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十三站” 第1章 加班

X市虽然只是个县级市，但本地公司都有着一种虚荣的传统——加班，哪怕没事也要加班。

老板上班就开始拖延症发作，临近下班才开始突然疯狂找事，典型的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

关于以上这一点，小文案沈小思深有体悟，啊不，应该是被以文案之名被聘用，然后发现自己需要身兼策划、文案、拍摄、后期数职的全能·绝世怨种·沈苟且选手。

“大哥，你是真的不怕猝死啊！这是你第七天加班了！”徐文文打着哈欠，例行公事的劝了一句。

沈小思从笔记本里抬头，推了推啤酒瓶底厚度的眼镜，眼神中带着大学生式的清澈和愚蠢。

“那傻X玩意，没事就喜欢拍大腿！”她狠狠唾弃了一口，天天被领导那个门外汉瞎指挥，已经觉得工资是精神损失费，好不容易周末约了基友出来浪迹，临时还要被叫去改一个明明他昨天已经拍板的东西。

“他根本就什么都不懂！这个最后肯定是行不通的！”沈小思气鼓鼓的吐槽，这已经是第N次了，辛辛苦苦搞完定稿，老板看了点头同意，然后又被临时推翻重做。

——“小思啊，这个也很简单吗，就跟做PPT一样，把视频放进去排列就好了，你改起来应该很快，半小时就可以搞定啊。”毫不懂行的秃头领导是这样评价视频剪辑的。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一个自制的企业宣传片，上百个镜头，几十个地方要用AE，他居然觉得跟做PPT一样？

徐文文无奈的摊了摊手，第一千零一次真诚询问：“所以为什么不辞职？以你的本事去哪里找不到一份工作啊！”

刚刚还义愤填膺的沈小思，瞬间像是被掐住了命运的脖颈，深深的叹息了一口，思绪万千之后只吐出来两个字：“绝望。”

徐文文习以为常的摇了摇头，看着气鼓鼓加班的沈小思，却也觉得很是可爱，忍不住笑道：“没事，我等你做完。”

她侧头看向奶茶店的窗外，周末的商业街人潮拥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琢磨一下街头的行人，倒也不觉得很无聊。

“大概是，逢观暂巧笑，还泪已啼妆。”沈小思没头没尾的叙述了一句。

徐文文回头看向她，思考了片刻字面意思，认真说道：“我不是很明白古文，是我想的意思吗？”

沈小思一股脑合上笔记本，手脚并用的比划着解释：“因为说起来也算是很适合我的工作，忙碌是有时间性的，一段时间很忙，一段时间很闲，让我可以有空闲去静静思考，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徐文文偏着头，等待着眼前人努力组织语言。

“我只是，并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做什么吧。”沈小思低头看着笔记本，思考着叙述矛盾的心情，“我只是想，只是想写我自己想要写的东西，我并不在乎在哪里写，这里是个很小的地方，可是我也并不想去哪个优秀的前路，我想去的只有那唯一的一条路……”

“可是，却依然觉得痛苦。”徐文文接下了她的话头，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与了解这份心情，“那些熟悉的、陈腐的东西，想要离得越远越好。”

沈小思点了点头，慢慢说道：“理想与现实，焦灼的灵魂浮在半空。”

“文字是自由的，可是世人予以定义了正确与错误、真实与虚构的界限，我们接受相关的教导。”徐文文也微微有些出神，“但是，我们的灵魂还是想要到达理想的国度。”

“为了避免麻烦，便给予他们认为应该有的巧笑，让自己看起来合群又正常。”沈小思缓声呢喃，像是小心翼翼在拨开什么蝉蛹，“我的理想无法抵抗虚无。”

“但是，我不能沉在虚无。”徐文文回答，像是不同镜面的倒映一样，她思索着讨论，“我自身是充盈且自由的，没有人可以强迫我如何活着。”

沈小思抬起眼，捧着脸注视着她，忍不住的笑道：“即便是注定破碎的事物，我也想要孤注一掷的去追寻。”

话音刚落，两人静静注视着，片刻后相对而笑。

然而，这世上就是有很多不合时宜的东西，比如讨人厌的领导夺命CALL，还有根本就加不完的班。

沈小思半眯着眼睛，看着手机上跳动的名字，脑子里是各种凶案现场，翻着白眼接听后，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徐文文起身甩了甩车钥匙，司空见惯的偏了偏头：“送你回去加班？”

沈小思绝望的仰头望着她，逐渐在椅子里瘫成一张鼠饼，眼神里只写着两个字：想死。

“我说和你离开这，去大城市苟且，你又不想挪窝。” 徐文文重新坐了下来，柔软的看着沈小思，轻声道，“我总觉得她们都在欺负你。”

沈小思闭着眼，心也不免柔软，即使已经觉得很习惯，此刻依然觉得温暖。

世人就是这样复杂，总是希望有人能珍视自己，但而如果没有被人珍视，立即又会反过来告诉自己，他人的喜怒与自己并无关系，人应当为自己而活。

但是，谁会不喜欢被人珍重呢？沈小思自然也不能免俗。她没有睁开眼，只是笑着伸出手，说道：“快扶朕起来，朕还能再战！”

徐文文摇着头笑笑，抬手将人扯了起来：“走吧，陛下。”

四目相对，于是，又传出一阵笑声。

窗外，月亮逐渐爬上来，沈小思从公司的破电脑抬头，看见徐文文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的昏天黑地。

她揉了揉一直刺痛的太阳穴，感觉自己后背有些随呼吸隐隐作痛。

马上就好了。沈小思安慰自己，最近赶工睡的越来越晚，身体太劳累是正常情况，网上说现在年轻人都这样，等会回去躺尸一晚上就好了。

终于完成工作时，已经是凌晨2点多，沈小思起身那一刻，眼前有一瞬的漆黑，她习惯的扶住桌面，等着这阵天旋地转过去，才轻轻拍醒徐文文。

“回去吧，我真要嘎了。”沈小思双手揉着脸，试图让自己稍微精神一点，“本来是好不容易可以约你出来的。”

“理解理解。”徐文文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睡眼惺忪的摆摆手，“我送你回家。”

沈小思点点头，立即收拾收拾准备回家。

下午约逛街，加班到半夜，好似是很过分的事情。

但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如果可以有一个人，你绝对确信她的心意，这个人真的愿意被自己麻烦，那么，事情就突然不能算是一件事情了。

沈小思窝到副驾驶座，眼睛立即就有些睁不开了：“感谢上苍，世上最好的老文啊！”

“呵呵，有你真是我的福气”徐文文不断地打着呵欠，她昨天熬夜追文到5点，睡到中午才起来吃早午饭，下午又赶忙过来赴约，此刻也是猝死的边缘暴走。

沈小思闭着眼笑出了声。

车辆行驶在无人的街道，四周一切都在快速掠过，街灯连接成光的线条。

沈小思困得完全睁不开眼睛，这种困是一种无力的困倦，全身上下都没有不受控制，它们似乎在集体闹罢工。

“阿思！”

耳边最后传来徐文文惊恐的尖叫，伴随着一连串巨大的碰撞声，但是沈小思什么也感知不到了，她如同一只轻盈的鸟，终于脱离牢笼的束缚，飞往危险又自由的天空。

——“特大交通事故！客车大巴凌晨与女司机相撞，造成9死14伤”

凌晨2点半，X市第一次登上了热搜，网友们热评如潮，有斥责女司机事故多的、有斥责媒体为什么单独标注女司机的，也有认为没看到监控无法评价的……最多的是期盼伤者平安的路人。

这些全部都已经是过眼浮云。此刻，沈小思和徐文文并排躺在停尸间。

痛苦，是一种自绵延不绝的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

徐文文从虚无中痛醒，稍微辨别了一下四周，惊恐的喊道：“有人吗！救命啊！”

“有人！”身旁的沈小思立即回道，听起来已经要感动的痛哭流涕，“谢天谢地，还好你在，我刚刚快吓死了！”

徐文文挣扎着偏过头，入目便是沈小思凹进去的颧骨，倒也不完全是血肉模糊，因为已经被抢救人员稍微收拾了一下。然后才是虚浮如同幻影的、正睁眼看着自己的沈小思。

她像是动漫里那种，尸体和灵魂重叠躺一块，但又没有完全重叠的状态。

这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徐文文有点发愣：“……”

沈小思眨了眨眼：“……”

下一刻，两人一起惨叫出声，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

合理发泄情绪之后，沈小思冷静的开口：“所以，我们应该是死了。”

“是车祸。”徐文文回想到死亡那一刻，全身上下更加疼痛了，“有辆大巴车突然从路口蹿出来……”

沈小思沉默了片刻，如果不是自己加班，徐文文此刻应该躺在床上追文、打游戏。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隔了好一会儿，她突然不合时宜的开口呢喃道：“同年同月同日死。”

徐文文盯着沈小思凹进去的颧骨，感觉自己眼眶里突然全是泪水，虽然实际上并没有任何眼泪涌出。

少年时，大家喜欢看电视剧，有一句台词应用非常广泛，让人印象特别深刻：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于是，每个好姐妹、好兄弟应该都有过这种时刻，发誓与最好的朋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本来好害怕啊。”徐文文低声说道。

沈小思颤抖着双唇，接道：“我也是，我前面喊了你好久好久。”

“我是真的害怕啊！”徐文文哽咽住，沉默了好一会，又继续说道，“可是，转头看到你在，我又……”

“能有你一起，能和你一起……”沈小思的眼神落在徐文文的脸上，她的颅骨也裂了半边，怎么看都是恐怖故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看却越觉得温暖，“我就觉得不是那么害怕了。”

“还好有你。”徐文文静静看着她。

世界崩溃的时候，有人和你一直在一起，你们拉着彼此的手，心里便有了依靠，即便是外面天崩地裂，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