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安在进入唱片公司工作后,第一次得到了半个月时间的长假。她高兴地收拾好行装,准备利用这个难得的假期去探望纽约的父母和弟弟。
临出门的时候,她警告雷恩:“不许趁我们不在的时候把这里弄得变了样,雷恩,你现在还欠着我的钱呢。”
雷恩不满地说:“伊安你干嘛要这么小气?我很快就会有钱了,等杰伊一来……”
房间里四处散落着乐谱和唱片的封套,音响里的摇滚乐一刻也不停。
雷恩在附近的餐馆里找了个刷盘子的工作,交了房租给两个姑娘后,他把他的钱拿去买了大量的唱片,除了R.E.M、Goo Goo Dulls、AC/DC这些大名鼎鼎的摇滚乐队唱片,还有许多独立乐团自己搞出来的地下摇滚专辑。
他还搞了一把普通的木吉他,作为日常写歌之用,所以他总是保持着身无分文的状态。
伊安和兰丝变成了他最初的听众,伊安发现他写出来的歌比之三年前有了明显的不同,那时他的歌大部分是一些跟风之作,现在他的创作则有了明显的个人思想,吸纳了很多新兴的电子元素,从最初的民谣风转变成了现在接近后朋克精神的独立摇滚风格,开始走上一条鲜明而个性化的路线。
现在公寓的管理员是伊安的常客,因为公寓的隔音设施不佳,经常有周围的邻居投诉说这个房间太吵,甚至连兰丝也觉得有些不能忍受,干脆搬去了她新交的男友公寓,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
伊安不得不担负起教育雷恩的重任,她时常追在行动如风的雷恩后面,要求他把音响的开关关小一些,或者不要把袜子丢到沙发上。
现在伊安看着勉强还称得上清爽干净的房间,很怀疑等自己回来后看到的会是一个垃圾窝,可是不等她再说话,雷恩已经非常积极地帮她把行李提到了门口。两人来到街口,他帮她叫了一辆出租车。
“别担心,伊安,我会好好看家的。”他做出一个悲伤的表情,“幸好杰伊两天后就要来了,不然我可忍受不了一个人在家的日子。伊安,我会想你的。”
伊安不置可否,他的眼睛看起来可不像他说的那样,尽管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难过,可他的双眼分明闪闪发光,明明白白昭示了他对于来之不易的自由的欣喜。
“得了,雷恩,别来这一套。小心别把我的车子碰坏了。”
“伊安,别婆婆妈妈的,我保证,你走的时候车子是什么样,你回来的时候它就是什么样。”
冬日的午后,纽约阴沉的天空终于露出一丝阳光,伊安捧着一杯热茶走出联谊会所的大门,在一棵大树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觉得有些倦意,便放下茶杯,紧了紧身上的外套,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她听见树后有人在说话,说话的正是联谊会里的几个中年太太。
“我家小雨已经拿到了斯坦福大学的硕士学位,好几个大公司都向她提出邀请,可她一个也不选,一门心思想要拿到博士学位,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做父母的也只有随她,有什么办法呢?”这位太太的语气里充满了骄傲。
“是啊,小雨真的很优秀,哪像我家那丫头,大学一毕业就急着挑了一个工作,不过她现在在华尔街的证券公司做得很好,马上就要升职了。”
伊安认得这是联谊会里程太太的声音,她暗自笑了笑,看来联谊会里的太太们很乐于交换自己儿女的优秀事迹,这时程太太把话题转到了她的身上。
“对了,听说你家小唯在唱片公司也做得很不错?她好像没有读完音乐学院的课程?”
伊安听见母亲气定神闲地回答:“没错,她是没有读完,不过当时她爸爸失了业,她自己决定终止音乐学院的课程去洛杉矶工作,进了唱片公司后很快就获得了不错的职位,而且她在工作的同时,也自修完成了钢琴课程,我和她爸爸尽管很遗憾,但也很为她骄傲,还好没有因为我们的原因耽误了她。”
“没错,小唯是个有担当有决心的孩子。”两位太太赶紧附和着说。
伊安不由低头微笑。
几位太太说了一会儿话,转过树荫看见正坐在树下的伊安,不由愣了愣,脸上显出尴尬的神情。
伊安微笑着向她们打了个招呼,用轻松的语气问起她们的近况,气氛松驰下来,伊安笑着挽住母亲的胳膊,大家一起朝会所大门走去。这时她的电话响了,是兰丝打来的。
“伊安,你还好吗?”
“很好,你怎么了,听起来好像有些不舒服?”
兰丝在电话里大叫了起来:“我是不舒服,不,我简直要疯了,你知道吗?雷恩的朋友来了,还带来两个稀奇古怪的家伙,他们把家里弄得一团糟,我再也不能忍受了,我真想现在就把他们赶出去!”
伊安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们有别的去处吗?”
“不,我想没有,”她停了一停,接着无可奈何地说:“好吧,我不打算赶他们走,不过伊安,你可得做好准备,你回来的时候准会大吃一惊。”
一个星期后,伊安回到洛杉矶,由于飞机晚点,她走出机场时已是午夜时分。
雷恩正靠在汽车旁边,打量着身边走过的行人,当他看见走到他身前的伊安时,响亮地吹了声口哨:“嗨,漂亮的姑娘,想要去哪里?我可以免费送你一程。”
伊安高兴地笑了起来:“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雷恩皱起眉头:“别这样,正经的姑娘可不能这么随便,我要是个坏蛋你可怎么办?”
伊安在他的肩膀上捶了一下:“你不是的。快帮我把行李搬到车上。”
“遵命,小姐。怎样,旅途愉快吗?”
伊安钻进汽车,系上安全带:“很愉快,对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不用来接我吗?”
雷恩没说话,他发动车子,洛杉矶的晚风带着这个城市特有的气息灌进车窗,深夜的街道上仍然灯火通明。
伊安靠在椅背上,看了雷恩一会儿,笑着说:“说吧,有什么事儿?我可不相信你这么好心。”
雷恩叫了起来:“别这样,伊安,什么事儿也没有,我来接你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就这样。”
“我听兰丝说杰伊带了两个朋友来?”
雷恩偏了偏脑袋:“兰丝真是多嘴,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杰伊带来的可是两个很棒的家伙,查克的贝斯弹得很不错,阿什莉是个很好的键盘手,现在我们就缺个副吉他手了。”
“查克?阿什莉?”
“是啊,他们都很特别,很有个性,我想你会喜欢他们的。”
结果尽管伊安已经有了准备,见到这两个人时仍然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她打开公寓房门时,见房间里一片黑暗,自然地伸手打开门边的电灯开关。
沙发上坐起来一个男人,他光着上身,长长的头发乱糟糟地蓬在脑袋上,睁着通红的眼睛迷惑地看着伊安。
伊安差点以为自己见到了一只鬼,反应过来后赶紧移开目光,这才看到客厅里完全变了样,除了一张沙发和一个茶几,其他的东西都不见了,房间的角落里放着架子鼓和几个音箱,地上的电线和插线板到处都是,角落里还有一团毯子裹着的东西高高鼓起。
“这是查克,查克,这是伊安,你现在住的就是她的公寓。”雷恩在她后面介绍说。
查克打了个呵欠,跳下沙发上来拥抱伊安,“你好,宝贝。”
伊安赶紧后退一步,但还是没躲过他的拥抱,一阵浓厚的酒精味和烟草味道差点让她窒息。
“宝贝,你能把灯关了吗?我现在很想睡觉。”查克说。
伊安只好伸手把电灯关掉。
查克往沙发边走,黑暗中绊倒了地上的电线,架子鼓轰然倒塌,雷恩赶快摁开了电灯开关,角落里的那团毯子动了动,伸出来一个人头,伊安看了好几秒,才认出来那就是杰伊。
混乱过后,伊安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她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去敲了兰丝房间的门。
半天没人回应,伊安推了推门,门开了。
这个房间里倒是一片光明,可是一个女孩正穿着内衣躺在兰丝的床上,翻着一本伊安做的歌手简报,房间里烟雾缭绕,地上的烟头扔得满地都是。
发现门开了,女孩朝伊安转过头来,她的眼圈上涂着蓝色的眼影,嘴唇乌青,夹着烟的手指上黑色的指甲触目惊心。
伊安说:“你一定是阿什莉,我是伊安,你好。”
女孩手忙脚乱地跳下床,摘下耳朵上的耳机,“你好。”
伊安看着乱成一团的房间,心想幸好兰丝不在这儿。
阿什莉局促不安地说:“雷恩说你今天回来,我给你换了床单,之前兰丝在的时候我睡的是你的房间。”
伊安笑了笑,“谢谢你。”
她回了自己的房间,仔细地嗅了嗅床单和被套,果然闻到了几丝烟草味道。
她犹豫了片刻,重新取出干净的床上用品,把换下来的床单和被套拿到洗手间里。
这时阿什莉进来了,她看了看伊安正往洗衣机里塞的床单,又看了看伊安,愣住了。
伊安正要说话,女孩眼睛里的神情变得冰冷,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