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区逛到一半,原楚聿的兴趣不降反升,他虽然没接触过珍珠养殖,可是人聪慧玲珑,又善于举一反三,话语间恰到好处的夸赞让喝了酒的林廖远面露知音难求的欣赏,越谈越合拍。
林琅意一直提心吊胆地盯着。
好在后续并没有出什么岔子,原楚聿经由方才领带一事之后似乎特意避嫌了,饶是林琅意也没捉住什么错处。
倒是一直跟在原楚聿身后的司机焦虑地避开人群反复打了好几个电话,林琅意原本就杯弓蛇影,往那儿分散了不少注意力,断断续续可听见什么“发烧”,“医院”,“快了快了”。
“怎么了?”
林琅意闻声骤然回头,才发现原楚聿似乎也留意到了这里的情况,他先是往她这里很淡地扫了一眼,然后才转向司机耐心询问。
“没……没事。”司机垂着脑袋,吞吞吐吐地犹豫了一会儿,捏着手机的手不知道是放在身前还是两侧,“家里小孩有点事,不打紧,她妈妈在呢。”
原楚聿怔了一下,对于司机家中情况了如指掌:“媛媛?还是恬恬?”
“是恬恬。”司机的声音越说越低,可语气里藏不住地担心,“突然烧到39度7了,她妈说刚才小孩有些痉挛,我让她赶紧带孩子去医院了。”
“您爱人不会开车的吧?”原楚聿微微拧起眉,走出人群将手掌轻轻按在司机肩膀上,语气责怪,“还等着干什么,这么小的小孩不怕烧坏了?你赶紧回去吧。”
司机抬了下头又很快低下,难为情道:“这怎么好意思……”
“去吧。”原楚聿说,“休息几天,等恬恬退烧了再说。”
司机千恩百谢地告辞了,直说能碰到这么好的雇主是他的福气,这么久一直受到宽待和尊重。
原楚聿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
非常和睦的场景,非常人性化的老板,陪着雇主出公差半路自己能请出事假先行告退的例子并不多,而看刚才司机的态度,原楚聿待人似乎一贯如此。
林琅意一直板着的脸不知不觉微微松懈了下来。
走出核心区,她那颗悬着的心才悄然放下,见林廖远还兴致勃勃地跟原楚聿在交谈,林琅意便只与林向朔提了一句:
“我先走了,有两个样品要给客户先送过去,他明天要去B市,我今天给他拿过去。”
“这么晚还去?”林向朔说,“你明早去不行吗?”
林琅意:“他坐飞机,我不想早起。”
林向朔挥挥手。
林琅意转身就走了,样品已经包好了,她回办公室取了就下楼往车库走,手机上还顺便接了个滴滴代驾的订单。
接上人,是一对情侣,那男人看到来的是一辆黑玉色的保时捷卡宴,眼睛都瞪大了,啧啧兴奋地跟女伴讲:“我还是第一次坐滴滴坐到这车,开这种车还开滴滴?出来体验生活也不怕亏本?”
林琅意没接话,心说她也不是专职司机,只不过应山湖太偏了,每次去路途偏远的客户公司那里顺便接个滴滴,那油费不就回来了。
有钱人也不是各个都花钱如流水的,家里一般从小会教导正确的金钱观,该花的花,能省的省,不然这世界上不全变成程砚靳了?
她脑子里忽然左一个程砚靳,右一个程砚靳桀桀笑着,顿觉是个恐怖故事,立刻晃了晃脑袋打消念头。
林琅意带人刚开出不到两公里,林廖远的电话突然拨过来。
一接起,她那明显被哄开心的爹问道:“珠珠你开出没有啊?阿朔说你还要去客户那里,你要不顺便把原公子也送回去?”
林琅意当机立断:“开出很远了。”
林廖远根本骗不进,“嘿嘿”笑了两声:“哎呀我知道你没走几分钟,你回来接一下,这么晚了,这里都打不到车。”
林琅意往反光镜看了后座两个乘客一眼,找借口:“副驾驶窗户坏了,不好坐人。”
林廖远不知道她还顺便带了人,不明所以:“窗户坏了又不是轮胎炸了不能开了,改天送4s店啊,你让原公子坐后座不就行了……听话,快点回来,爸爸和你哥都喝酒了。”
林琅意叹着气,将方向盘打回去。
原楚聿在宽阔地等她,林琅意遥遥借着远光灯看到人,按了下喇叭,隔着前挡风玻璃比划:“坐副驾。”
他好像也看到了后座上有人,或许以为是她的朋友,上车后还迟疑着要不要礼貌打个招呼,后座男人率先咋咋呼呼:“欸,怎么还拼单啊,我们还要赶场,急着回去。”
林琅意扭过脸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开快点,不会耽误你们时间的。”
后座两个男人,一个耳朵上夹了一根烟,拿下来捏了又捏再塞回去;另一个染了黄毛,时间长了,头顶新长出来的一圈已经变黑。
黄毛哥在林琅意转过头时才看清了她的长相,忽然就吹了声口哨,跟烟哥两人别有意味地对视了一眼笑了。
原楚聿把话收了回去。
林琅意与他都在人前默契地保持沉默,车里只剩后座两个男人半是炫耀半是显摆的爹味发言:
“这车我坐过的,我哥们儿,你可能不认识,就是做房产的那个……那个那个,害,我兄弟,也有一辆,之前说借我开,我想着太耗油了,没什么意思。”
“你这话说的,我怎么不知道?这车啊,上手过就知道了,越是豪车开起来越简单,舒服。前几天你没来,我又认识了个妹妹,也开豪车,兰博基尼!人也长得漂亮,所以人家来钱快啊。”
“是啊,要开豪车住豪宅,还得是女人才行啊……”
又是一阵尽在不言中的桀桀笑声。
烟哥笑完又给自己脸上贴金:“害,其实就我个人审美来说,我是更喜欢兰博基尼的,不过那种跑车市区里也没啥用,所以还是算了,我是个务实顾家的男人,买车肯定考虑实用性。”
“你还讲究实用性?哪个用啊?啊?前面开车后面办事的‘事用性’是不是,”黄毛不依不饶地怪笑:“我记得豪车有挡板的,我摸摸开关在哪里,让它升起来。”
耳后是一双爪子摸来摸去的鬼动静,林琅意越发觉得等待的红灯是如此漫长。
她忍耐地闭了下眼,还是没忍住,回答:“保时捷卡宴,这个车型没有升降挡板。”
短暂的消停,那黄毛重新坐回去,有些不自然地找补:“哦,那也不怎么样嘛,我以后还是要买个有后座升降板的。”
烟哥伸长脖子张望着后视镜,试图从林琅意脸上看到一丝羞赧:“你看看,在车上说这些,给人小美女都说害羞了。”
林琅意压根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她把油门又往下踩了踩,发动机轰鸣,一路在高架桥上风驰电掣。
“美女你哪里人啊?开车技术行啊。”黄毛把注意力转到了她身上,不好好坐在座位上,一条胳膊扒上来想要搭在林琅意肩膀上。
原楚聿忽然伸手将空调关小了一点,低声说:“不好意思,我好像有点晕车。”
话音未落,他用手肘顶按了一下玻璃升降器,似乎是想透透气。
林琅意紧急补救道:“那窗户——”
整面窗户毫无缓冲,“刷”地一下降到了底。
林琅意顶着一张死鱼脸:“坏了……”
话虽如此,可她又是毫不留情的一脚油门,风“哗啦啦”地涌进车厢,原楚聿始料未及,下意识偏了下脑袋,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凌乱。
他转过脸看向林琅意时有些不知所措:“坏了?抱歉,我不知道……”
“不好意思,它降下去后就升不上来了。”林琅意蹙着眉,看起来很头疼,但就是不减速,“估计是里面哪个配件坏了,我半个月后到保养期限,所以暂时没修,想到时候扔给4s店一起处理。”
迎头的风像是大耳光子抽在脸上一样往后座扇,那黄毛正张着嘴笑,猛地吃了一嘴的风,扯得嘴皮子都像鼓起风的兽皮袋一样抖动。
“我艹……”他暗骂了句,一身无处发泄的忄生.欲都被车辆急速行驶中席卷而来的风吹了个七零八落。
“哥们这窗开得真有水平。”
“不好意思啊。”林琅意抬起眼皮往后座幽幽地瞄了一眼,“他火葬场上班的,不开窗怕你们闻到气味不舒服。”
两个男人立刻僵住了。
黄毛本还想勾勾搭搭碰一碰林琅意的肩,可副驾驶上的男人大约也被风吹得头疼,此刻正斜倾着身体往驾驶位靠过去,手肘支在真皮的中央扶手盒上,在上面顶出一个浅浅的凹痕,正巧挡住了从后座探过来的路。
烟哥拉了黄毛一下,满脸写着晦气。
两人坐回去安静了没几分钟,黄毛还是不太相信,副驾驶的那位男人样貌和气质皆极其出众,没法将他跟烧炉子联系起来。
“不是给死人送行的吧,小美女搪塞我们呢。”
林琅意笑笑,胡说八道起来根本不用打草稿:“他是啊,我哥就是他负责烧的,因为路怒症跟人吵起来,结果人家直接从座位底下摸了把刀出来照着脸上劈,等我们去太平间掀白布的时候脸都认不出来了,一片一片的……哎,所以我现在开车身边都带两把刀,不高兴了就掂掂,哈哈。”
这句哈哈回荡在车厢里,一车人都闭嘴了。
林琅意却来劲了,她晃了晃头感慨:“你刚才还问我是干什么的是吧?哥,你要是也想开豪车就听我的,不破不立,该割就割。我以前做男的时候也被人瞧不起只能天天口嗨吹牛,后来在酒吧里背后蛐蛐人家开跑车的漂亮妹妹,被人一刀剁了那点东西……哇,当时真是天都塌了,还好后来去了趟国外,换了个性别,现在六根都清净了,事业也起运了。”
“你男的?”烟哥五官扭曲,震悚得耳朵上的烟都掉了,连忙佝着身到处摸黑找。
“哥你这么说我就不高兴了,”林琅意眼皮一翻,哼笑,“人家现在是女的。”
两男的使劲往后坐,原本还够着脖子透过后视镜看人,现在恨不得离她八百米远。
所有的搭讪欲都灰飞烟灭,之后半程路,车厢里安静如鸡。
林琅意切了歌,浑身放松着目视前方,将车开得又快又稳。
即使后座两个男人已经安分了,但原楚聿并没有坐直身体,他撑着下巴,垂着眼睛盯着松松搭在汽车档位上的手——那是属于此刻正专心致志开车的林琅意的手。
中央扶手位实在过于狭窄,两人的手臂短暂地轻触了一下,林琅意收回手臂,往一旁快速瞥了一眼:“还晕车吗?我有润喉糖,青桔味的,也许对晕车有点用,你要吗?”
“嗯……”原楚聿的视线随着林琅意收回的手一路跟随,最后落在她脸上,轻轻答应,“麻烦了。”
“下个红绿灯给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