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默作画的时候我在一旁,应该不是他。”
“是不是,见了才知道。”兰舟斩钉截铁地说。
苏昀中急忙赶来时,兰舟已经坦然接受贡品,两人坐在蒲团上背靠背吃的一地碎屑。
穆春鹤屈膝坐着,咬了口糕点,忍不住吐露心扉:“你啊,真的感觉特熟悉。”
走到门外的苏昀中止住步伐,屏着呼吸想听下去。
兰舟啊一声,笑了笑:“有吗?”
穆春鹤侧过身,叼着半块糕:“真的,第一次见面就感觉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似的。”
这才是最致命的。
没有忘彻底,也没有记起来,想当成NPC,却发现他们还是以前的样子,笑起来鲜活明亮,对见证他们惨死的兰舟来说,这是致命的。
即便穆春鹤已经偏过来看她,她也没有回头,那双眼睛里的情绪,是她无法面对的现实。
门被推开,蓄满眼泪的眼睛被苏昀中闯入纷纷挤落,成串的泪珠哀感遍布,低落在她淡蓝的袖子上,画出悲伤的蓝花。
苏昀中愣在门口,兰舟看了他一会儿,又把头转回去,看着虚无。穆春鹤看见他很感动,起身过去抱他。
“好兄弟!就知道你会来!”
苏昀中转移话题,没有让他回头看见兰舟的窘迫:“我跟陆老爷做担保,你们没有坑害老夫人,为了证明我会去把凶手找出来。”
穆春鹤当即把糕点摔了:“怎么能让你去!我自己去。”
苏昀中见兰舟调整好了,闲庭信步地走进去,把穆春鹤的扇子一扔:“本来你就得去,难不成让我和景明去?”
扇子被稳稳接住,啪的展开,上面的鎏金凤凰一如既往的高傲。
二人相视一笑,坐在一旁的兰舟眼眶微红,静静地看着。
陆老夫人情况不好,苏昀中让十六带着自己的令牌进宫去找御医来医治。
“苏少爷,老夫惭愧,不知是何毒,乱用药怕引得毒性加重,实在是不敢下手啊。”御医连连摆手。
苏昀中沉吟片刻:“我去查是什么毒,你能不能让老夫人撑到我回来。”
“这……我先用银针固定老夫人的心脉,保证毒暂不攻心,但是最多……”御医比了个七。
兰舟装成侍女站在一旁,看着这张银光裹挟的床铺,暗自感叹陆府的奢靡。
此时穆春鹤已经从祠堂溜了,换上飞鱼服方便赶路,陆景明的飞鱼服和他相似,只是颜色深浅不一,穆春鹤穿红金色,陆景明是退红色。
退红显得粉嫩,鎏金若隐若现,陆景明穿上很符合他的年纪和活泼的脾性,反观穆春鹤,一看就是富家子弟,雍容华贵。
穆春鹤拿着自己的扇子好像底气又回来了,受的气早抛之脑后,陆景明和苏昀中一左一右地跟在后面,惬意地看穆春鹤一脚踹开守卫,把傅林声的房门打开。
里面的傅林声已经穿戴整齐,一袭银红马面,头发部分束起用碧玉固住,简单的玛瑙耳坠衬得人干练灵动。衣服是陆景明送来的,她已经等候多时,打开门后发现躺了一地的守卫。
兰舟迫不及待地跑进屋,月白圆领袍很贴合兰舟的英气,傅林声摸摸她的脸,淡淡的蓝色在雨季里有种水光潋滟晴方好的美意。
专门穿着骑行装的姑娘们没了束缚,五个人一人一匹马,扬起的发丝与嘶鸣融合,留下无处可寻的尘土。
十六蹲在屋顶,目送他们离去,嘀咕:“也不知道兰姑娘有没有发现少爷的衣服跟她是一套的……”
五人一路往西,纵马驰骋。
联翩的裙摆连天,风有了具体形状,冷色的阴云散开,阳光与鎏金缠绵悱恻,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姑娘的悲苦是骄阳,无声无息地笼罩着她,抬头刺痛,低头滚烫,带来一阵又一阵的灼热和窒息。
“啊……”
兰舟悲哀地摇摇头,自己想事情都幻听了。
“救命……”
不对,真他爹的有人惨叫!
被叫声从回忆中扯出,前方有两名男子在对地上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吐口水,看样子是个乞丐。他们撕扯着乞丐的头发,惨叫声不绝于耳。
骏马仰天鸣叫,风声呼啸,兰舟傅林声非常有默契地扯住缰绳,使马匹超过三人。
只见穆春鹤一夹马肚加快速度,甩出扇子,扇子急速旋转重击在其中一人头上,金色的光晕惹人眼花,马还在往前不曾停下;陆景明紧跟其后凌空而起,踹飞另一人,鎏金纹路耀眼夺目,少年得意碎发微扬。
兰舟率先纵马掠过,腰部发力,大半个身子倾下,一把抓住老乞丐的胳膊,拉他上马。
谁知一人竟拽住老乞丐的衣服,突如其来的阻力差点把兰舟拽下马。
随后的傅林声单手牵住缰绳,另一只手抽出剑,一剑劈碎被抓住的衣服!
同时,在最后的苏昀中已然拉开弓箭,他可以不抓缰绳稳稳地坐在马背上,随便马儿如何拼命奔跑。箭在两人起身追逐时瞬间射出,根据两人被踹飞的远近不同,一前一后的角度正和他意。仅此一箭,穿过后面一人的裤边射到前面一人的裤边,两人直接被钉死在地上,追逐不得。
兰舟回眸翩然一笑:“不错啊!”
“那是。”身后几人异口同声。
一句给恶人的话都没有,久违的合作以最快速度结束。
他们还要赶路,带乞丐逃离那个地方后穆春鹤甩了一把银子给他,乞丐连忙拒绝:“太多了太多了,这银子太多了,这怎么行。”
穆春鹤坐在马上扇着他的凤凰扇,对这种感谢习以为常,陆景明因为马太高所以微微俯身:“收着吧,我哥从来不带碎银子。”
五人纵马离去,飒爽的背影落在乞丐眼里,宛如从天而降的神仙,各有各的风采。
“我们这算不算多管闲事?”
苏昀中摸着马的鬃毛,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自信的傲气:“我既要为官,必得为民除害,否则怎么配穿那身官服?”
兰舟想起宋檀,不放心地问:“你身体不好别瞎折腾。”
“为民死,也值了。”苏昀中淡然一笑,努力压下咳嗽,“就算朝廷对我父亲不满,我也不会放任百姓不管。”
天难得不下雨,或许正因为他们才明亮。
“饿了。”
“我有点心。”
“这个点心味道好熟悉啊。”
“我祖宗的贡品。”
“……”
傅林声瞪着穆春鹤,给吃喷了的兰舟擦嘴。
两三天的路程,他们一天半就赶到了之县,当然五个人脸色都不太好。
陆景明:“我——呕!”
兰舟嫌弃地闪开,去看苏昀中。苏昀中虽脸色发白但没有失礼,拍拍她的手背示意自己没事。
唐默跟大部分文人墨客一样喜欢隐居,不过脾气古怪的他没有彻底归隐,选了一处僻静的山脚居住,因家旁有一个湖所以并不难找。
屋子是竹子做的,一进院子就闻到里面弥漫着的药香味,有些呛人,兰舟捏住鼻子用嘴巴呼吸,感觉嘴里都苦苦的。
穿着粗麻撸袖子择草药的唐默见穆春鹤来,眸光微闪,立马放下手中的草叶,拉着椅子张罗他们坐。
由于唐默一个人居住,椅子不够六个人都坐下来,于是把仅有的两把椅子给了姑娘坐,她们坐在堂屋休息,其他四个人移步到里屋谈话。
穆春鹤很严肃地问:“我问你买的那幅秋水图,你还给过别人碰过吗?”
唐默一脸莫名:“没有啊,我不是当你面画的吗?”
“是,可是……”穆春鹤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奶奶看了你的画中毒了?画明明更有可能在他府里出问题,怎么着也查不到唐默头上啊。
苏昀中帮忙问:“那你有见过什么人吗最近?”
屋外的兰舟听里边的动静,大概就知道他们查问的不顺利,于是自顾自地在屋子里转圈。
竹屋不大,进门是堂屋,右手边通里屋左手边通书房,兰舟悄无声息地推开书房门,四处环顾。
这里应该是唐默作画的地方,随处可见的毛笔颜料,还有挂起的画作诗词。
傅林声也走进来,她想问兰舟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不怀疑我?怎么看唐默也不是下毒之人。”傅林声知道自己没下毒,也不相信跟唐默有关,“唐默跟春鹤有过几次买卖,也没理由害老夫人啊。为什么不怀疑府内有人捣鬼?”
“还记得穆春鹤罚跪祠堂吗?我过去的时候,他站着睡着了,被吩咐看着他的仆人毕恭毕敬地在外面等着,任由他吃贡品,外面的仆人没一个告密的。”兰舟说出自己的猜想,“在穆府的时候,我跟下人们聊天,穆春鹤不克扣银两不打骂下人,他们都很尊敬穆春鹤,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
傅林声跟着环视满墙的画作,发出疑问:“那个搜我房间的婢女不是更可疑吗?”
“确实可疑。我跟厨房那个婢女打听的时候,她说搜你房间的婢女是刚招进来的,连名字都不熟悉,也不知道哪来的权力搜你的房间。”
停顿了一下,兰舟走到桌前仔细观察。
“可,如果要让毒藏在画里,需要把毒抹在画上,这极易变色,别人看不看得出来不一定,喜爱字画的穆春鹤不可能看不出来这其中差别。”
兰舟把桌上没画完的画举起来,眼里透出欣赏:“好画!当时穆春鹤是看着那幅画画出来的。”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傅林声恍然大悟。
画从一开始,就是这个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