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弘洲拿红酒去踅摸醒酒器,闻人珄瞅桌上那盘刚落位的炸虾仁皱鼻子:“姐,你不是说你下厨吗?”
他看闻人慕书:“弘洲警队都忙死了,你看他那黑眼圈,你也不心疼心疼。”
“是我下厨啊。”闻人慕书一听就不乐意了,她指桌子,“这满满一桌子,也就这盘炸虾仁我做不好,他才去做的。”
闻人慕书瘪下嘴角:“我还不心疼他啊?我最心疼他了好吗?”
她说着声音小了些:“我都不想让他在警队了。那么危险那么累......”
闻人珄笑笑,抚了抚闻人慕书后背:“是,我姐最好了,最通情达理。最疼我姐夫,第二疼我。”
闻人慕书乜了闻人珄一眼,挑起长眉:“你少来这套。”
这时候孟弘洲手里晃着醒酒器回来,朝他俩笑了下:“你们姐俩聊什么呢?”
“看你炸了盘虾仁,你好兄弟心疼你,找我抗议呢。”闻人慕书说,“怨我不够心疼你。”
她说着,顺手接过孟弘洲手里的醒酒器,放到桌上。
“哪儿啊。”孟弘洲很随意地抓了下闻人慕书的手,“你最好了。”
“哎哎哎。”闻人珄乐了,“老夫老妻的害不害臊?别给我喂狗粮,我不吃。狗粮都给露露吃。”
蹲在墙角的露露听见闻人珄叫它,仰头朝这边“汪”了一声。
闻人珄孬劲儿上身,扭脸朝露露比了个心。
孟弘洲:“......”
闻人珄哪哪都好,就上来阵儿的神经病没法子治。
闻人慕书从扒蛋壳就当闻人珄堂姐,当了二十多年早看腻了,她烦死闻人珄这稀松二五眼的倒霉揍性,叹气说:“出息。有本事你也领个人回来,当姐的端着海碗接你狗粮。”
“那还早着呢。”闻人珄笑说。
有点心照不宣,闻人珄下意识就看向孟弘洲,孟弘洲也看闻人珄,二人对上视线。
——闻人珄知道孟弘洲一定想到了张错。之前孟弘洲在警局见过张错,还知道张错在他家留宿过。
孟弘洲很体贴地摇了下头,示意这事他没有和闻人慕书透露。不过从孟弘洲的眼神,闻人珄体会到他的意思——你得给我交代一下。
“坐下吃饭吧。”孟弘洲解开身上围裙,拉开凳子,第一个坐下。
闻人慕书和闻人珄也紧跟着坐下。
“这一大桌子,可真奢侈。”闻人珄拿起筷子,夹了块面前的糖醋排骨,放嘴里嚼。
他几乎瞬间就想到昨晚张错做的。闻人慕书的手艺很好,但她的糖醋排骨更甜一点,相比之下,还是张错做的更讨好闻人珄。
闻人珄把骨头吐一边,状似随意地问:“弘洲,你今天调休?”
“嗯。”孟弘洲点头,倒也不避讳,“案子一直没进展,全队一起耗了好几天,今天下午讨论的时候,忽然晕了一个。”
孟弘洲:“给人送医院以后,局长说我们这样不行,让我们轮流回家好好吃顿饭,睡一觉。”
“可算是回来休息一天。”闻人慕书叹口气,看孟弘洲的眼神难掩心疼。
孟弘洲摊摊手:“我睡了一下午。”
“那今晚这好酒你估计不能喝了吧?”闻人珄敲敲手边的醒酒器。
“嗯,我不喝了,我要随时待命。”孟弘洲说。
“他没口福。小珄,你陪姐喝几杯。”闻人慕书倒了两杯。
酒还没醒好呢,她这样真的太糟蹋,但孟弘洲和闻人珄都不太在乎。
这一家子大概有点像世人口中评价的“土豪”。钱多了去了,撒钱不吝啬,够局气,穷嘚瑟,惹浮夸,却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着实没有几分有钱阶级的高贵风度。
闻人慕书把一杯红酒推给闻人珄:“今晚让司机送你回家,你的车等明天再让司机给开回去。”
“好。”闻人珄端起酒杯,在闻人慕书的杯上碰一下,“姐,这段时间让你挂心了。”
“你还知道。”闻人慕书抿一口红酒。
她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说:“你有空,也多给你妈打打电话。”
“就知道你又要说这个。”闻人珄也抿口酒,“我心里有数,放心吧。”
“你有什么数啊你!”闻人珄不说还好,他一这么讲,闻人慕书彻底忍不住了,“你十天半个月也不给你爸妈打次电话。还有,家里让你管国内的总公司,这一年到头,你去公司几回?”
闻人慕书:“小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有的时候,除了自己的心情,也要照顾考虑身边的人。”
闻人慕书:“先说好啊,这不是道德绑架。我没为婶婶说话,也不向着你。我只是觉得,人与人相处,需要找到一个平衡点,彼此尊重,彼此理解。”
闻人珄懒洋洋地靠着椅背:“你说的那是最好的状态,但实际上,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有人做出了妥协和让步。”
闻人慕书皱眉,语气不太好:“是,你做出妥协和让步了。”
闻人珄笑了:“没有。我没这个意思。话赶话而已。”
闻人珄:“我愿意给我妈一个安心。她就我一个儿子,我愿意。但是......”
闻人珄忽然有点古怪地低念:“不做警察,倒是又......”
“小珄......”
“哎,行了。”孟弘洲突然拽了下闻人慕书,“小珄难得过来吃顿饭,你看你,两句话不离说教。再说一说,你俩都得戗出火药味儿。”
“不能。”闻人慕书笑了,“我就是担心他。”
她看着闻人珄,很担心地说:“他不会照顾自己,身边也没个人,要是还一直跟家里置气......那他要是碰上什么事,肚子里的苦水都往哪吐啊......”
“姐。”闻人珄夹一筷子肘子,放到闻人慕书碗里,“知道你疼我。行了,快吃东西吧。”
闻人慕书又看了闻人珄两眼,轻轻摇头,不准备再揪这些恼人的话题了。
三人坐在桌边吃饭,酒过几巡,聊话家常。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一个多小时,三人都吃得差不多了。
闻人慕书有点微醺,闻人珄倒是没有醉意,不过他喝酒上脸,几杯就有点脸红。因为这点,他的酒量经常被人误会。
孟弘洲吃饱了,放下筷子,盯着闻人珄看。从闻人珄进家门,他就一直在想事情。
“小珄,林娜的事,你别太着急了。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点线索。”孟弘洲特意提这么一嘴。
孟弘洲又说:“还有,你如果有新的发现,要立刻跟我说啊。”
“嗯。”闻人珄和孟弘洲对视,在心里叹气。
孟弘洲的话听似随意,但闻人珄心知肚明——他就知道躲不过。
闻人珄放下筷子,站起身,手抄进裤兜:“我去院子里抽根烟,酒足饭饱,烟瘾上来了。”
孟弘洲也跟着站起来:“我出去吹吹风......”
“哎呀行了。”闻人慕书撇嘴,“知道你俩要谈案子,我不问,你们去吧。”
闻人慕书起身,去拿闻人珄给她带的礼盒:“我拆礼物。”
孟弘洲笑了笑,朝闻人珄抬抬下巴:“走吧。”
“嗯。”
二人出门,来到院子里。
七八点多的夜很潮湿,还不够黑。空气非常安静,能听到清风溜过墙壁的顺滑声。
闻人珄掏出烟盒,熟练地抖一根叼进嘴,他一手防风,一手点火,火机“咔嚓”一声,缓缓吸进口烟。
闻人珄把打火机揣回兜里,右手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住烟。他扭脸看孟弘洲,从鼻子里喷烟圈儿,表情似笑非笑。
孟弘洲扇开糊在眼前的烟雾,看清闻人珄那双精亮的眼睛,没由来一阵烦躁。
——相识多年,闻人珄了解孟弘洲,孟弘洲自然也了解闻人珄。从闻人珄的表情和眼神中,孟弘洲感觉到他今晚估计屁也问不出来。
孟弘洲索性不琢磨了:“我不绕弯子了。”
“嗯。”闻人珄抬头望天空,“你说。”
今夜没有星星,孤零零一只残月。它吊在天黑里,煞白煞白,像个伶仃的鬼。
闻人珄又想到了张错。
也不知是这月亮太苦涩,和张错有点相似,引他想起;还是他最近脑子不正常,竟开始学会感时伤怀了。
他想张错的频率有点高。
“在乡下,你说你和小壮一起摔下山,但是小壮腰上有伤,我看过,那是被勒过的痕迹。”
“还有林娜的事,我本来以为你会很积极地参与,缠着我问线索,但你没有。”
孟弘洲开门见山,问话全撞在口子上。
闻人珄把视线转回孟弘洲脸上。
见闻人珄不接话,孟弘洲又说:“还有件事我没告诉你。”
孟弘洲:“之前在乡下,你离开前给我的手表,是老李家小儿子的。”
孟弘洲:“老李让我给你带一声谢。他说,那块手表让他死了心,但也给他留了最后一点念想。”
说到这里,孟弘洲的语气低下来。他盯着闻人珄,笃定地说:“小珄,你有事瞒着我。”
闻人珄吸了长这么大以来最长的一口烟。
许久,闻人珄苦着脸,干脆破罐子破摔:“我能不解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