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十三站” 第11章 答案

血雾带着生人的气息翻滚，从七窍一股股冲进群鬼的体内，直到完全饱和也还在不停地往里挤，从外面看起来，群鬼被一层血色的、湿漉漉的雾气笼罩，面上竟多少浮现出一丝丝生气，但显然是一种痛苦的神色。

它们徒劳地发出一些尖啸声，扭曲着的身体开始大动作抽搐，不完整的魂魄互相绞缠着，犹如置身烈火烹油的地狱，反光的地面上有拉长的狰狞阴影，随后一切犹如断弦一样骤然而至。

医院外墙角的草地上，佝偻的身影盘腿坐在阵法的中间，铜刀再次在伤痕累累的手腕子上划开两道口子，并握紧拳让鲜血往外淌的更顺利，随后从草皮上薅了一把丢在玉傀上，血顺着青草被吸入玉傀，凶煞的阴气一股股地冒出来，密度越来越浓，面积越来越大，渐渐地侵蚀爬上了那身影。

驱鬼而行，必将付出代价。

徐文文闻见雨后青草的独特气息，耳畔骤然响起很多人的说话声，他们七嘴八舌、絮絮叨叨的在说着什么，但是实在隔得太远了，完全无法分辨出来。

这是阳世的生气，是最美好的阳光。徐文文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只想回到阳世，她本能的要顺着这生气回到人间，因此一步一步跟随着群鬼返回的步伐，逐渐向住院部大厅走过去。

穿堂的阴风狂烈刮过，惨白的大厅顶灯晃动着，仿佛它照到的地方就是个无形的牢笼，来到那里的人都再也不能离开。

一切都似乎在走向绝望。

沈小思被重重甩在地上，立即就像块烂泥一样站不起来了。她的世界都像是闪屏崩坏的老电视，眼前再次出现那种一阵一阵发黑的情况，或许情况还要更糟糕一点。

胸口被狠狠踩住，然后再次被踹飞出去。沈小思滚出去了好几米，她听见郝桑馨的尖叫声，听见骨头的嘎吱声，可能是因为太过无力和疼痛，甚至在心里还有些不着边的想着鬼为什么会骨折？下一刻又清楚的感觉到，断裂的骨头在以一种不算很快的速度复原，就像是被推翻的积木城堡自动逐块复原。

女鬼并没有再掉以轻心，以飞快的速度又扑了过去，铁钳般的双手掐着沈小思的脖子，任凭如何她拼命划动手脚，始终没有放松一丝一毫，直到感觉她差不多已经耗尽力气，才张开那张带着鲜血、黑洞洞的嘴，往额头中央的天庭处凑了过去。

沈小思完全挣扎不开，只能死死瞪着女鬼，她开口很想喊点什么来救命，可是，这一晚的经历已经让她清楚地明白，即使哀嚎着向全世界求救，最后没有任何人会来救她。

虽然，虽然，虽然她真的好累……

女鬼脸上的鲜血滴在沈小思额头，不多时就消散化为黑色的怨气，看起来倒像是沈小思有什么莫大的怨恨。

如果有旁人在场，就会看见这非常惊恐的一幕，沈小思的头微微上抬，好像被一个无形的东西扯住了一样，慢慢的她整个人都像是一具逐渐融化的蜡像，有丝丝缕缕的雾气极为缓慢的从皮肤逸出，被女鬼裂开嘴贪婪的吸入身体。

好不容易在混乱中摸到一根长棍，沈小思正想动作却突然失力，她只觉得有一股寒冷冲了上来，比在太平间醒来的那一刻更寒冷，那是一种灵魂深处升起的寒冷，好像她的世界连永夜都要失去。

“不要啊！”郝桑馨尖叫着，她看不见发生什么，但是沈小思一动不动，肯定是快完蛋或者已经完蛋，那自己也压根跑不掉。

她经历了十几年的学习，刚刚才考上个不算心仪的大学，还没有潇洒两天就不明不白的死了，现在连死后都要魂飞魄散吗？

“滚开啊！别动她！”郝桑馨绝望的哀嚎着，心里把各路神仙耶稣都拜了个遍，她现在真的好盼望女鬼出意外停手。

意外就是这么发生的，突然间女鬼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神色，原本流畅的动作有一瞬的停滞，随后身体跟筛糠一样慢慢抖动起来，有些不受控制的放开了些许双手。

“是你！”女鬼目光狰狞的看向外套包，身体里融合的灵魂碎片在挣扎，她有些后悔自己先吸收躯干了，没想到头颅居然可以和被吸收的躯干联系。

不过，这其实也不怪她，毕竟这种身首异处的死法，再过几十年也比较罕见。

沈小思捏紧了手里的长棍，她无法心安理得的拖累旁人，毕竟，是她不顾郝桑馨逃跑的请求，执意走到了这只女鬼的面前，甚至因为缺乏武器，自私的没有先放郝桑馨离开。

她精疲力尽的瞪着眼前的女鬼，感觉到对方有了稍微的松弛后，似乎也有某种力量从身体里生了出来，她稍微恢复了一些活力，没有任何迟疑和停顿，以疾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长棍从侧面捅进了女鬼的喉咙。

这其实超出了女鬼的预知，她当然知道自己对抗内在的混乱时，对方一定会抓住机会反抗，但按照之前打架的样子来看，这只新鬼完全没有身为鬼的自觉，还非常的遵守阳世的规则，大概顶多是将自己掀翻而已。

所有的新鬼都是这样，保持着作为人的习惯和心态，所以才要在他们刚刚离体不久，尽快将魂魄融合到自己的身体里。

事实上，阴间的世界并不是如同电视剧一样，融合同类这种事情是非常危险的，如果不能依靠绝对的心态优势，大程度上也是完全做不到的，也就是，只有一弱一强到达极点，才可能将他人的灵魂据为己有。

她费尽心思的恐吓这些新死之人，就是为了将他们的灵魂逼到崩溃，这种漏洞百出的小把戏玩了近十年，从畏畏缩缩到肆无忌惮，她从来没有失败过一次。

所以此刻，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沈小思。

沈小思也正死死瞪着她，目光从来没有过的冷冽，手上用力拧转武器，这效果差不多和开车撞死人然后反复碾压一样，主打的就是一个绝对的死透透，然后才一鼓作气掀翻了这只恶鬼。

“哥！你还活着啊！” 郝桑馨几乎要喜极而泣。

沈小思没有回答，她浑身都是鲜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女鬼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化为黑气消散，看起来像是白切黑的反派，还必须是大杀四方的那种。

然后，起身时的踉跄将她从愤怒中拉回了现实，下意识低头发现，手上拿着的居然是一截肋骨，好像还是女鬼自己丢掉的，再抬头时，女鬼已经站了起来，很明显脖子打孔除了剧痛，并不影响她的活动。

沈小思挥动了一下手里的肋骨，做出一副要再次拼命的样子，看女鬼防备后退了半步，突然转身撒丫子就开跑。

人贵有自知之明，菜如沈小思尤其有，如果不是女鬼自己突然卡机，自己刚刚肯定是要交代的，不能因为阶段性的胜利而狂妄自大。而且，徐文文这么久还不来，可能在那边也出了什么事情。虽然女鬼会和大厅那群玩意把自己包饺子，但是自己也能和徐文文汇合，死一起总比逐个击破好点，起码不再孤单！

沈小思甚至有点庆幸，刚刚摔的方向是大厅这边，不然她可能都跑不过来。她很想见徐文文，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也是唯一的朋友了。如果注定要长眠在永夜里，那身边一定要有一个这样的朋友。

很多年前，她就想过自己死掉是什么样的，甚至有做过一个奇怪的梦，自己变成了垂垂老矣的时尚奶奶，和朋友们在黄昏摇椅时，悠闲自在的合上双目，坠入时间的长梦当中。

虽然现在看来，这不过是愚蠢的脑补，真正的死亡极度痛苦且可怕，并不值得任何的美化，她为自己曾经粗浅的认知而道歉。但是正因如此，她就是很想要再抓住点什么，哪怕可能只是一场梦，也没准那不是一个梦，只不过这一生是那个时刻的答案。

还有人还在念你，还有人在等你，还有人跟你在一起。

明明已经筋疲力尽，但是沈小思的速度并不慢，眼前逐渐出现萤火般微弱的光亮，她知道那里也是极度危险的存在，一路上没有遇到徐文文就说明，在她和女鬼艰苦奋战的时候，徐文文也在应对这未知的危险。

她这样想着，竟然觉得有些高兴，孤独、虚无的感觉就消失了，奔跑的反而更快了一点。

反而是身后的女鬼缓了很多，她不紧不慢的跟在沈小思身后，大概是觉得这玩意是在自投罗网，不如省点力气捡现成的。

“老文！”

徐文文突然停下了脚步，她并没有恢复神志，但是听见熟悉的声音，还是无意识的猛然回过头，虽然看起来和各类动漫情节有的一拼，但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友谊的力量，而是一种生物趋向熟人的本能。

此刻，沈小思也差不多跑到了，这段狂奔的冲击力并不小，她刹不住的撞到徐文文的背上，后者踉跄了一下差点绊倒，不算轻的一击垂在后心口，倒是把失去的神志叫了回来。

徐文文狠狠晃了晃头，惊诧的看着去而复返的沈小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为什么便被抓住手腕。

“跑！那玩意在追我！”沈小思言简意赅的喊道，她往四周搜索了一下，看见了漆黑的楼梯口，虽然看起来也特别的危险，但是目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徐文文立即就明白了，估计是遇到了那只女鬼，这波运气实在逆天，她还没来得及吐槽一句，已经反客为主的擒住沈小思冲上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