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与黄槐 第23章 一病不起

火光冲天，灼热要吞噬四周，兰舟躲在暗处，与身边人相视一笑，看着苏坤赶来后才离去。

怒吼声震天，苏坤又气又急，一脚把旁边的下人踹进去：“不把东西找出来你们就给我死！”

一时之间求饶哀嚎响彻天际。

兰舟把马扣在较远的林子里，从后头绕走了，身边人紧随其后。

“好久不见小兰舟，没想到一见面你就给我这么大一个任务。”

兰舟回眸，难得的笑意浮现：“凌川将军，你这么厉害，不找你找谁。”

此人正是凌川。

凌川记得浑身泥泞找来草药的兰舟，也一直记着她的恩情，看到她突然找来也是大吃一惊。

兰舟拿了苏昀中的腰牌，去找一家当铺，那里是起义军宁城部的藏匿点。她依稀记得凌川说过自己是宁城部，自告奋勇要去找起义军，碰碰运气。

当铺里高高的挡板看不见外人也看不见里面的人，确实是很不错的藏匿点。

她敲敲隔板，吱呀一声，从上面伸出来一只手。她把腰牌放上去，收进去不一会儿就跑出来两个人冲她行礼，领着她往里。

里屋比较简洁，兰舟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凌川的？”

“我们将军就叫凌川。”

凌川见到兰舟又惊又喜，兰舟也没想到真的能遇见，寒暄几句，她就把来意告诉了凌川。

听说了媪下庄里的惨状，周遭的起义军集体震怒 ，没想到屠城就算了，还如此欺辱折磨，这下又有苏昀中的命令，立马开始部署救援，期间穆春鹤前前后后送来大批粮食和车马。

这次他们白天行动，凌川跟随兰舟一起去媪下庄统计人数。

“既然是封印阵法，那人数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三十五人。”

正在数的凌川没有理会，认真地数完后，哈哈一笑：“你错了，只有二十八个。”

“加上里面的白骨，不会错的。”

凌川神色一凝，立马钻到树林里继续查找，还真找到了一堆碎白骨，按照头骨来看，确实是还有七个。

“喂，你怎么知道？”

鸳鸯钺划破空气，兰舟翻身过去拦住四散的俘虏，头也不回：“因为天璇星的五倍距离外，就是北极星。”

坐落于南的媪下庄，对着北极星，数不清的罪孽与冤魂被镇压，一双双被蜘蛛丝束缚的眼睛已然腐化丛生，离远了，才发现缠绕不绝的蜘蛛丝把整个媪下庄都包住了，连同高高挂起的七星，成了一幅凄惨的画卷。

凌川帮忙的同时，好奇她怎么还会鸳鸯钺这种冷兵器。

兰舟当然不能说这是她在道观跟师父学的，随口胡诌小时候跟村里的一个武夫关系好，学了两招。凌川自然深信不疑，毕竟她当时就是从天而降，一把铁楸拍死了桑楚军。

围墙太高，三十五个人没办法全用轻功带出去，相约晚上来砸出个门。

“昀中怎么样？还是没好？”穆春鹤进屋，褪去外衫，一边走向里屋一边询问十六。

“少爷比昨日精神好一点。”十六回答的很规矩，实际上就是没什么区别。

穆春鹤坐到苏昀中床边，见他还在昏睡，放轻了声音：“你家少爷这一病不起多日，得想个法子，我在乌城找了一个隐居的老神医，明天就到。”

苏昀中昏昏沉沉，感觉身边不断有人来探望，搞的他在睡梦中也焦躁不安。

他感受到床边又来了个人，伸手探他的额温，伸来的手有着月娥染的香，舒心，温和。

他想睁开眼，可眼皮子愈发沉重，他怎么也抬不起，脑子里都是混沌的画面，黑色的白色的方块不断地聚在一起，又散开。

“昀中。”

他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昀中，我是妈妈。”

妈妈？

苏昀中意识不到是梦境还是现实，他也不想去纠结，他只想扑在妈妈的怀里，一起去了。

兰舟被烫的吓一跳，呼喊苏昀中的名字，却发现他已经烧晕过去了，躺在床上，厚被子压的他宛如薄纸，呼吸微弱，白瓷般的脸，嘴唇干的起皮，细长的眉目毫无生机。

十六慌张地去叫大夫，没有人注意到，苏昀中的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

不久，苏坤和大夫同一时刻到。

大夫刚要行礼，苏坤挥手让他赶紧进去：“快去看看我儿。”

兰舟就站在门口，两人不可避免地又打了交道。

苏坤眼睛毒辣，一眼就看出兰舟不是普通女子，在她行礼时，故意没有让她起来，而是跟穆春鹤说起了话：“春鹤，老夫人怎么样？”

穆春鹤诧异地撇了一眼低眉顺眼的兰舟，回道：“已无大碍，还需修养一段时间。”

“我命人送了补品前去，应该已经到府上了。”

“多谢苏伯父。”

屈膝的兰舟在心里疯狂感谢师父当时为了锻炼她的身体，让她早起练扎马步，现在才不至于失态。

幸好陆景明来解了燃眉之急：“苏伯父！”

陆景明蹦蹦跳跳地从大堂闯进来，兰舟趁机退回到房里；大夫刚把完脉，在查看他的眼睛，期间兰舟一声不吭，蹲在旁边守着。

她想了很久，苏坤进来的时候，还想说她几句，发现她抱膝蹲在地上，眼睛一直不曾离开苏昀中。

苏坤鬼使神差的，没有训斥她。

他弯下腰，已经很久不曾这么近地看儿子了，昨日还是咿呀小娃，今日已经是翩翩公子，眉眼跟他娘有七分像。

当时他娘也是这样，毫无生机地躺在床上，他们天人永隔。

苏坤一把揪住大夫的脖子，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警告：“你必须给我儿子治好了，听见没？！”

大夫连连叩头：“小民一定尽心尽力！”

“嘘。”苏坤瞪着他，又转头看病榻上的儿子，“别吵到我儿。”

要是昀中就这么去了，妻子在九泉之下是真的要恨死他了，那他下去的时候就看不到妻子对他笑了。

兰舟目睹了这一切，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里，昀中的妈妈死在了生他没多久，与现实世界两人感情破裂还有**年，没到那个时候就去世了，所以这个世界的苏坤对妻子还有感情在。

除去本性，他应该也爱着苏昀中，尽管不多，但这是妻子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

夜深，十六和十一换班，进屋时兰舟正在喂药，苏昀中在晚饭时意识短暂清醒过，现下又在昏睡，药断断续续地往下流。

十一端来一盆水，准备给苏昀中擦擦，听到她低声询问：“他以前有过这样吗？”

“有过一次，其他都是多则一月病愈。”十一回答完，嗫嚅着。

兰舟眼神疑惑，手中动作停下了，十一才用气音接着说：“少爷以前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个月都病着，老爷也没来看过，少爷就偷瞒着不喝，把药啊，都倒回银盏里去了。”

桌上放着的银盏，本是放置花草，如今散发出药的苦香，一朵花也养不出来了。

兰舟看着喂不进去的药，吩咐十一去拿冰糖来。

加了糖的药味道也没有好到哪去，她一边搅一边唤着苏昀中的名字，耐心地喂着。

十一见状说水凉了要重新烧水，跑出去了。

“昀中，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你死了。”她把药舀起一勺，知道苏昀中听不见，哀叹一声。

“我太慌张了，甚至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你们就像被毒药浇灌的花儿，迅速枯萎，只剩碎了的花瓶，而我，连埋葬花瓶的勇气都没有。”

她摸着药碗，期待他坐起来告诉自己，他记得。

弦月勾着屋檐，引得上天不得不弯腰垂怜，人们却说自有衡量。

没有太多时间暗自神伤，兰舟搁下药碗，让十一进来给苏昀中擦拭，随后她孤身前往媪下庄。

等她赶到时，媪下庄的狗洞已经被扩大了好几倍，凌川带了一个小队，正指挥他们搬运被下了蒙汗药的俘虏。

院落空荡荡的，砖石上的符咒凹陷处，都是发黑的肉泥，兰舟皱眉举着火把，天空开始泛蓝，远处有了白光，她就知道天快亮了。

起义军驾着马车，从小路绕走，直往东北方向去。

凌川拉弓，放手，干脆利落，起义军独有的箭在空中飞速掠过，兰舟紧跟着掷出火把，蓄势待发的火苗迅速包围了媪下庄，浓烟腾起，估计用不了多久，苏坤就知道了。

兰舟和凌川留下，其他人全部撤走，等待的时间里，二人再对了一遍计划。

“老毛他们直接去津门关，昀中还好吗？”

兰舟还在分析苏坤和傅先生，回答他：“今天的药都没喝进去，清醒了也没喝几口。”

凌川一听这可不行，五大三粗的男人准备登门强灌，完全忘了刚刚把人家爹的庄子给烧了。

系统胆战心惊：“用户你拦好了啊，我感觉他能把苏昀中的脖子掐断。”

兰舟同样胆战心惊：“不会的，凌川将军这点分寸还是有的，他只会呛死苏昀中。”

苏坤来的比想象中要快，等他一来，二人确认他看到了箭后，从另一个方向溜走了。

兰舟没有回苏公府，这么晚以防万一，她去了穆府，那里有穆春鹤特地留好的门。

屋内穆春鹤一晚没睡，忙着处理各个铺子的账本，要匀出来给俘虏的粮食，说得轻巧，还是得算好。

陪他的傅林声已经伏在案上睡着了，檀香袅袅，穆春鹤轻手轻脚地给她披了外衣，继续翻看账本。

香炉里缓缓升起一缕烟，百里外的庄子浓烟滚滚，有的人在看钱多钱少，有的人活着都是奢侈。

烧毁的媪下庄，死气沉沉的苏公府，焚香相依的穆府书房，匆匆赶路的马车上，只剩下残垣断壁的都城，傲然矗立的城门，都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