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见卿 第15章 第十四章 皖州城(五)

云月最后饥肠辘辘地一个人回去了。

尽管她很想把那个可怜的小孩儿捡回来，起码让李神医给他治治腿呀！大不了自己在这里多做几日工抵债好了。

但是他吃完那碗香喷喷的面条后，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跟她走。

一进门，就看见白隐青身姿挺拔，正立在屏风后细细研磨药材。

“我回来啦！”

白隐青点点头，“知道了。”

和正躺在椅子上圆圆胖胖休憩的李神医打个招呼，放下手中的活，就带着云月走到后院一处偏僻角落。

“今日在外面打听的如何？还有，用过膳了么？”

“打听到了，外面的人都说半个月前枫溪镇上来个老道士，是个神仙，只要经他提点过的男童都能一夜之间变得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呢！现在他们都商量着要把家中适龄的孩童给送过去。”

“不错，和我今日在医馆里听到的差不多。”白隐青赞许地点点头，本来他也没指望这贪玩的丫头能打听到什么，现在看来还不错。

马上科举临近，民间一向十分重视。这道士吸引人的手段还真是对症下药。

白隐青是父神嫡子，因此自从北冥剑现身于红婆娑后，他便感觉到了此剑与自己之间极为隐晦玄妙的心灵感应。

他也能感觉到此剑大致还在这片地方，只是具体位置着实难以寻觅。

而且有人正在试图强行冲破封印，并且炼化其神力为己所用。

北冥剑的神力主要来自父神和乾坤万物之灵气，因此极为淳正，绝非常人所能驯化。

再说，此剑为何会流落到他的手中？他炼化神力到底有何目的？

让寻常孩童一夜间变得满腹经纶？

且不说真实与否，单此事逆天道而行，就不可能让白隐青袖手旁观。况且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论此事和正在追寻的北冥剑有没有关系，他们都要去一探究竟。

“在做好调查之前，万不能打草惊蛇。云月，你有听说谁家已经把孩子送过去了么？”

“呃，这么一想，我虽听见许多人说，但那些人我压根就不认识，也不知道住处。”云月蹙了蹙眉，努力回想。

哎呀，都怪自己，白天里光顾着记些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了，这些重要的信息怎么不记一下呢。

忽然眼睛一亮，“哦！南塘街那个面馆老板，他们家的儿子不久前从镇上给接回来了，我去买面时他还站在里头给客人们吟诗作赋助兴呢！”

不过那时候自己着急给那个可怜乞儿买面，并没有凑着看热闹。

“好，明日我们一起过去一趟，询问些底细。我今日也打听了几家，明日都去问问。”

“对了，光顾着说正事，你还没回答今日在外面吃过了么？”

云月只好实话实说。

君上呀，你给的钱实在太少了，根本不够用嘛。

不过这等大实话，她可不敢说出来。

似乎是为响应她的话，肚子还不争气的咕叽咕叽叫了几声。

听完，白隐青笑了笑，“做的很好，只是怪我这次来红婆娑前没多备些银两，让小云月乐于助人反而自己饿肚子。”

哇，君上在夸我么？君上笑是因为觉得我做得好嘛？

白隐青继续道，“今日正好是乞巧节，晚上一定热闹的很，平日也见不到，索性带你出去逛逛，也给你买些吃食。”

乞巧节？好耶！我就知道君上最好啦！

“好呀，好呀！”

“不过……隐青，咱们有钱么？”嘶，直接叫君上的名字还是有些不适应呢。

没办法，这次来凡间是秘密行动，他们可千万不能暴露身份。

看着女孩可怜巴巴的眼神，白隐青有些忍俊不禁，“有。”

还好土地公下午又送来了些，等回去后一定要好好重礼感谢。

这下不仅可以把欠的医药费结清，还正好让云月买些红婆娑新奇的吃食和小玩意儿。

此刻，远处一座土地庙里白胡子土模样的小老头儿打了个喷嚏。

“阿嚏！哪个祖宗又在念我。”

他摸摸鼻子，心想还好自己这么多年来背着土地婆还是存了不少私房钱的。

可不，白大人好不容易下凡一趟，谁敢懈怠？他就是把土地庙卖了也得给他老人家凑出来呀。

医馆里，云月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睛倏地放光。

白隐青让云月先去休息一下，吃点东西，等晚上就一起出去逛逛。

夜幕渐深，素月如钩，高悬于雕栏玉彻之上。

漫天莹火如过江游鱼，满城灯市荡春烟，歌也千家，舞也千家。

皖州城是江南富庶之地，今日又是良辰佳节，更是灯火阑珊迷人眼。

到处都是张灯结彩，一片欢声笑语。云月本就是个喜热闹的，此刻也被欢乐感染，走起路来几乎是蹦蹦跳跳。

小脸上扬起大大的，不加掩饰的笑脸，眼睛和小月牙儿似的弯弯的，卷卷的刘海更显得她俏皮可爱。

“这个小老虎好可爱呀！”

“哇哇，这个糖葫芦也太好吃了吧！隐青你也尝一尝！”

白隐青便跟着她的身后，负责给她买东西，偶尔也被她撒娇着塞进几口甜美的蜜饯和糖葫芦。

他以往是不喜欢这些齁甜的东西的，不过看云月喜欢的不得了，细细品味一番，倒也确实不错。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白隐青无奈道，“云月。”

“怎窝啦？”

云月嘴里正塞着个圆滚滚的糖葫芦，说的话也含糊不清，左边的脸颊鼓起一个可爱的小包。

白隐青宠溺地看着她，“无事，只是想提醒你甜食一次不可吃的过多，今日吃的够多了。”

“唔唔。”早知道就少吃几串糖葫芦了，肯定还有很多别的好吃的没碰到呢！

“过来。”朝云月招招手，云月乖乖过去，白隐青从怀里掏出帕子，又仔细替她擦起了嘴角。

好闻的，独属于君上的气息骤然包裹了她。

白隐青离得极近，云月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轻拂在她的耳旁。

云月感觉有些不自在，心也跳的飞快。

看着云月脸颊上一鼓一鼓可爱的小包，白隐青感到喉头发紧，但还是克制住了想要亲上去的冲动。

假如这单纯的丫头知道自己这个一向让她敬畏的君上对她有着不该有的心思，一定会被吓得躲得远远的吧。

更何况，自己已经决定替云月去献祭魂魄了。

但自己并非最合适的魂魄，只是和神女有血脉联系，逆天而行让自己献祭，大概是要魂飞魄散的。

当初告诉云月会让她献祭的事时，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天下苍生正确的决定，可他的心却总是疼痛。

还是牺牲自己吧，哪怕灰飞烟灭。

虽然只要找到北冥剑，借助其神力，云月身为神女阴魄献祭就不会魂飞魄散，但他还是舍不得让他的心肝宝贝去冒险。

云月在他心里，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最善良，最可爱，最需要好好疼惜呵护的人。

她本就不该承受这些，无论是保护苍生还是保护她，都是他应该承担的责任。

所以无论如何都注定和她不会有任何结果，还是一直把这份感情藏在心底吧。

只要这样默默看着她笑，这辈子其实也了无遗憾了。

“也不要跑太快，小心又摔倒了，知道么？”

温柔悦耳，低沉磁性的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云月感觉呼吸好像都停了一瞬，耳朵又痒又热。

“嗯嗯！我知道啦！”

云月强作欢快的语调掩饰自己，她不想让白隐青发现自己的不对劲。

“好，走吧。”

被白隐青摸过的脸颊还有些微微发烫。

奇怪，明明君上的手是温凉轻柔的，自己却总是觉得被触碰后有火烧的感觉呢。

唉，还有，上次其实只是个意外呀，我都六百多岁了，君上还总是把我当小孩儿叮嘱这个叮嘱那个的。

“哟！姑娘和公子还真是郎才女貌，一对佳人呀！”不远处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冲着他们二人招呼，“二位来买点巧果吧，又香又酥，一年里可就今日有卖的呢！”

各式小巧精致的巧果被整整齐齐地铺在油纸上。更妙的是，这些糕点还被捏成了惟妙惟肖的物什，有憨态可掬的兔子，红艳喜庆的灯笼，灼灼绽放的杏花……

温热的香气扑鼻，十分诱人。

云月左看右看，新奇地很。

“我要这个小兔子！”

“好嘞，一只两文钱。”

“我想要两只兔子，还有灯笼，杏花，小乌龟我都想要！可不可以呀？”最后一句话是对着白隐青说的，毕竟是君上掏钱嘛。

白隐青从荷包里拿出两锭银子，“那便麻烦您拿两只兔子样的巧果，剩下的各式都来一样吧。”

嘿嘿，就知道，君上平日看着凶，其实心里对云月最好啦！

老妪眉开眼笑地接过来，又用碎银找了钱，利索地就把精致可人的巧果用油纸和麻绳包好了。

看着二人情窦初开，青涩的模样忍不住调侃，“呵呵，这位公子对小姐可真好。我今晚见了这么多对佳偶，就数你们二人最俊俏，真是一对金童玉女！我这老太婆是过来人了，和你们这小年轻说点心里话，其实贫贱贵富的，都不重要，只要夫妻二人恩爱啊，这日子呀苦也甜。”

白隐青在心里默默叹口气，要是他们二人真的只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凡人就好了。

可惜注定天意弄人，有缘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