, 抻着脖子往后看,见人往那一堆书里, 找出来今天刚发的数学小测验,按一下笔,就要做。
“你……受刺激了?”
谢斯白很无语,懒得搭理人,然而摁一下笔帽, 发现自己唯一一支笔没水了。
“借我根笔。”
“你他妈上学连根笔都不带, 就离谱。”
结果一翻包。
“靠, 我也就一根。”
“……”
谢斯白放弃问他, 转而朝前排的同学借。
比贾子京靠谱多了,对方大方地扔来一整个笔袋供他挑选。
谢斯白抽了一根, 道谢。贾子京还要废话, 谢斯白惜时如金,不和他闲扯,埋头做题, 仿佛开了勿扰模式。
周围的人仿佛见鬼, 顶着脸上的问号,一整节晚自习把谢斯白这儿当五星级景点,来回参观。
-
第三节晚自习。
一直在舞蹈教室练习的秦黛回来了一趟。
一进门, 谢斯白勾勾手指:“过来。”
秦黛几步靠近,看见他左手下压着的那份小测验。
“你做完了?”
谢斯白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没坦白其实太久没好好听课,就这两页题,他翻书查教参,写了整整两节课才写完。
秦黛有些惊喜,伸手便要去拿:“我抄一下。”
谢斯白一手压住卷子:“不给抄。”
“不然我写不完。”
“那也不行。”
秦黛看他一眼,觉得这人真小气。算了,她可以去一班借向昭然的,正确率还是百分百呢。
才要松手,谢斯白侧眸看过来,抬腿,勾住一旁的凳子。
“坐这儿,我给你讲。”
秦黛叹息一声,坐下来。
她托着腮,练舞练累了,干脆半趴到桌上:“我不喜欢写数学题。”
谢斯白嘴里一套一套的:“所以才更要写,不然高考怎么办?”
前排同学偷听到,震惊回眸。
难以置信这话是从全班吊车尾的人嘴里说出来的。
谢斯白拿书把那人脑袋杵了回去。
学习委员似的,吊车尾的督促另一个分数吊车尾的。
“赶紧写。”
秦黛拿他的笔,划拉着写了个名字。
又看他一眼,实在不懂为什么突然开始补课模式。
上晚自习前她明明只是问他有没有把今天的数学卷子写完,她想抄。
哪知随口一问,给自己增添负担。
秦黛暗示地说:“我是舞蹈生。”
“我又不是不知道。”
秦黛平静地说:“我高考考三百来分就够了。”
谢斯白:?
他顿了下。
下一秒,把试图溜走的秦黛按着后颈压回来坐好。
“今天这张必须写。”谢斯白面无表情地说。
不然他两节晚自习不是白他妈花了。
-
五月,七中举办校运动会。
所有高二年级跳校园舞做开场。
秦黛和谢斯白被选中做二班领舞。
谢斯白有点无奈,这可能就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吧。
毕竟他就是个摆设。
全靠秦黛带。
秦黛觉得他听到这个消息好像不是很开心。
前一日在琴房,听他弹琴时,偷偷问:
你是不是不想去跳?
谢斯白面无表情:“没有。”
秦黛板着脸:“可你看上去一点也不高兴,不想跳的话就算了,我找……”
“找什么?”
“找老师给我换个舞伴。”
谢斯白弹琴的手啪一下停了,按下一串重音。
拿鼻腔出气。
“谁说不去了。”
秦黛眼里有隐隐的笑意:“那你明天跳的时候要开心一点,要笑,知不知道?”
“哦,尽量吧。”谢斯白拿乔道。
说完,瞧见秦黛打了个哈欠。
他抬抬下巴:“到你了,昨天教的那首,我检查下弹得怎么样了。”
秦黛手指放在琴键上:“我好困啊。”
谢斯白端着一副严师的样子:“我打拍子。”
秦黛忽然就想收回一个月前提出的想跟他学钢琴的想法,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她彻底明白了。
她就喜欢听谢斯白弹,不喜欢自己练。
剩五分钟上晚自习,谢斯白才回教室。
第二日的运动会,高二年级都换上了夏季制服款校服。
清一色的白衬衫,男生打了领带,下身是黑色的长裤,女生戴领结,下身则是格裙。
秦黛在教室里等了好久,都没见到谢斯白来。
直到全班都要去体育场门口集合,她趴在窗边,往校门口张望一遍又一遍,有人来催促,才逼不得已收回目光。
她去找了贾子京,她知道谢斯白和贾子京关系很好,也因此,这个班里的同学,她也会和贾子京平时多说几句。
“离野还没有来,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生病了?”
贾子京哪里知道,挠挠头:“难不成睡过头了?他已经很久没迟到过了啊,今天咋回事……”
秦黛了然,看来贾子京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于是下了楼,远远在集合的地点,瞧见班主任,小跑过去,又。问:“老师,离野今早有给您打电话请假吗?”
“没啊,咋的了,他还没来?”
秦黛嗯了一声。
只犹豫半秒,道:“老师,我可不可以给他打电话问一下?”
他们的手机一早来班上,就会由班长收齐,拿去寄存在班主任那儿,放学才又会拿到。
班主任直接掏出来自己的,说给他家长打一个问问。
一边又在拨号等待接听的期间唠叨,不应该啊,这小子都多久没闹幺蛾子了,今儿咋回事。
嘟声响了半分钟,无人接。
秦黛嘴角紧绷着,她第六感不太好,总觉得,他是出什么事情了。
班主任挥挥手:“你先回队伍里站好。”
秦黛摇头,固执倔强的姿态。
班主任以为她是担心今天舞伴缺席,而影响整个表演,拨出去第二遍时,抽空安慰两句:“甭担心,一个运动会开场而已,老师等会儿给你再寻摸一个男生当舞伴。”
秦黛还是摇头。
正说着,嘟声被打断,电话拨通了。
“喂?是离野妈妈吧,哎你好,我是离野班主任,今天离野还没来学校……”
还没说完,被对面打断。
班主任的手机听筒音量不小,秦黛亲耳听见,手机里传出来一道尖利的声音。
“我哪知道他死哪儿去了。”
秦黛怔住。
电话没一会儿就挂断了。
班主任脸色不太好,显然是被电话里那女人给气到。
秦黛回到队伍里,等待入场的时间里,频繁地朝通往此处的唯一一条路上张望。
没等到谢斯白,却等来班主任重新分配给她一位同学当舞伴。
秦黛在原地站得笔直,不顾人家男生的面子,声音很轻地说:“我等离野。”
班主任有些生气:“他要今天不来,你还不跳了?你还知不知道你在一个集体里?”
秦黛从小就不是个情商高的小孩,她来了这个班级才几个月,大部分的人,她至今也没和他们说过话。
“刚不是还担心离野不来没舞伴,我给你找了个来,现在还不乐意跳?”
秦黛轻轻地嗯了一声:“我习惯离野做舞伴了,和别的人,不会跳。”
班主任被她气走。
秦黛仍站在原地,队伍里,有三三两两的同学,目光和话语中心都落在她身上,不知道在说什么。
秦黛也不是很在乎。
她有些执拗地盯着那条路,等所有人都要进场,她等待的人还没有出现。
人声鼎沸,空气里嘈杂凌乱,绿化带里最靠外,种着一棵很大的榕树。
是建校之初便留下来的。
长长的气生根垂落下来。
秦黛失神地凝望着。
仿佛感觉不到被人流穿过。
忽地,隔着茂密的藤蔓似的气根,远远的,她看见一个步伐熟悉的影子。
人群在朝前走,秦黛停下脚步。直到她变成了人流中的尾巴。
那身影也渐渐逼近。
没一会儿,停了下来。
他们一人站在榕树树冠的这头,一人站在那头。
体育场内有悠长婉转的管乐声逐渐响起。
谢斯白站在那儿,没有动。
他的脚往前迈了半步,又停住。
他颈间的领带,像是着急着胡乱系好的,结都没打好。
他左边脸颊的颧骨处,有一道伤。右臂上,有血迹未凝结的锋利的伤。
谢斯白没有动。
秦黛朝他走了过去,起初是小跑了几步,快到他身边,才停下来。
谢斯白手往后背去,脸也侧了下。
躲她的视线。
秦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有些无措,眼里的着急也掩饰不住。
“你去打架了吗?”
喉结一滚,谢斯白很快否认:“我没有。”
秦黛又问:“那伤是怎么回事,脸上的,还有……”
她伸出手去,将他背在身后的那条右臂拽出来。
低头望着,低声说:“还有这里……是刀伤吗?”
谢斯白却只是说:“我来晚了。”
体育场的大门已经关上了,所有人都在那里面,一同跳着一支舞曲。
秦黛并不在乎的语调:“也没有很晚。”
“不能进去跳了。”
“哦。”
“不生我气吗?”
“嗯。”
“嗯”完了,秦黛抬了抬眸,又轻声说:“我不是想上台去跳。”
她只说这半句,剩下的,无论如何不肯直言。
一低头,指尖停在他小臂上的血痕上,像是想要去碰,又怕弄疼他,最后只停在距离伤口一厘米处。
“疼吗?”
说着,下意识地想去找创可贴,又反应过来,她穿着校服群,连个口袋也没有。
“我们去医务室。”她来拽他手腕,要往出医务室的方向走。
谢斯白没动,将她扯了回来。
“不疼。”他语气认真地解释,“我没有和人打架。这些伤,不是因为打架,是……”
他顿了下。
秦黛看出他不想说。
她坚持要去医务室,又要拉着他去。
谢斯白原地不动,场馆内的管弦乐曲到了第二段。
他朝她伸出手。
秦黛只顿了一秒,相视一眼,抬手,搭上去,轻轻地握住。
谢斯白嘴角终于扬了下。
夏天很明媚。
光从繁密的树叶间隙透过来,带着清晨气息的朝日,落在穿白色校服的少年身上。
乐声逐渐变低,终于停了。
搭着指尖的手,在行完谢幕礼后,都没有立刻松开。
直到一阵风吹过来,几乎同时看向对方,又同一秒,倏地收回手。
秦黛摸了摸自己指尖,去瞧天上的云。
谢斯白掩唇咳了一声,垂在身侧的右手右手张开,又握拳,再张开,握拳
大概只有绷紧的手背青筋,知道少年人藏了什么心事。
-
六月的尾巴,津南下了好几场雨。
谢斯白再一次带着伤来学校的时候,秦黛去参加比赛了。
他松口气。
不叫她看见,是件好事。
周五放学时,一连下了数日的雨终于变小了许多。
几乎是最后一个出校门的学生。
没立刻回家。
拐进春山巷,才去路边一家小诊所,买了瓶药用碘伏,一踏出去,瞧见打着伞,站在巷口的女孩。
她是背对着他的。
穿了一条基色调白色的印花长裙,手臂从伞下伸出去,似乎是在试探,这雨到底还有没有在下。
谢斯白反应很快,将帽子戴好。
再抬头时,却见她的视线,已经转过来。
像银辉落入雨中洒落人间,她笑了一下,伞面转过180度,脚步一抬,踩着青石小路,朝谢斯白站立的方向小跑过来。
距离三米时,刹车停下来。
秦黛目光带着打量,看他的脸。
谢斯白扶了下帽檐,脸侧了过去。
只留下个微微紧绷的下颌角给她。
秦黛慢慢靠近了。
看他好一会儿。
又向前一步,和谢斯白并肩站在那级台阶上。
手举得很高,怕不够,甚至踮了下脚。
谢斯白没什么表情地将脑袋转回来,看她一眼,接过那把其实只能容纳一人的透明雨伞。
秦黛顺势拿走他手上那瓶碘伏。
“你怎么又受伤了。”她轻声问。
谢斯白没答。
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秦黛的目光黏在他侧脸的伤处,细眉紧蹙,更小声的一句:“疼不疼啊?”
“不疼。”谢斯白这次很快说。
秦黛望着他那被棒球帽帽檐挡住一半的眉眼,她想看清,脚尖向前挪动,离谢斯白的脚尖只一寸的距离。
她忽地开口:“我们以前,是不是就在这儿见过?”
谢斯白往后退开半步,不动声色地撇开了视线,落在对面滴雨的灰瓦屋檐上。
“你才想起来?”
“你早就想起来了?”
谢斯白淡淡地嗯了一声。
秦黛怨他:“那你怎么不说。”
谢斯白看她一眼才说:“你当时都忘了,我还提什么。”
“我……”
支吾半天,秦黛发觉自己才是不占理的一方,她低声辩解:“我记性不太好,你就应该告诉我的,是你的错。”
“嗯,我的错。”
秦黛不由弯了弯嘴角。
扯一下谢斯白袖子,晃一晃,说:“我帮你涂药。”
谢斯白没有拒绝。
秦黛拧开碘伏瓶子,拿棉签蘸了点。
“头再低一点。”
谢斯白照做。
棉签碰到伤口,微凉的触感,可好像真的不疼。
她的动作太轻,谢斯白垂眸,便能瞧见那双好看的眼睛,此时专注地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
就好像,对待珍宝一样,对待他这个人。
谢斯白呼吸变得很轻很轻。
连眨眼都缓慢。
他其实很乖,一下也没动。
秦黛却好像怕他中途躲开,另一只手也抬起来,捧在他脸侧。
“离野。”
“嗯。”
“你能不能告诉我,是怎么伤到的?”
他没有回答。
秦黛声音像一朵云那样轻,用只有他听得见的音量,小声地说:
“我学过武术。”
谢斯白笑:“真的?”
“真的。”
碘伏涂好了,微微凑近,秦黛轻轻吹了吹他的伤口。
“你不要再受伤了。”
或许觉得过于苍白,她又补充一句:“以后我会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