喑哑 第1章 寻深

寻深的父母是作恶多端、人人喊打喊杀的大魔头。

他十一岁那年，各大门派联手除害，将他长大的地方变成了一片尸山火海。

在众人的刀剑指向面前神色冷漠，满眼戾气的小孩时，合门尊主念及他年幼不谙世事，力排众议强行将寻深带回了合门。

尊主有个性子孤僻又老实的徒弟叫做明归，明归常年待在后山小院专研武术，鲜少出门，更不喜欢与人打交道。

尊主盯着叫嚷不休、颇有翻天架势的小孩两眼一眯，心中突然生出一计——让明归收这小孩做徒弟。

“徒弟？我的？！”明归听完尊主说完带回小孩的前因后果，他难以置信地抬眼打量尊主不像玩笑的脸色，又看向冷眼瞪着他的小孩，十分为难道：“可...可我不会当师父，我教不好他。”

尊主笑着拍拍明归的肩膀，不以为然：“不试试如何知道？你先把他当成你的朋友，你的家人，真心实意待他，往后就差不了啦！”

自幼被家人丢出家门，也没朋友的明归一时半会不知该如何消化尊主这番话，后者一把将他揽过来，推到小孩面前，眉开眼笑道：“来来，明归啊，来跟徒弟打个招呼。”

“......”明归心中窘迫，讪讪抬步朝寻深靠近，他努力让脸上的笑容自然一些，干巴巴道：“你...你好，我叫明归，明天的明，归家的归，我...我今后是你的师父......”

寻深紧拧眉头盯着明归一脸凶狠，明归不自在地揪着衣角等对方给个反应，谁知等来寻深一句：“我不要师父！”

“......”明归尴尬地迎上寻深犀利的目光，莫名无地自容，他向尊主投去求助的眼神，尊主笑而不语，只是眨眨眼示意他说话。

明归深吸口气，一脸苦不堪言，搜肠刮肚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空气中一片死寂，风吹得落叶窸窣作响，尊主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最终无声叹气一声，打算放过自家不善言辞的徒弟。

尊主笑道：“今后你们二人彼此作伴，平日不至于太寂寞，这小院子里也不至于太冷清，好好相处，总会适应的。”

尊主说完，递给明归一个肯定的眼神，明归不知所措，避开目光点了点头，待尊主的身影远去，他才抬眸打量面前冷着脸出神的小孩。

寻深察觉到头顶的视线，掀起眼皮子瞪过去，明归强颜欢笑：“你跟我进去吧，我给你收拾屋子。”

寻深没接话，明归转身回屋，寻深慢半拍跟在后面，最后在门口停步，并没有踏进去。

明归默默收拾东西一言不发，寻深静静盯着屋里人的一举一动，也没有丝毫反应。

时间在沉闷的脚步声中溜走，金色的夕阳很快将小院笼罩。

明归擦擦额角的细汗，对门口一动不动的人影提起嘴角，想说点的什么缓和气氛，却总觉得说什么都太刻意，于是只好把搭话的念头咽下去。

接下来两日，明归接二连三对小孩示好，可寻深全都视若无睹，丝毫不领情，于是两人之间一直保持着诡谲的沉默。

等到第三天，明归心不在焉地带着寻深去食堂吃饭，两人刚打完饭正要寻位置坐下，身边有个同门不知嘀咕了句什么，寻深二话不说猛地将手里的餐盘狠狠扣在对方的脑袋上。

同门脑瓜子嗡嗡作响，汤汁流了满脸，不等他反应过来，寻深朝他左脸挥来一拳，打得他扑通一声摔倒在地，顺带将桌子也掀翻砸在身上。

寻深正要对着那人的肚子一脚踹下去，突然有人跳起来将他撞到在地，紧接着无数拳脚朝他涌来，寻深挣扎不开，随便揪住一个人便粗暴地咬上去。

顷刻间惨烈的哭喊与叫骂声灌入所有人的耳朵，明归回过神倏地回头，大步冲进看热闹的人群，身上挨了好几下，才将被打得鼻青脸肿，一嘴鲜血的寻深从众人手里拽出来。

“别打了！”明归死死勒着怀里不安分的小孩，脸色难堪地对各位师兄弟们道：“大家有误会好好说，别动手！”

“可笑！哪来的误会！”被扣菜盘子的同门指着寻深鼻子，面目狰狞道：“明师兄，这是你徒弟，按辈分我算他师叔吧！众目睽睽下，这小子竟敢无故对长辈出手，简直反了天了！你还想如何解释！”

面对无数双质问般的眼睛，明归脸色通红，不等他开口道歉，寻深倒是先“呸”了一声，小孩挣脱不开明归桎梏他的双臂，只好用毒蛇般的目光咬住对方，恶狠狠道：“是你骂我在先！你若是再说一句，总有一天我会割了你的舌头！”

此言一出，别说凑热闹之人大吃一惊，就连明归也吓的不轻，难以置信其中的含义。

不久，寻深被带到尊主面前，众弟子将此事添油加醋，夸大其词，最后还特意指出寻深有对丧心病狂的爹娘，请求尊主将这天生顽劣的坏小子逐出合门，以安慰受害的同门师兄弟。

寻深冷脸瞪着对方，既不解释，也不是认错，对一众指控更是无动于衷。

尊主将大家的伤情看在眼里，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面对诸多怒火，他若是罚轻了，定然不能服众，但若是罚重了，这对原本就有抵抗心理的小孩来说，也是万万不可。

无奈之下，尊主转头对明归道：“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明归顶着一众同门意味不明的目光，梗着脖子道：“寻深固然不对，但我身为师父没有教导他，更没有看住他，大错在我，只要师兄弟们能消气，我任凭处置，至于寻深......我以后定当严加管教，绝不会再让此类事情发生。”

“不行！”被扣盘子的同门甩手一指寻深，盯着明归强硬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小子才来几天，怎能将他的错扣在你的头上！你乐意当冤大头我不管，但今日之事必须要他付出代价！”

“就是！”一个年轻的声音附和道：“这家伙小小年纪便口出恶语，长大了定和他爹娘一样是个穷凶极恶的魔头！依我看，将他赶出合门将来也是威胁，倒不如将他一辈子关起来才好！”

“对啊！他在食堂里说的那句话，咱们可都听见了啦！”另一个声音朝明归喊：“是吧明师兄，你还没忘吧！？如此心思歹毒之人，你还要将其留在身边包庇吗？！”

众人纷纷叫嚷起来，明归余光注意到寻深紧攥到发抖的手，飞快对尊主颔首，羞赧道：“还请尊主定夺！”

“安静！”尊主的声音一出，嗡嗡闹闹的声音立即被浇灭下来，大伙压下躁动的情绪，竖起耳朵等着尊主的结果，原本一脸无所畏惧的寻深，此刻也难免紧绷身子隐隐不安。

尊主摇头叹气，言简意赅：“寻深有错在先，明归管教不当，两人杖责三十，禁足两月，其余参与互殴之人，罚抄门规第四十二条一百遍，此事到此为止——都散了。”

“什么？！这就完了？！”

有人不满抗议，尊主转头粗眉一横，硬生生把对方冲到嗓子眼的话给瞪了回去，尊主如此态度，众人敢怒不敢言。

待执刑弟子带着东西进门时，尊主将大门一关，把大伙的视线与叽叽喳喳的闲话全部截断在外头。

此时屋内安静得出奇，明归面对两位不苟言笑手拿刑杖的同门踏出一步，将寻深挡在身后，干笑道：“麻烦两位师兄将寻深的处罚给我吧，我替他受了。”

闻言，全身警惕的寻深一怔，忍不住抬头看了眼面前的背影，他迟疑地伸出手想要拉对方的衣袖，尊主突然走过来，吓得他立马将手缩回去，脸上飞速换上一副不服气的狠相。

“你替他受了，那你还真是个‘好师父’。”尊主挥挥手，让两位弟子进了侧房，随后他弯腰凑近寻深道：“三十棍子可不轻啊，你师父待你的好，你要记在心上，以后千万别再冲动行事，明不明白？”

寻深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哼道：“你还不如将我赶出去，那畜生要是敢再惹我，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尊主重重叹了口气，又抬手重重落在明归的肩膀上，仿佛在说“教育这孩子的事，任重而道远”。

明归多少能明白尊主眼里的意思，他点头讪讪道：“那...他的处罚给我吧......”

“......”尊主对没点眼力见的傻小子投去责备的眼神，明归脸色一红，垂头不做声。

尊主没接话，偏头瞥了眼与老实徒弟的态度截然相反的寻深，这小崽子始终毫不胆怯地朝他递来菜刀眼，仿佛随时都能跟人拼命。

尊主将两副模样收入眼底，内心五味杂陈，他本意是希望两人在一起能够中和性格，可从如今这架势来看，多半是他的想法太过理想。

往后之事谁也说不准，眼下的选择是对是错只能交给时间来决定。

尊主把操碎的心缝缝补补，无奈地对明归道：“打就算了，禁足还是要的，晚点再带他抄小路回去吧。”

说完，尊主抬腿离开，徒留两人在气氛沉闷诡异到极点的大殿四目相对，无话可言。

等熬到夜色彻底将四周席卷，明归才小心翼翼带着寻深往后山小院去。

两人虽说逃过一劫，但寻深被群殴留下的伤并不轻。

明归从柜子里找出药箱，朝静静坐在床边的小孩靠近，默不作声地给对方处理伤口。

屋内的蜡烛无声燃烧，夜风吹得双影在地上摇晃。

“你为什么要替我说话？”寻深突然出声，突兀的声音缓和了气氛中的尴尬。

这是几天来，寻深第一次主动开口，明归诧异地抬头，随后轻轻一笑，反问：“你为何要对他们动手？”

寻深跨下嘴角，不悦道：“他们说我是大魔头的孽种，应该去死，而不是没皮没脸地留在合门！可不是我想待在这个地方，是那天他们把我家烧了，我无处可去，那黑胡子老头非要将我带过来！”

寻深一脸气愤，越说越激动，音量也大了不少：“我不是孽种，该死的更不是我！我讨厌他们！我不要留在这里！”

明归漆黑翕动的眸子里倒映出小孩倔强的模样，他不禁想起当年他被家人送到山上后，因家中丑闻而遭受的嘲讽与指责，恍然间，他好似在寻深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感谢观看！！！

ps.此时，寻深十一岁，明归十七岁，小师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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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寻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