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城精神卫生中心,也叫绿城病院。
半年前,蒲玉来过一次,是被人强制扭送进来的,在这待了快三个月才出去。
没想到三个月后,她又回来了。
因为那个破手机。
蒲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她睁开眼,望着天花板。
门外进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是负责蒲玉后续治疗的医生,叫黎湘。
黎湘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脸上画着淡妆,黑色长卷发扎成低马尾搭在背后,两手揣在白大褂两边口袋,大步走进来。
她的五官很平凡,然而气质一绝,她说话让人有种不得不回答的魔力。
“我看过你的资料,半年前你住过院,接受了三个月的治疗后情况似乎没有好转,但你还是出院了。”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还记得吗?”
蒲玉从床上坐起身,要多镇定有多镇定。
她没回答记不记得,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我没病。”
黎湘勾唇一笑:“报告显示你的身体状况很差,精神也是。”
蒲玉立马反驳:“那只是因为我这段时间工作太忙没休息好而已,我真的没病。”
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所以她很清楚一个正常人想在精神病院证明自己没病有多难。
黎湘仔细打量了她,随后开口缓缓道:“蒲玉,你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病情,也是症状之一。”
蒲玉气得锤了一下被子,恨恨地看向门口,咬牙道:“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不相信我?!”
真是。
惹到她算是惹到棉花了。
黎湘担心说多了会刺激她,最后只留下一句“好好休息,等到什么时候愿意跟我谈一谈,我随时恭候”便离开了。
病房里再次归于平静,蒲玉看向窗外,抓着被子的手一点点攥紧。
她不能住院的,她还有工作要做,对,手机。
她还要跟老板请假,还没看客户反馈,已经整整一天了,说不定现在老板找她都找疯了。
蒲玉环顾四周,猛地想起那位冷酷的方警官,心头哀叹一声。
要想拿回手机,必然只能再回到龙潭虎穴去。
“登登登登……”
一个上世纪才会出现的老旧铃声突然响起,蒲玉心头一跳,顺着声音看去,她看到了窗帘里面在发光。
五颜六色的光。
蒲玉听过这铃声的,就在捡到手机不久后。
可这手机昨晚分明在警察手里,就连她自己的手机都没能拿回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蒲玉翻身下床,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刷的拉开窗帘。
窗台上放着的果真是她捡到的那个手机。
蒲玉想到了昨晚电话里的女孩声音,也想到了那句话。
她不知道手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也开始怀疑阴间来电也许真的存在。
她回头看了眼病房门口,确定没人,才翻开盖子。
没有来电显示。
屏幕只有一片蓝幕。
蒲玉放到耳边认真听,紧张地揪住衣服,胸口的衣服被她揪得皱皱巴巴。
一声女孩的惨叫传了出来,蒲玉手一哆嗦,紧抓住手机没掉。
还是跟上次一样的声音,像是经历了非常恐怖的折磨,透着深深的绝望。
蒲玉光是听着都觉得揪心。
电话还是和上次一样突然挂断,她同样找不到通话记录。
这下她百分之百确定,刚才的电话绝对不是来自她生活的这个世界。
除非,给她打电话的人是个顶尖黑客,可以做到一点痕迹都不留,但她不觉得这样的人会浪费时间做这种恶作剧。
……
方知远接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
在此之前,他在案发现场,紧接着是走访调查,忙道临近傍晚接到黎湘打来的电话。
“方警官,她已经醒了,但能否接受警方问询要看病人自己的意愿。”黎湘说。
方知远简短地嗯了一声,说:“我让女警跟她接触。”
黎湘:“那好。”
电话挂断。
方知远给夏桃拨了个电话,叫她马上来医院,别带苏河。
苏河因此很受打击,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夏桃倒是乐得开心,立马笑眯眯地打车去医院。
两人差不多是前后脚到了绿城病院住院部大厅,蒲玉住的是单间,所在的一整个楼层都很安静。
夏桃敲了两下门,心里有点忐忑。
但方知远沉着冷静的模样让她也跟着镇定下来,深呼吸一口气,直接转开门把手。
门板震了一下,没开。
一般来说,为了随时确认病人情况,也为了安全,病房的门都是经过特殊调试的,无法自行上锁。
可现在锁上了。
奇怪。
夏桃更加用力拧了一下,还是不行。
“方队,”她低声说:“好像反锁了。”
方知远蹙起眉头,拨开她,自己又试了一下,确定打不开,随即敲门。
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里面有动静,虽然很轻微,但他确实听到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你去调监控,看看里面什么情况。”
精神病院就是有这点好处,单人病房一般都有监控,监控室都会实时监控患者情况。
夏桃点点头,直奔走廊中央的护士站。
还未跑出多远,她就听到身后传来咣当一声巨响,边跑边回头,看到方知远一脚踹在门上。
她皱眉,这门得多结实啊,竟然连方知远都没能一下踹开。
真是怪事。
今晚的怪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确实是一件接着一件,对于蒲玉来说也是。
最先是窗台上平白出现了那部捡来的手机,接到了诡异来电之后,她一脸懵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背后发凉,猛地一回头,她看到病房里多了个人。
多了个,长得很帅的年轻男人。
男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留着凌乱短发,眉眼深邃,眼皮耸拉,眼里瞧不见一点光,嘴唇异常鲜红,蒲玉看得出神。
这人穿着一身黑,第一眼感觉,她肯定这人不是医院的工作人员。
于是她攥紧手机,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谁啊?”
接着听到一声非常清晰的“咔哒”声从门那边传来,下一秒,她立刻意识到那好像是反锁的声响。
这么个模样俊秀的少年突然出现在她病房里,还用那样一副很不好惹的表情盯着她,直觉告诉她,这人明显是冲她来的。
但她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么个人。
寻仇?
不太像。
再说她除了工作几乎不跟人来往,连个朋友都没有,怎么可能会跟谁结仇?
变态?
也不太像。
主要是人长得确实好看,这么好看的帅哥难道不是大把的姑娘在后头追?
蒲玉垂下手,眼珠右瞥,自以为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床头墙上的按铃。
她的小动作落在了男人眼中,他扯了扯嘴角,阴沉着脸踩上病床。
蒲玉当即恼火:“哎哎!你穿着鞋呢!”
踩脏了啊……
话音未落,男人凌空一跃扑了过来。
蒲玉只觉得头顶一道巨大的黑影突然笼罩下来,随即一股重力压了下来,她嚎了一声,轰然倒地。
还好她倒下的时候,后脑勺撞在沙发扶手上缓冲了一下,而不是直接摔下去,不然她可能会当场摔死在这。
然而这么缓冲之下,后脑勺着地还是痛得她当即起身,表情惊恐地捂住摔到的位置使劲搓,来回搓:“好痛好痛好痛……”
还没说完,男人抬手拽住了她的病号服,直接把人摁到了地上。
砰。
蒲玉可怜的后脑勺又撞了一下,眼睛一下就红了,泪光闪烁。
她手脚并用,拼命挣扎,白皙的手指推在对方的黑衣上,衬得更白,更像纸,她力气太小,推了十几下人家依旧岿然不动,她忍不住大叫:“你干什么你!松手!”
男人眉头紧皱,嘴角下撇,十分嫌弃的表情。
他抬手去按她的嘴,她左右扭头,一边躲一边嚎。
“救命啊!救命——!”蒲玉声音都变了调。
男人终于捉住了时机,冰凉的掌心覆了上去
“唔!”蒲玉瞬间瞪大眼。
男人所坐的位置,是她的小肚子,坐垫似的软绵。
他是坐舒服了,但蒲玉快吐了,喷涌出的小簇热气也让男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男人终于开口说话。
“手机还我。”
他的嗓音很淡,沙沙的,像丝绸上滚过的沙粒。
蒲玉眨了眨眼睛,两手就这么贴在他胸口:“嗯?”
男人还是那话:“手机还我。”
这一秒,蒲玉感觉脑子里所有念头都停住了,那双眼睛也越睁越大,刚才充斥脑海里的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在这一刻齐刷刷消失,最后只剩一个念头,静静的躺在最深处,被她一把抓住。
原来那个该死的老人机……竟然是他的。
“唔唔!”她说。
【还你!】
男人盯着她,显然没明白。
第三遍了:“快点,手机还我。”
“唔唔唔!”她的眼睛瞪圆了,眼珠上下乱动像在疯狂示意什么。
【我说还!】
男人缓缓眨眼,似乎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挪开掌心,刚才喷涌在那上面的晶莹水汽都结成了细小的水珠,男人怔愣了一下,原本要挪开的手顺势按了下去,一点点按住了蒲玉的肩膀,在她那皱巴巴的病号服上使劲擦揉。
在她惊讶到无语的时候,男人直起上身,冲她伸出手,随即又像是意识到什么,赶紧收回手,换了另一只。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静静等待着。
蒲玉强行咽下一口唾沫,把手机放进男人掌心。
下一秒,手机穿过了他的掌心,在蒲玉准备起身时,准确无误地砸在了嘴上,她痛得嗷了一声,眼里立刻涌上泪水。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诧。
蒲玉深吸一口气,不敢哭得太大声,“嗯……”
鬼哭狼嚎的小声呜咽。
刚才那个角度,蒲玉没看清手机直接从对方手里穿了过去,而是以为是自己手抖得太厉害,所以手机才会掉。
手机现在就躺她胸口上,随着她激动的情绪上下起伏。
男人伸手,想拿手机,却是又一次穿过了手机,摸到了一处柔软。
“啊——!!”蒲玉再也忍不了了,直接起身把人掀下来,发疯似的拍打胸口,边拍边哭,趁机冲向门口。
男人摔在一边,再一次伸手去抓手机,结果第三次从手机穿过。
咔哒咔哒。
蒲玉发现门锁了,她想完了完了完了,自己今晚上这么倒霉,真遇到变态了,也许更遭,也许遇到的还是住隔离病房的神经病。
她使劲折腾门把手,一回头,脑门正好顶在人家胸口。
“啊——!”又是一声尖叫。
蒲玉撞开了他,冲向床头,用尽全力拍打呼叫铃。
男人抱着胳膊靠在墙边,看着她忙里忙外求救。
撬门锁,按呼叫铃,还是打算跳窗,他就看着,什么也不做。
几分钟,蒲玉从窗台下来,坐沙发上大喘气。
她伸出食指指着他,怒气冲冲地说:“我告诉你,我是打死都不会从的!”
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从’?”
“你不就是贪图我的美貌才这么做的吗?”蒲玉说的理直气壮。
男人垂下胳膊,一脸疑惑:“你在说什么?”
他会来这里,只是为了拿回自己弄丢的东西,那可是工作机,丢了就事就大了。
“我要的只是那个手机。”他说。
蒲玉深吸一口气,冲地上的手机扬了扬下巴:“那你拿啊。”
男人面无表情地摇头:“我拿不了,它不认我。”
蒲玉飞快眨了眨眼,眉头紧皱:“啊?”
男人走过来,弯下腰长手一捞,当着蒲玉的面,手指穿过了手机。
“你这女人怎么回事?”男人起身,两手掐腰,语气十分无奈,“我说,它既然认了你,那么从现在开始,你才是鬼差。”