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美院是金城最大的私立美院,由多家企业共同出资建立,闻人家就是股东之一。
这家美院里的学生大多是家庭条件不错的,在私立美院进修以后,将来会去国外发展。
想必这个美术展,邀请的也基本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闻人珄记得,孙灵犀家也是股东之一。
“灵犀也会去。”林芳卉紧接着就说,“我都好多年没见那丫头了,正好一起。”
林芳卉:“上次水洞,你们玩的不太愉快,灵犀也被吓到了。这回得好好安慰人家。”
闻人珄皱起眉头,有点不想去。
他还记得孙灵犀惦记张错呢。
这时候张错拿着重新洗好的热毛巾走进来,见闻人珄还在讲电话,没有出声。他走来床边,单膝跪上床,用热毛巾轻柔地给闻人珄擦脸。
闻人珄眯了眯眼,忽然换了想法:“行,等过会儿我和阿错去接你,中午我们一起吃饭。”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你电话。”林芳卉笑笑,挂断电话。
“要去哪?”张错问。
“去个美术展。”闻人珄瞅张错,笑眯眯,“孙灵犀也去。”
张错想了想,想起来:“拍卖会、那个?”
“嗯。”闻人珄点头,忽然啧一声,“大美人花,特别会招蜂引蝶。”
“什么?”张错没听明白。
“没什么。”闻人珄弹了下张错鼻尖的小黑痣,“去秀恩爱。”
桃花朵朵开有什么关系,收拾了一朵姜邪,他就能再收拾一朵孙灵犀。后来再有千千万万朵,照样收拾不误。巫族家主,得心应手,无往不利。
闻人珄和张错简单收拾了下,洗完澡换好衣服,便驱车去接林芳卉吃午饭。
“午饭只跟我妈吃,灵犀中午有事,下午我们直接美术展见。”闻人珄边开车边说。
张错:“叔叔不去?”
“我爸忙,工作狂。”闻人珄说,“听我妈说,金城一个老客户知道他回来了,今早突然给他打电话,说是要一起喝喝茶,有点生意谈。我妈还不太高兴呢。”
“那他们、还是待一周吗?”张错问。
“应该吧。”闻人珄说,“要是有变化,到时候再说。”
“嗯。”张错说,“我和晓眠、联系好了。今天,姜邪就、带人过来。”
闻人珄点头:“越快越好。”
“我已经、把我们的定位,发给了姜邪。”张错从兜里摸出手机,“他们会直接、找过来。”
手机是闻人珄才给张错准备的,方便联络。科技不愧是人类的智慧结晶。
闻人珄打方向盘转弯时余光一扫,瞥见车座之间放的两只小木盒子。
那是闻人慕书昨天送给他们的手串,说是能辟邪驱鬼什么的。
闻人珄想起来,颇有兴趣地问:“我姐昨天给的这手串,有用吗?”
张错看眼木盒子:“是、上好的、老榆木。有些年头,有些灵气。”
“哦?”闻人珄一听,赶紧问,“真有用?”
张错摇头:“只有一点用。”
“怎么说?”
张错解释道:“世上、多有得道高人。那老和尚,大概只是个、求道者。这老榆木、是好东西,能去鬼气。”
张错:“其实世间、鬼魂很少。除了少许、游荡的孤魂、恶鬼,正常来说,生命结束,魂魄便会、被鬼差带走,转世前、与人间无关。”
张错:“顶多有的、怨气大一些,临死时、会留下鬼气。活人若......不幸撞见,要走霉运。”
“原来是这样。”闻人珄想了想,“那这东西,是挡不了煞气了。”
“挡不了。”张错说,“鬼与凶煞,不太一样。而且,这手串、力量微薄,只能去除、最普通的鬼气。”
张错停顿片刻:“我也算是鬼,它对我、就没有作用。”
张错仔细观察到,他话音刚落,闻人珄就皱起了眉头,定是不愿意听他这么说自己。
张错的嘴角微微勾了下,那弧度就像条偷偷摸摸的小尾巴,快速勾一下,又藏起来。
张错说:“先生如果、想在、阿姨他们身上、再放些保险的东西,这个、是不够用的。”
闻人珄想起来:“你刚到我家的时候,骗我说解追踪咒,就在我手上画了个护身符,对吧?”
张错的黑眼睛动了下:“是。”
闻人珄笑笑:“没想和你翻旧账。我就是想着,能不能给我爸妈他们身上也画几个。”
闻人珄:“我相信姜邪他们,就是想再图个安心。”
毕竟对方深不可测,鸣沙山下那东西不可小觑。闻人珄和张错这一去鸣沙山,也不知会是什么结果。
“我明白。”张错说。
“就是不好找机会。”闻人珄啧了声,“要不等晚上他们睡着了,我们偷偷去?”
闻人珄为难:“总不能扔给我妈一沓符,她绝对带着我去看精神科。”
张错:“这件事、我其实想过。我和晓眠、也说过。她说,会想办法。”
闻人珄趁红灯档口,踩下刹车,转脸看张错:“我们家阿错怎么这么贴心呐。”
他弯下眼睛,朝张错勾手指:“过来,给我亲一口。”
张错安静地凑过去一颗漂亮脑袋。
闻人珄勾住他脖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声响清脆。
张错笑起来。
“你笑起来特别好看,我说过没有?”绿灯亮起,闻人珄踩下油门开车。
张错靠在椅背上看闻人珄,没说话。
“阿错。”闻人珄有些认真地说,“以后要多笑笑。”
二人接到林芳卉,一起去西餐厅简单吃了顿午饭。
吃完饭在餐厅听过会儿钢琴曲,小憩片刻,时间便差不离了。
“走吧,别去晚了,让人灵犀等,那就失礼了。”林芳卉说。
“好。”闻人珄帮林芳卉拿包,跟在林芳卉身后往外走。
旁边的张错突然拽了下闻人珄,凑到他耳边说:“先生,姜邪他们、到了。”
闻人珄小声说:“让他们先跟着,我们找地方见一面。”
“好。”张错说。
三人上车,闻人珄发动车子,四平八稳地开出去。
星辰美院这场美术展就定在学校大礼堂。大学城距离比较远,要将近一小时车程,半路上林芳卉觉得有点疲,就在后车座闭目养神。
车子行驶一段时间,她迷迷糊糊将要睡着,却突然感到车停了下来,林芳卉有些惊讶地睁开眼:“这么快就到了?”
她眨眨眼睛,往窗外看:“哎?”
“没到。”闻人珄从驾驶座上扭过脸,“大概还有二十分钟的路程。”
闻人珄:“这是加油站。车要没油了,我先加个油。”
“这样啊。”林芳卉靠回椅背,“那你去加吧。”
“嗯。”闻人珄说,“阿错在车上陪咱妈,我下去。”
张错被他一声“咱妈”给打着了,有些局促,瓮声瓮气地应:“......好、好。”
闻人珄乐了,大大方方伸手摸张错的脸,揩来几把油:“乖,不紧张。”
“哎呦。”林芳卉很合时宜地在后座上叹出声。
闻人珄朝亲妈笑:“妈,别见怪,年轻人,比较甜蜜。”
“......”林芳卉简直不想理这朵/骚/包。
骚/包总算下车,车门一关,车内安静下来。
张错微微侧过头,透出窗户盯闻人珄的背影,视线被越牵越远。
林芳卉调整了下姿势,刚好能看清张错。
她一直觉得张错性子有点太内向。当然,她对张错挺满意的,毕竟这么好看......只要品行上没什么大问题,往那一戳,她这种颜控就会喜欢。
但张错要是能再活泼点就好了。张错才二十出头,搁林芳卉眼里,二十几的毛头小子还不算“大人”,多少会有些冲动、调皮,甚至不着调。比如闻人珄,上来劲儿就浑不是东西。
但张错太安静了。安静到与他外表的年龄格格不入,甚至有时候,如同一滩搅不动的死水,波澜不生。
——就像现在,张错安静地坐在这里,遥遥巴望闻人珄走远的样子。林芳卉也不知道为什么,光是这般沉默地看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当然不知晓,张错这样巴望,已经巴望了七十多年。这眼光饱蘸岁月相思,伤情累累,自然与二十几岁浅薄的皮囊不相称。
林芳卉无端想了一阵,只能把张错身上的苦涩归为他年幼时遭的罪,毕竟闻人珄和她编排过,说张错身世挺惨的。
林芳卉选择先和张错说话。她掂量语气,尽量自然,带有长辈调笑小辈的宠意:“张错,别看了,他都走远了。”
张错一顿,仿佛刚醒过神儿,这才收回视线,将脑袋转正。
张错过半晌才吭声:“嗯。”
林芳卉有点想笑:“你别不好意思。跟我单独在一块儿,是不是有点别扭?”
“不是。”张错转头,和林芳卉四目相对,“不是的,阿姨。”
张错喉结吞咽,好像硬咽下什么发梗的东西。他磕磕绊绊地说:“我就是......觉得,现在、太......太幸福了。”
“嗯?”林芳卉愣了下。
张错轻轻笑了,漆黑的眼睛于一瞬淌过光,仿佛死的,乍然活了过来。
张错说:“珄哥他、给了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