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冲天而起,美术室内蓦地传出嘭咚巨响,在混乱的惊叫中,方子依夺门而出直奔洗手间。她跑的极快,刚绕过警示带冲进洗手间,一眼就瞧见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的八妹,洗手台上并排的三根蜡烛被她跑过时带起的风刮地摇摆了几下。
“八妹!”她喊了声,蹲下身就要去拉地上的人。
可是八妹吓地魂不守舍,察觉到有人碰触自己,更敞亮的高音险些掀翻了屋顶。八妹单手抱头单手拼命地乱挥,啪啪啪打在了方子依的身上:“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呜呜呜~不是我害的你!你去找害你的人啊!!!呜呜~别找我!求求你了别找我!!!”
“八妹是我!”方子依用抓鸡的速度和手势一把握住八妹的手,随即也蹲下身单膝跪下,强硬地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道,“没事了!是我!方子依!没事了,没有鬼!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不!有鬼!子依你快跑!有鬼!镜子里有鬼!只有一根蜡烛!”
方子依闻言扭头,满眼疑惑地看向镜子。由于两人都是蹲下的姿势,镜子照不到她们只能反射出旁边的隔间厕所门以及三根蜡烛,并不像八妹所说又是鬼又是单独的蜡烛。可瞧着八妹现在的摸样,也不像是胡扯的。
忽然间,方子依想起了刚才风吹时自己那张扭曲阴沉的脸。
所以八妹是被风吹蜡烛给吓着了?
深信自己找到了答案,方子依哭笑不得地劝道:“真没有鬼,不信你睁开眼睛瞧瞧?”
“不不不!我不敢!”
“那我扶着你出去吧?”
“好…不对!你是不是鬼假扮的?想趁机拉我进地狱!”
“……”方子依无语片刻,“要不你还是睁眼吧?”
“不行!我做不到!”
“那你伸着手摸墙?”
“万一摸到鬼怎么办啊!”话题被转移,八妹显然忘了质疑方子依是不是鬼这件事了。
方子依叹气:“我睁着眼呢,还能带着你撞鬼不成?”
八妹想想也是,索性转身把脸埋进方子依的胸膛,任由她带着自己走出洗手间。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们的错觉,离开洗手间后,确实感觉没有那么阴凉了。王霸霸和一行人就站在门口,脸色都很难看。她刚要开口,一束光就从远处扫到了这边,随即是保安叔叔的一声大吼:“谁在那儿!!!!!”
王霸霸骂了句脏话,转身就跑。人群一哄而散,方子依也趁机拉扯着八妹原路返回——翻墙离开了学校。
10点半的街道几乎没人了,只有零零散散的醉鬼和混混。混混见半夜有两个小姑娘互相扶持着行走,刚要上前就瞧见不远处打着手电筒的巡警,顿时也骂了声粗口坐回原位。
最近这附近不是失踪就是死人,街上巡逻的警察多了不少。
方子依直接求助警察,只提了大冒险的事,没有说被王霸霸威胁,预料中的虽然被警察唠叨了好久,但也被安全地送回了家。八妹是先被送回去的,等方子依到家时已经快十一点半了。方母披着外套开门,礼貌地送走警察后才转身忧愁地望着自家女儿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不是喜欢大冒险的孩子。”
方子依也没瞒着,把王霸霸打了八妹又威胁她们的事说了出来。
方母是知道王霸霸的,更知道王家在这里的地位,根本不是她们这些穷苦人家能抵抗的,最后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摸了把方子依的头说:“快睡觉吧。”
方子依:“嗯。”
这也是刚才方子依没跟警察提的原因,警察就算知道了也只是口头警告王霸霸,可之后呢?疯狂的报复和变本加厉的霸凌,警察也鞭长莫及。要不想被欺负的更厉害,只能忍气吞声。
然而第二天,八妹并没有来学校。
方子依等到中午确定八妹不是迟到而是没到,便去了教师办公室。大多数老师中午也是不回家的,班主任也在,在提出她的疑问后,班主任才叹气道:“昨晚她妈妈才打了电话过来,说那孩子正在发高烧,只能请假了。”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两人下意识转头瞥过去,齐齐愣住了。
教导主任率先进来,跟在身后的…竟然是一个很俊俏年轻但长了一头白头发的青年。青年穿着十分复古,黑边白衣的中山装,纤细的手腕上挂着一串深褐色的珠子手链,雪白的长发扎成马尾巴随意地绕过脖子自肩上垂落,一眼望过去就会让人想起一样东西——八卦盘。
而这位瞧上去非常斯文有礼的先生——
“我说了我七老八十就七老八十,你管我孩子多大?我就想把孩子转到这间学校有问题?想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环境好不好有问题?你是不是这里的老师?让你介绍一下这么多问题,要不你换个能听懂人话的来?”
方子依猛地一抖,几乎是反射条件地垂下了头,班主任看了看方子依,犹豫了一下确定那先生没有说脏话的意思,便也没有试图让自家学生先离开,反而叹了口气问道:“我还听说你们昨天在学校洗手间玩大冒险是吗?”
方子依点头,很诚恳地说:“对不起,老师。”
班主任哽了下,也叹气了:“王芊丽也在,她组织的对吧。”
“……王芊丽是谁?”
班主任沉默了好一会儿:“……王霸霸。”
有时候化名叫多了,连本名都忘了。
这回,轮到方子依没吭声。
这是拒绝交谈的反应。
班主任也不为难她,揉了揉眉心摆手道:“这件事老师会跟进的,你先回去上课吧。别怕,要是还有什么事…记得…一定要跟老师说。”
方子依只是轻轻嗯了声,转身离开办公室时,假装没听到班主任再次叹息的声音。班主任是知道的,无论班主任强调多少次有困难一定要找老师,但还是不会有学生告状,因为所有人都害怕报复。
*****
方子依不是个热闹的性子,班上没了八妹,瞬间感觉全世界都安静了。王霸霸并没有来找她,她平安地度过了一个下午,可就在她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一辆很嚣张的机车横在了她前面,那白发青年并没有戴头盔:“小娃娃,听说你朋友今天请假了?”
方子依警惕地看着他,微微蹙眉:“你有什么事吗?”
青年勾起嘴角,俊秀的脸庞更加温柔了:“带我上门拜访一下,不然我就绑架你,你也不想被粗鲁对待吧?”
方子依:“……”
她只能往机车上爬。
机车很高,她得蹦一下才能坐正。双手向后抓紧了车尾的装饰物,开车的瞬间几乎被带着往后仰。他开的并不快,因为她指路也快不到哪里去,总的来说肯定是比走路要快许多,来到八妹家门口时,天都还没黑。
乡野地方到处都是农田,青年把机车停在了菜田旁边,而方子依率先去敲门。开门的是八妹的母亲,她是认识方子依的:“子依,你来看囡囡了呀?”
“伯母下午好,”方子依点头,侧过身指了指正在走过来的青年道,“伯母,这人说要来找八妹。”
青年停在方子依旁边,高大的身影把八妹的母亲和方子依衬托地非常矮小。但他的气势并不盛气凌人,反而显得很温柔随和,如果忽略他说话的语气的话:“你好,我受王家雇佣,听说你家娃跟王芊丽一起玩了大冒险之后就生病了,所以我来看看,麻烦行个方便。”
然而八妹的母亲并不想跟王家人接触:“不用——”
“据说她是高烧不退,”青年眯起眼,无端带了股威胁,“我猜你也不希望被王家人误会想趁机拿赔偿金的,对吧?”
熟悉的威胁套路让方子依低下了头,也气地八妹母亲胸腔直抖。她侧过身,表情凶恶:“好!你看!看我家囡囡是不是装病!谁稀罕你们王家的臭钱!”
“打扰了。”青年还当真走进去了。
方子依犹豫了下,对八妹母亲饱含歉意地笑了笑,得到她的颔首后才跟着进了屋。屋子不大,是双层楼,八妹的房间就在二楼。八妹父亲不在家,青年在方子依的指示下上楼去了八妹的房门前。他这时候意外的有礼貌,先敲了门,得到回应后才进屋。
八妹躺在床上,额头贴着退热贴,即便如此脸依旧烧地通红。青年也不靠近,只随意打量了下四周围,最后才站在房间的正中央,低眸望向艰难睁眼的八妹道:“怎么没去医院?”
“去过了,”八妹母亲站在门口抹眼泪,“医生也查不出什么,就是无端端的全身发烫,说要留医做各种检查……”
方子依沉默。
住院一天几乎上百块,更别提各种检查都是几百块钱起步,村子里的人倾家荡产都住不起,如果不是实在拿不出钱,八妹不会现在还躺在家里。
青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八妹,神色莫名有些复杂诡异。就在方子依脑子开始有些想歪的时候,他表情恢复正常,也有了新的动作。在三人的注目下,他上前几步停在床边,非常随意地…拍了下八妹的脑袋。
嗝啦~
手腕上的珠串随着他的动作敲在了八妹的太阳穴上,八妹瞬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溜走了。身子依旧是烫的,那沉重的仿佛被几百斤重的东西压住的感觉却没有了。八妹长长呼了口气,神情没那么难受了。
青年后退一步,又问道:“昨晚碰见了什么,详细说说?”
一提到昨晚,八妹又开始颤抖。发热导致她脑子有些不清醒,想都不想就哭嘤嘤地把昨晚自己的遭遇说了好几遍,陈述地乱七八糟。在提到地面湿漉漉的时候,方子依瞬间抬起了眼,呼吸都停顿了几秒。之后的事情,就跟她之前听到的差不多,八妹看到了表情扭曲的女鬼以及…仅有一根的自己点燃的蜡烛。
八妹哭诉道:“又不是我害的她,她为什么要吓我?呜呜呜~”
青年笑了:“可能你瞧着更好欺负?”
八妹哭得更大声了。
“得了~风吹蜡烛,导致你错觉而已。”青年耸了耸肩,非常不负责任地摆摆手转身就要走,临到门口还不忘说一句,“这孩子体质差,不常运动吧?多晒晒太阳就退烧了。”
说完也不管八妹母亲什么反应就走出了屋,刚坐上机车,就见方子依急急忙忙地跑出来,第一句就是——
“我去的时候,地面是干的!”
青年挑眉,态度懒散:“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冷静?说不准是第二个进去的人被吓尿了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子依脸蛋微红了下,有些不好意思,“这几天我看八妹保温盒里有蘑菇,我们这边…喜欢吃野生蘑菇,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嗯…是不是蘑菇中毒了。”
话音刚落,青年调侃般的眼神瞬间凝固。他挑眉略显意外地看着她,好半响后突然笑出了声:“你不错,小娃娃,继续保持。”
方子依:“?”
可他没有任何解释,下一秒机车尾气扑面而来,带起滚滚沙尘。
方子依站在原地,懵逼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乡村小道的尽头。好半响,她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为什么知道她是第一个进去的?
*****
入夜,白发青年旁若无人地自校门口走进去,大门保安亭中的保安握着警示棍,目光比以往都要锐利严肃,却硬生生把大摇大摆的青年给忽略过去了。
青年先是停在了依旧被封锁的办公区,说是办公区,其实就是在楼梯间底下加几块木板充当墙壁,而这里就是方叔的工作岗位。狭窄的空间里连走两步都困难,却堆满了杂物,墙角上全是清扫工具和工具墙、移动爬梯之类的东西,残破的办公桌旁边放有垃圾桶。
方叔就是死在垃圾桶旁边的,据说当时他是跪在地上,弯曲着身体,脖子有被掐着的痕迹,是活生生被掐死的。可是奇怪的是现场并没有第二个人存在的痕迹,也导致警方明知方叔是被他杀,却始终找不到凶手的线索。
青年食指和中指两指并拢抵在眉心处:“天法清清,地法灵灵,阴阳结精,水灵显形,灵光水摄,通天达地,法法奉行,阴阳法镜,真形速现,速现真形!”
周围流窜的空气静了一瞬,紧接着疾风骤起,刹那间似乎硬生生撞碎了无形的屏障。再次睁开眼时,眼前还是那片狭窄的办公区,却多出了一道半透明的身影。上了年纪的大叔正在黑暗的区域里四处摸索,他颈骨已经粉碎,皮肉凹陷不平呈现波浪状,几乎细成竹筷的脖子艰难地支撑着成人头颅,每走一步头颅就不够控制地四处摇摆。
他似乎看不见门口,也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身影偶尔会陷入那堆杂物中,摸着墙,在小小的空间里转圈圈——他迷路了。
“那是方叔。”身后忽然传来陌生的声音,很年轻。
青年转过头斜睨过去,只见方建文笔直地站在青年的身后,目光灼灼:“你看得见对吧?我也看得见,我灵感很强的!我能感觉到你很强大!你跟我才是一样的人!”
青年不置可否,只懒洋洋地问了句:“哦,那你还知道什么?”
“那边女厕所也有死人!”方建文指了个方向,恰恰是教学楼一楼左边的洗手间,“是位高三学姐,死的比方叔早,我怀疑方叔就是被那学姐杀死的!王芊丽怕死,捉来一堆学生搞什么试胆大会,其实她自己根本不敢进那间厕所,她怕自己会被学姐杀死,她肯定是杀死学姐的人!”
他说的义正言辞,仿佛是英雄表彰大会,青年却听得眯起眼,冷笑道:“你怎么知道那是个高三的学生?”
还知道那试胆大会。
这孩子…怕不是一直偷偷摸摸地跟在那群人身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