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十三站” 第21章 期待

目送三个女孩离开，女鬼的视线逐渐转移，看向伏在阶梯的人，突然就有些出神。

她的女儿一直在瑟瑟发抖，低语呢喃着什么，随后小声的哭泣着，好像陷在一场漫长的、恐怖的噩梦中。

外面天黑得像是永夜，而前方大厅的灯亮着，苍白的灯光照在陈艺的头顶，在花木上投射出一道道阴影。

时间过去太久了，死前的那份决然，已经记不太清。此刻，女鬼默默看着女儿，像是想将她深深记住，又像是完全不认识她。

这是付出了人间的一切，失去了所有后得到的女儿。而她佝偻着伏在地上，惧怕着未知的恐惧，如同一只可怜的丧家之犬。

这一幕就像残酷的拷问。

妄图逃离婚变的事实，妄图以自杀来控制丈夫，妄图以他人的愧疚心来换取女儿的一切……决然从高楼坠下那一刻，她从没有想过死亡是这么漫长。被困在一座小小的住院部，刚开始同事还为自己愤怒悲痛，然后逐渐避开谈及自己，最后真的彻彻底底遗忘了自己。

跳下楼的那一刻未曾后悔，可独自一人穿梭在人群里时，这经年的岁月让她每时每刻都在后悔，然后又反复告诫自己不可以后悔。

直到再次看见女儿。她长久的梦魇中，始终站在阳光下的女儿。

女儿身材佝偻、形容矮小，和想象的每一帧画面都截然相反。

必然有过短暂的心痛，可是，她为什么不能过得更好？

她让自己的命变成了一个笑话。

女鬼看见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手里拿着蛋筒甜甜的在笑，然后是飞驰而过的车辆、紧急的刹车声、周围人惊讶地尖叫声……那只微微融化的蛋筒掉在地上，被来来回回的脚步不断踩踏，留下一地黏糊不堪的乳液。

你想啊，谁还会喜欢掉在地上蛋筒呢？

她付出了一切想救的，是生机咋然而止在那个炎炎夏日的女儿。

女鬼幽冷的目光注视着眼前人，不断伸出的指尖还在滴落鲜血，一点点的殷红坠在她消瘦的背部，然后化为一团灰黑色的雾气消散。

我们总是希望事物可以物超所值，这样自己当时那样有力的割舍，才会显的具有昂贵价值，才不会被人嘲笑愚蠢、无知——用最珍贵的东西，换回一分不值的垃圾。

也许是因为太愤怒，也许是想到终于可以出来，女鬼想象着杀掉陈恺之后，再把自己的女儿带走，裂开嘴恍恍惚惚的笑了出来。

她想的几乎入了神，整个人都在迷迷糊糊中，终于察觉到不对的时候，楼前空旷的停车坪响起来一种声音。

这声音听起来绵长无尽，像是一根被无限拉长的丝线，空间都仿佛跟着摇摆扭曲，丝丝缕缕的线团将人困住，细细密密的腾不出一点空隙。女鬼觉得眼前都在模糊，自己好像就要飘起来了……

福至心灵的那一刻，她清楚的知道，是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来了。

女鬼垂眼注视着还沉浸在惊惧的女儿，明明一直思索着如何才能带走她，此刻却只想要提醒快跑。

但显然已经晚了，她很难再通过符咒发出声音。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是一只恶鬼，世人眼里非常可憎的存在，而女儿并不惧怕的靠近了自己，甚至帮自己融合新死的灵魂。

如果你是个恶鬼，你最亲近的人还会一直站在你身侧吗？在亲人的眼里，你还有这样的价值，让她为你背叛一切，甚至于公正和生死吗？

你怨恨她的无能、颓废、胆怯、失败……她所有的不堪都让你愤怒，因为你为她已经付出了一切啊！她怎么能是这个样子啊？

她应该要拥有这璀璨光明的未来……

可是，十几年过去了，你躲在黑暗里，不也像是一只不能见光的老鼠。

她还是对着你叫妈妈。

女鬼吃力的挡在女儿的面前，她的四肢好像被装上沉重的机关，而且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因此每一寸的移动都很艰难，像是要折断自己的身躯。

然后，她听见了哭声，沉闷而绵长。

“哒——”医院时钟再次整点。

“我能在这里等你吗？”郝桑馨举起她不存在的手。

沈小思再次展示外套，示意她老老实实跳进去：“还不知道等会什么情况，你留在这里我们可能会失散，怕演技不过关就不要见人。”

“记得洗掉还我。”徐文文抽了抽嘴角。

沈小思轻车熟路的将郝桑馨再次打包，然后坐在地上把脸埋在掌心里，重重的呼了口气，做好再次面对女鬼的心理建设。

天知道，她有多不想管闲事。

徐文文也呼了口气，伸手把沈小思拉起来：“走，我陪你当圣母去。”

两人一头又回到了住院大厅前，眼前的情形似乎和离开前，没有任何的差别。女鬼站在大厅门口，惨白的灯光照在她身后，亮的让人看不清那张血肉模糊的脸；陈艺似乎已经缓过来，正抱着腿坐在台阶上喘息，她的脸色异乎寻常地苍白，几乎有一半隐藏在花木的阴影里。

“我们找到了陈恺。”徐文文微微抬起下巴，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并理所应当的提出要求，“不过你要先放人。”

女鬼的声音冷硬又含糊，像是口里含着一块冰：“你先说。”

“你反悔怎么办！”沈小思立即反驳，发现女鬼没有搭话后，又退一步开始商量，“这样吧，你把大家放出来，然后挟持其中一个人，我们告诉你出来的方法，等你再放掉最后那个人，我们就把陈恺的下落告诉你。”

女鬼还是没有说话，目光没有丝毫移动，像是一座不移不变的塑像。穿堂阴风阵阵，将她衣角滴落的鲜血吹起，有几滴落在毫无察觉的陈艺脸上。

有种巨大的压迫感。

沈小思转头看了眼徐文文，这老阿姨突然这么沉得住气，还真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毕竟心虚的是自己这边。

“谈判破裂？”徐文文几乎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随即满不在乎的歪过头，以退为进的开口挑衅，“好吧，也许你出来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寿终正寝的等你呢。”

“好惨啊！他寿终正寝，你盛年黄泉。”沈小思也马上反应过来，这家伙要出来就是为了复仇，没有什么比无法报仇更悔恨终生，“不过也好，他死后你们可以说话啊，让他告诉你是如何看着儿孙满堂，满心幸福的合上双目。”

她们转身做出一副要走的摸样，就像买衣服砍价后作势要走，这招几乎是百试百灵。

“可以。”女鬼终于开口说话。

沈小思和徐文文对视一眼，从各自的眼里看到了得意，因为距离不近所以旁人看不见。

女鬼很快分离出了剩下的人，大厅搭过话的小哥还喊了句谢谢，然后步伐匆匆的离开了这块，估计他们在融合的过程中，应该有达成什么联盟之类的，现在立即赶去报团取暖，可以最大程度杜绝女鬼再次下手。

留在原地的只有郝桑馨的躯体，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在乱走，然后不断地撞在不同的墙上。

不愧是郝桑馨的躯体！沈小思觉得真的很难言，她将麻利的外套包解开，指了指同手同脚的躯体，解释道：“你得进去，把躯体带出来。”

但是，郝桑馨眼里只有女鬼，全头上下都是十动然拒：“我不行，我害怕，我不能一个人过去！”

“你行！”徐文文表示拒绝拉扯，女鬼反正被牵制在这里，郝桑馨知道从哪里离开，再搭几次电梯就能出来，矫情只会浪费时间而已。

她拎起郝桑馨，借着遮挡用口型告知：等我们一转身走，你就跳下来汇合。

然后，徐文文手一抛就将郝桑馨丢了过去，落地的头颅正好在躯体脚旁，直接被捞起来按上了脖子。

“……”沈小思捂住了眼睛。

郝桑馨又将头按反了，这种头颅180度翻转的姿势，实在是有一点点可怕，更别提那惨烈的死相。她自己显然也意识到了，又手忙脚乱的扭正，看的沈小思脑子里有些嗡嗡作响，可能看习惯了也不能无法恐惧。

徐文文耸了耸肩，添油加醋的将自己的解释说了出来，末了又加上一段科学解释：“这里就是一个磁场，你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出不来，而是因为被牢牢地吸附住了，在一楼有几个带磁场的设备，它们形成了一个牢笼。”

女鬼没有反应，也不知道接受这个答案吗。

郝桑馨一分钟也不想多呆，转头往住院大楼里溜去，她要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眼看郝桑馨顺利离开，沈小思将自己的推理和盘托出，磨磨唧唧的拖延着时间，最后才将陈恺的行踪告知：“我不知道陈恺在哪里，但我知道他儿子在一中的尖子班、进阶班，你让小艺去打听一下就可以知道陈恺家的住址，不过我劝你一句，冤有头债有主。”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陈艺全身微微颤抖着，光影勾勒出绷紧的线条。

“再也不见。”徐文文随意的摆了摆手，拉着沈小思开始倒退着往后走。

这边，郝桑馨从11楼往下看，只能看见坠楼的那一抹血红，千算万算还是漏了一点，这里根本就看不到现实场景的楼下啊！

她抓耳挠腮的纠结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