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柳不耐烦:“问这么多做什么?我可是老板。”
他抬手凭空一抓,刚才飞走的帽子又凭空出现在他手上,他抓了一下头发随手戴上帽子:“走了。”
蒲玉追上他:“去哪儿?”
“上班,”江柳顿了顿,“哦不对,是抓鬼。”
两人前后脚走过天台的门,下一秒,走进了蒲玉所在的病房,刚从门外跑进来的护士撞到她,吓了一跳:“蒲玉!”
蒲玉讪讪一笑:“那个,我现在好多了,没事了,你们别紧张,都回去吧。”
几个护士皱着眉头看她,其中一人疑惑道:“呀,你刚刚跑哪儿去了?身上怎么这么多泥?”
江柳径自从人群缝隙里钻进来,在蒲玉惊讶的目光中走到沙发上一躺。
那些护士没有一个注意到这一幕,她很快发现在场的人里面,除了她以外,没人能看见江柳。
蒲玉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是刚跑出去摔了一跤,我真没事,都回去吧。”
赶走了护士们,蒲玉关上门,匆匆走到江柳面前:“不是要抓鬼吗?”
江柳闭着眼,两手垫在脑后,沙发不够长,他的腿多出来一大截。
江柳淡淡开口:“我现在是老板了,小事别叫我,大事也别叫,你自己解决,情况不对我再出手。”
蒲玉坐在床沿:“什么叫情况不对?”
江柳说:“厉鬼听说过吗?”
蒲玉点点头。
江柳动了动眉毛:“呦,知道的还挺多,你没事儿了解这些做什么?”
蒲玉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这是下属的**,老板还是别打听的好。”
蒲玉咦了一声:“你不是闭着眼睛吗?怎么还看得见我点头?”
江柳睁开眼,在室内柔和的灯光下映出浅棕色的颜色,然而他的眼神透着嫌弃,语气也一样嫌弃:“你们人用眼睛视物,我们鬼差用的是心。”
“那你现在干嘛睁眼?”蒲玉小声嘀咕。
江柳:“一,不睁眼你会以为我是瞎子,二,闭眼会影响我的帅。”
蒲玉这回无言以对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满身脏污,天台的地板不经常打扫,她直接就往地上那么一趴,当然很脏,加上她的病号服又是浅色,脏污看起来就更明显了。
江柳见她不说话了,发觉她一直盯着胸口看,他也跟着盯,心里头冒出问号,忍不住点评一句:“呵。”
蒲玉猛地抬头:“你!”
江柳表情坦然:“什么啊?”
蒲玉憋了几秒,咬牙切齿的丢下两字:“猥琐!”
说完,走向衣柜,从里面拿出干净病号服往厕所走。
无视身后传来的质问:“喂!刚刚那是骂我了对吧?你敢骂老板?”
还好蒲玉是背对的,否则必然会让人瞧见一张大红脸。
厕所的门同样不能上锁,蒲玉把墙角的凳子搬来堵住门把,以为这样就可以防止有人出入,但她显然想多了。
厕所就这么大块地方,墙对面就是整面大镜子,可以说是全方位无死角。
尽管如此,她还是有点担心那个女孩又会凭空出现。
她小心翼翼地脱衣服,随时注意周围动向,房间里只有衣物摩擦的声音。
蒲玉很快换好衣服,冷不丁一抬头,对上了一道血红视线。
尖叫再度传来。
十分钟后,蒲玉注入镇静剂被迫陷入梦乡。
护士关灯走出房间。
黑暗里传来两道声音。
先是女孩的声音:“真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会怕成这样,我只是想叫她帮帮我。”
后是江柳的声音:“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出现会比较好。”
女孩委委屈屈:“可我找了很多人,就只有你们能看见我。”
空气静了几秒,女孩又说:“那不然,大哥哥你帮我吧。”
“你离我远点,”大哥哥冲向窗台,上半身栽出去:“呕——”
江柳不喜欢看到这些场面,但这世上很多人都死的不会太体面,注定他每次上班都心情不好,只想把辞职信砸在该死的上司脸上,可他不得不留下。
他需要一样东西,那东西只有他的上司才有,他需要完成对方要求的业绩,然后才能跟人谈条件,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谓的业绩就是负责把阳间阳寿已尽的人送往阴间,送一个,算一份业绩,累积到一定数额勾碟会提示达标信息,他就能找上司兑换那样东西。
而那样东西,其实就是他的过去。
是他成为鬼差之前的过去。
但这个数额究竟是多少,上司并未向他透露准确数字,他只能拼命工作,能多送一个是一个。
每个鬼差都不记得自己的过去,因为他们都是死人,死人去往阴间之后会喝下孟婆汤,有的人生前行善积德,积大德之人,可以选择投胎转世或是在阴间就职。
鬼差,就相当于阳间的公务员,铁饭碗,只要自己不提辞职,永远不会面临下岗。
江柳起初没那么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反正身边的人也都对过去没什么兴趣,知道与不知道对他们鬼差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反而还会平添痛苦。
身边人都劝过他。
“说不定你还没结婚,是个老光棍,知道这件事会比较高兴吗?”
“也可能是结婚又离婚了,前妻过得风生水起,你碌碌无为,一生不得志。”
“或许他事业有成,家庭幸福……”
其余人推了那人一下,低声嘀咕:“你是来劝还是来煽风点火啊?”
那人有点委屈,喃喃道:“要是有个人一直在等他呢?”
“人那么贪婪,寿命那么短,怎么会空耗光阴去等一个永远都回不来的人呢?”
那人说:“我看小说上都是……”
“你闭嘴!”众人异口同声说。
那人不说了,看向坐在一旁沉默无言的男人。
心想:他那么想知道过去,也说不定是他自己在等什么人呢?
阴阳两隔,等一个不可能再见的人。
那人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掏出电纸书点开最近阅读,最上面一栏写着小说名字——《阴间来电》
江柳想知道自己的过去,是因为他的一个同事突然离开了。
此前,他们关系很好,这个同事告诉过他,他和地下那位做了一个交易。
他花了很多年终于达到了对方的要求,他知道了自己的过去。
现在他要辞职了。
江柳问他是要去投胎?
他笑着摇头,说他有一个更好的去处。
后来,江柳再听说这位同事的消息,是他被罚下无边炼狱,永生永世都要经受折磨,永生永世都无法逃脱苦难,他会在那里待到灰飞烟灭为止。
就像其他人不明白江柳为什么一定要想起自己的过去一样,江柳也同样不明白那位同事所说的更好的去处,为什么会是无边炼狱一样。
阳间的人无法感同身受,阴间的鬼也一样。
阴阳两界唯一的共通处,大概只有不想上班这一件事。
江柳小脸惨白,缩进了蒲玉的被窝。
女孩不明所以,但很快又反应过来。
“我也吓到你了吗?大哥哥。”女孩有些抱歉。
江柳心里骂了一声,当鬼差就是这点不好,即便闭上眼,也看得见女孩的模样。
他只好把脑袋也缩了进去。
“没叫你出来之前,给我滚远点。”
女孩歪在一边的断头差点掉下来,她把头轻轻扶正,又轻轻点头,随后慢慢走进墙里,消失不见。
女孩消失后,江柳才感受到背后传来的热度。
不止是后背,还有他的指尖,也全都热热的。
这个叫蒲玉的人,现在成了他的契人,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才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江柳忽然困意来袭,沉沉睡去。
……
女孩现在是孤魂野鬼了。
还是冤死的那种,还是连鬼差都叫她滚远点的那种。
她无处可去,不知不觉回到了自己被杀害的地方。
那是她曾经读书上课的教室。
她刚出现,就被刺眼的灯光吓了一跳,摇摇欲坠的脑袋差点掉下来。
她看到两男一女在教室里,就站在那个窗户旁边不远的位置。
身材高大,体型比较壮实的那个男人说:“刘伊多半不是自杀。”
女孩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连忙点头,但没人能看见她。
另一个偏瘦的男人和矮一点的女人同时惊讶:“啊?”
瘦男人说:“可法医不是说没有他杀痕迹吗?”
高大男人说:“但法医也没说定论,还要等二次解剖结果出了才知道。”
说到这,女人低声说:“方队,我不太理解刘伊爷爷为什么强烈要求二次解剖。”
方队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有什么不理解的,等结案了你就什么都理解了。”
刘伊有些失望,原来凶手到现在还没抓到。
只可惜她死去的那段记忆消失了,不然她就能直接告诉他们真凶是谁了。
不过最可惜的还是,这世上除了那两个人以外,似乎没人能看见她。
“不对。”
一道空灵的女声响起。
刘伊背后一凉,猛地回头看去,外面漆黑的走廊里空无一人。
她心头有点怪异,因为她做人的时候都不怕黑,怎么反倒做了鬼却会怕?
那边真的没人吗?
那刚才说话的人是谁?
那个声音,她好像在哪儿听过。
教室里的三人还在说话,丝毫没察觉到有人来了又走。
窗外吹来的微风拂动窗帘,夏桃看向窗边,莫名感觉那窗帘的不规则凸起,像是里面站了个人。
“啊!”夏桃猛拍一下苏河的大腿,这一声是苏河叫的。
苏河从桌上跳下,怒道:“你干嘛!”
夏桃指着窗边,语气有点颤:“有、有人。”
苏河稍微胆大一点:“哪儿有人啊?”
下一秒,窗帘刷的一下被拉开,方知远的声音随即响起:“行了,别自己吓自己了。”
“要是真有鬼,这案子早就真相大白了,你们应该祈祷死者回来找你们,顺便告诉你们凶手是谁。”
夏桃:“我拒绝。”
苏河:“我也拒绝。”
方知远无奈摇头:“那就给我精神点。”
他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在窗边停留了几秒,转身朝门口走去:“行了,收拾收拾回去了,熬了快两个大夜,今天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三人离开教学楼。
夜色依旧很深,原本夏夜的风都是闷热的,然而今晚的风却让人浑身冰凉。
“来,来。”教学楼走廊里回荡着刚才那道空灵的女人嗓音。
“他们帮不了你,我可以帮你。”
刘伊跟随那道声音,一步步走向黑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